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形象还不如没有呢。
在这短暂的安静之中,只有窗外的雨声,乃至,某种令人牙根发酸的蜂鸣,来自伦敦的最中心。
那宛如巨塔一般拔地而起的庞大结构,贯穿了厚重的阴云和雨幕之后,自轴心之中一个个巨大的环节缓缓的运转,回旋,恐怖的温度自塔顶宣泄而出时,就好像鲸鱼在纵声高歌那样,喷薄出一道道耀眼的白气。
海量的源质自统辖局的通路之中向内汇聚,无时不刻的催动着其中的变化。
仅仅是泄露出的余温,便已经令整个伦敦的平均温度提升了六度。现在,一整个城市都已经变成了它的散热模块和供应机构,以维持着那其中所进行的模拟和运算。
再生计划的沙盒系统依旧在运转。
为了对各个方案和计划进行模拟和运算,统辖局调动了全境的验算机构和超巨型的运算设备,最终构成了这一堪称奇观的超巨型试验机。
源自各个谱系的重要设备几乎都串联在其中,包括罗马的密涅瓦系统和东夏的纯钧外显,埃及的九柱构架,俄联的三相矩阵……
整个过程由统辖局的各个支部作为协调,最终组建完毕。
哪怕是刻意的对各个下属机构之间进行了分割,甚至没有中央决策室居中协调,如今的统辖局已经还具备着恐怖的效率。
在短短的四天之内,便已经完成了这一庞大创造。
令所有人都为之咂舌。
而它的出现,则标志着全境会议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在经历了诸多采纳和收集工作之后,迈入至关重要的验证环节。
全境会议需要有一个结果,也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这是所有参会者的共同期愿,没有人想要面对一个濒临毁灭的黑暗未来,也没有人能够拒绝阳光下的幸福生活。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苛刻的筛选和抉择。
“都这时候了,你不再努力一下?”
傅依瞥着这个吃完之后开始剔牙,瘫在椅子上好像咸鱼一样的家伙:“好歹游说工作别落下吧?”
槐诗想了一下,摇头:“都努力过了,不想努力了。”
这几天以来,他的工作根本就没有停过,在各个地方连轴转的赶场,和一个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见面,许诺,探讨,辩驳,领受嘲弄,忍受,亦或者还以威慑……
只能说,心力交瘁。
“我没活儿了。”
槐诗摊手:“再这么下去,我就只能批发几箱打火机去见人了。”
该许诺的,他已经许诺出去了,该保留的底线,还留在他的手中。
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其他的工作……为什么不交给万能的副校长呢?
哦,现在已经是校长了。
就在昨天凌晨两点钟,理想国的新任内务主管、天国谱系的副长、象牙之塔的校长艾萨克先生,抵达了他忠实的伦敦……大概。
在确定了现境校区的建设事宜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伦敦,并第一时间从槐诗手里接手了剩下的事物,‘干劲满满’的投入到了崭新的工作之中去了。
现在的槐诗,总算是体会到了曾经罗素的愉快和舒爽。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擅长广泛、经验丰富、效率惊人、执行力高到令人发指的金牌副手呢?
有了艾萨克来到伦敦,槐诗便终于从各种繁杂的工作里解脱大半,能够稍微放松一会儿了。
遗憾的是,放松的时候也并不多。
就在吃完之前,槐诗便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音,紧急权限绕开了静默模式,嗡嗡作响。
他愣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又得加班了。”
“正常正常。”
傅依淡定的摆手:“忙点挺好,总比一脸装模作样的不在乎,结果瘫在椅子上找老同学吐苦水强……
解压时间已经结束啦,槐诗,该面对惨痛现实了。
以及,别忘记买单哦,我可没带钱。”
“我送你?”槐诗问。
“我叫了车,这边距离不远。”
傅依抬起手,指了指已经停在了窗户外面的出租车,“回见。”
“回见。”
槐诗刷过卡之后,推门而出,身影匆匆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餐厅角落里,只剩下傅依坐在位置上,并未曾离去。
她捏着吸管,缓缓的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
似是沉思。
地上的狗子茫然的抬头,仿佛嗅到了什么异常的气息一样,又下意识的把头又埋了下去,装作不存在。
自漫长的寂静里,傅依凝视着槐诗原本坐的位置,就好像,那个身影还坐在那里一样。
许久,眉头缓缓皱起。
“不对劲。”
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再次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有坏东西。”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期望
怎么回事?什么鬼?搞什么?
