“不谢,我欠你的。”
柳东黎低头,一目十行地端详着纸张上繁复的记录,许久之后,不快地叹了口气:“都是一堆鸡零狗碎的破事儿啊。”
“所谓的家族和家族之前,不就是这种么?从原始时代大家抢猛犸的时候就没变过,以前是抢水抢地,现在是抢钱,都一样。”
售货机冷淡地说道:“阴家也就是一个金陵本土的小家族而已,槐家……现在就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他的曾祖父槐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当年在边境开拓时期有一点名声,但风口上不差这么一只猪,有什么值得你去注意的地方么?”
“孽缘啊。”
柳东黎挠了挠头,无奈叹息:“说来话长……”
“我倒是不介意慢慢听。”
“可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和形势?”柳东黎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远处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低声叹息:“大家一定都觉得跟一台自动售货机聊天的人脑子有病。”
“你从来有病,柳东黎,但你有病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和自动售货机聊天。”售货机忽然问,“四年前,费尔巴哈公馆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现场的,对吧?”
“……”
柳东黎的笑容僵硬了起来,沉默。
“恶性诅咒袭击事件,对不对?虽然被天文会覆盖了,但还有蛛丝马迹抹不掉。”售货机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何必去关心其他人?”
“这与你无关。”
柳东黎终于不再笑了,神情变得冷漠起来:“你调查我了?”
“柳东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不和一台自动售货机做朋友——”他冷声回应,“尤其这一台自动售货机还在背后调查我的时候!”
售货机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寂静里,柳东黎的神情渐渐垮了下来,变得无奈。
“好吧,我的错,大姐你别生气。”他叹息了一声,又点了一根烟,“大家总有一些黑历史,就好像底裤一样,被看到之后总会有些不好意思。”
售货机并没有生气,只是说:“我在等你的‘说来话长’。”
“就是说来话长啦,也没什么好说的。”
柳东黎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觉得他像你?”
“……没有吧?好吧,确实有一点。”
柳东黎的神情纠结起来:“可是……你知道的吧?那种小鬼看上去嬉皮笑脸,其实心里一直丧丧的,讨厌一切,甚至包括自己。有时候会让人很烦,但有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完全不能放着不管啊。
你看,毕竟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将来他出了什么事情抱憾终生的话,就会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你猜怎么着?”
售货机的语气变得嘲弄起来:“会这么想的人可不是你一个。”
似有所指。
于是,柳东黎彻底溃败,举起双手求饶:“抱歉啦,大姐,你就当临终关怀做好事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售货机轻声叹息:“变得优柔寡断了啊,柳东黎。”
“难道不是变得更像普通人了么?”
“是啊,恭喜你。”售货机嘲弄地问:“做牛郎就那么快乐吗?”
“你以为做牛郎很快乐么?”柳东黎瞪大眼睛,“错了,牛郎的快乐你根本想不到!”
“那么,快乐牛郎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啊。”
柳东黎抽着烟,低着头:“我作为局外人,完全就没得插手的余地好么?除了瞎着急我还能做什么吗?”
售货机没有再说话。
她已经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实战训练
三天之后,社保局。
实际上槐诗不知道这鬼地方究竟在哪儿,因为一路进来他都带着头套,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坐在了一个空房间里。
头顶吊着惨白的大灯,面前一张桌子,白炽的灯光下,坐在桌子后面的人面无表情。
“我又犯事儿了?”
槐诗呆滞地看着四周,不等坐在对面的末三开口,便熟练地报出:“槐诗,男,十七岁,学生……”
“……”
末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僚,不知道他究竟在干啥。
“嗯?不是审问我么?”
槐诗大喜,“这么说我没犯事儿咯?”
“哼,傻子一样。”
角落里的少年原照双手抱怀,神情不屑,好像憋着劲儿地想要找茬,被末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你跟过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原照神情无辜:“大表哥都让我来的。”
“叫局长,大表哥是你叫的么,没大没小的。”末三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次原照后脑勺一缩,躲过了。
“所以,有人跟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儿么?”槐诗举手发问。
末三神情复杂起来,看了他良久,确认他真不清楚之后,才开口说道:“这里是金陵社保局的监狱部门。由于各种原因,出于保密,我们不能让你知道具体的位置和怎么进来。”
“恩,看出来了。”槐诗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墙面,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末三摊手,“说实话,我只是过来跟你喝杯茶,你大可放松一点,毕竟你如今是天文会成员,你没有违反十二铜表法和边境条例,我们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况且,带你过来的人又不是我。”
提到这个槐诗就来气。
肌肉老头儿那王八蛋,忽然从车上跳下来,抓着他就过来了,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好了,我已经跟他们安排好了。”
老头儿难得穿了一件外套,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进来,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就好像自己家一样,对槐诗说:“休息一下,等会儿准备上场吧。”
“啥玩意儿?”
槐诗目瞪口呆:“你又给我安排了啥?”
他算是怕了这老头儿了。
这几天就想着办法折腾自己,什么健身锻炼都是小意思,后面又是把槐诗反复用鼓手打飞让他体会用劲变化,又是把槐诗双手捆起来自己举着加特林在后面逼着他逃命练禹步……怎么变态怎么来,弄得槐诗都有些想要再多交点钱算了。
但想到不能向坑钱势力低头,槐诗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没想到这老王八蛋越来越过分,直接把自己塞监狱了。
“实战训练。”
老头儿忙里偷闲捏着一个握力器,随口解释道:“每天训练没多大用,学得东西够了,就应该练练实战了,省得练了三年搏击出门被人打得找不到北。”
槐诗怒而掀桌:“什么鬼实战要放到监狱里来啊!”
“当然是打死不论,不死不休的那种啊。”罗老一脸认真地反问到:“否则还算什么实战?”
“……”
槐诗懵逼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吭哧了半天问:“你这么干不合法吧?”
“哈哈哈,你说话真有意思。”罗老嗤之以鼻:“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请把自己拉出去枪毙一下,死在你手里的人不少吧……我记得当初杀人放火的时候可没这么娘炮啊,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戚问?”
“这和那个不一样!”
“都差不多。”罗老把厚厚一沓东西拍在桌子上:“这是你今天的对手,本应该被处决的一个食魂教徒……被抓住的时候,他正坐在那一家三口的餐桌上,锅里的汤还热着呢,你猜猜煮了啥?”
槐诗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桌子上的审判书,许久,摇了摇头。
“我来你这里培训,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那是来作什么的?健身的吗?”罗老反问:“你学了杀人的本领,又不去杀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至少不是为了杀人才去学这种东西的。”
槐诗抬起眼睛看着他,神情变得坚决起来:“我也不是为了这个而站在这里。”
“那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槐诗干脆利落地摇头,令老人皱起眉头。
“如果你想不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的话,就乖乖地回家喝你的快乐水去吧,小鬼,升华者的世界里可没这么温柔。”
槐诗的神情平静,只是看着他,反问:“不能因为这个世界不好,就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变坏,对不对?”
“天真。”罗老冷声说。
“很久之前,有人问我成为升华者是为了什么,告诉我,不论选择了什么,到最后都好像成语接龙一样,开始为所欲为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槐诗沉吟了许久,认真地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现在,才隐约明白一点——有的时候重点不是为所欲为,而是有所不为才对。”
在沉默之中,少年抬起眼睛看着他:“或许我选择变强是为了为所欲为没错,但前提应该是我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除了杀人之外就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是么?”
角落里,原照撇着他,张口想要说话,然后又被末三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说罢,冷艳的大姐便捏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