你们罗马是不是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槐诗抵达罗马会馆的时候,一脸茫然。
喧嚣繁忙的会馆,人来人往,庄重的旋律演奏之中,所有受邀而来的客人们在这一座皇帝的华丽行阙享受着热情接待。
看不出任何仓促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的疏漏和差错。
一切好像都沐浴在柔和的暖风之中,闲适安宁,不由得嘴角挂起微笑。
哪怕只是皇帝一个小时之前拍了拍脑门,忽然说了一句,‘我打算退位了,你们准备一下’,那么一个小时之后,一切就要变成皇帝陛下所需要的模样。
正因为如此,槐诗才难以理解。
就在举行仪式的大殿里,人来人往,一片喧嚣和繁忙,如同什么新春佳节举办宴会一样,槐诗甚至感觉再过一会儿提图斯会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朝着观众们大喊一声我想死你们啦……
“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他拽过了伏尔甘,压低声音问:“认真的吗?”
“陛下的决定,从无谬误,命令发出,作为人臣一定要十二万分郑重的去执行,哪里有什么不认真的说法?”披着传统长袍的伏尔甘不解的反问。
“退位?”
槐诗瞪大眼睛,“这个节骨眼?”
在现境濒临崩溃的时候,作为罗马谱系之主,罗马的皇帝,现境有数的统领者和决策者,偌大罗马的化身,竟然撂挑子不干了?
退休了?
不是,你们罗马还有到点下班的传统么?
“既然陛下做出决定,作为臣子的也只有执行,我理解你着急的原因,但放心,全境会议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
伏尔甘说:“这只是罗马内部的更替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槐诗还想要再问几句,可作为这一场典礼的重要成员,伏尔甘却没有时间再聊天,只能将他安排到了他的位置上之后便匆匆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只剩下槐诗茫然的坐在椅子上。
环顾四周。
他好像是来的最早的那个,就算想要询问一下具体的内情,都无人可问。可就在迷茫之中,却看到不远处的马尔斯,端着酒杯,向着他招手。
退役之后的军神已经不复曾经的冷厉和肃然,看上去一脸和煦慈祥,看来退休之后的钓鱼生活确实养人。
只可惜,看上去越发的苍老,白发稀疏。
明明只是一两个月没有见。
“我是否应该称您为槐诗阁下?”
马尔斯促狭一笑,毫无间隙的为槐诗递上了一杯酒,满怀着愉快的拍着他的肩膀,“我听说了,那件事儿,干得不错!”
他说:“比我强。”
那一把剑,终究是交托到了适合它的人手中。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感到欣慰的了。
“机缘巧合罢了,换做是您也不会有任何犹豫,说不定做的比我更好呢。”槐诗回答:“反倒是我,应该谢谢这个机会才对。”
只是挑战,又何其简单?
机会是马尔斯让给他的,而为此兜底的是罗素,而最终击退大君的却是法老王。他所实现的只不过是自身的意义,做出牺牲的,却不止自己一个。
“倘若不是你的话,又有谁能在那时阻拦在大君的前面呢?”
马尔斯摇头:“薪尽火传,一代有一代的职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使命,就是这样的道理……也不必觉得震惊和遗憾。
陛下也是一样的。”
“……”
槐诗沉默了许久,低声问:“为什么会这么快?”
马尔斯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旁边,轻声说:“两天之前,存续院的检查,陛下体内的烬火,有蔓延的趋势。
压制不住了。”
槐诗愕然。
灰烬巨人所留下来的重创。
当现境三大封锁失控,天命散乱,玄鸟无法再封锁深度的时候,坠落而下的灰烬巨人终究未曾能够抵达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