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尊贵的陛下。”君士坦丁堡的黄金执政宫里,身披富商袍子的维尼斯使节侃侃而谈。
“关于运费的银行贷款出了点问题:鉴于对贵国与塞尔柱人的战争的不确定性,我们银行的审核团队认为贵国未必能偿还后面三期应付的贷款,因此需要审核贵国皇室的收入流水。”
“审吧。”狄奥多拉将扇子丢在桌上,疲累地道,“但是先把那些法兰克骑士放下来吧,你们打算继续在海上漂流几天?”
“贵国的贷款手续还没有完成,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运费还没有全额完成支付。”维尼斯使节彬彬有礼地道,“首付交付才能开船,全额付完才能停岸,这是我们的规矩。”
“你们难道不是信奉所罗门教的吗?”狄奥多拉烦躁起来,感觉和这些掉进钱眼里的商人们交流无比费劲。
“我们当然是所罗门教的虔信徒。”维尼斯使节微笑说道,“但是说句冒犯的话,就算圣座陛下来坐我们的船,也绝不能少付一个铜子儿——我们的审计规则可是精确到铜币后六位小数的。”
佐伊在旁边也叹了口气。满载着法兰克骑士的维尼斯海船,已经在马尔马拉海上漂泊了三日,然而维尼斯人的贷款手续始终没有签发完成,双方一直在为各种鸡毛蒜皮的细节进行纠缠和拉锯。
例如黄金的交割时间、地点和运输商,对账结算的具体时间和违约措施,甚至纠结到了每一块黄金上的钢印必须是什么章,如果有章不对要走什么措施来进行复核。
不过毕竟法兰克骑士已经到了外海,因此两位陛下倒也勉强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和维尼斯使节细细地磋商起来。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了,双方在昨天纠结的各个争议点,总算也在今天达成了60%以上的共识,剩下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可以让步的小细节了。
维尼斯使节和两位陛下辞行后,便离开了黄金执政宫,来到维尼斯驻君士坦丁堡的大使馆里,给外面公海上的船只打去了电话。
恩里克总督在密室里,听取完了使节的汇报后,便低着头颅走出了船舱。
在外面的甲板上,孟菲拉特伯爵和法兰克骑士们,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回复。
“君士坦丁堡拒绝付钱。”当恩里克总督说出这句话后,法兰克骑士们就爆发出一阵失望的惊呼。
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三天了,维尼斯人承诺会尽快和君士坦丁堡沟通,但每次沟通下来的结果都是两位陛下拒绝付钱。
骑士们原本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就在这反复的失望中逐渐消磨殆尽。
恩里克总督和孟菲拉特伯爵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里读到了发动的讯息。
后者当即将长枪往甲板上重重一拄,怒喝说道:
“够了!我们是来杀死异教徒,捍卫天主在世间行走之荣耀的,不是来和君士坦丁堡的希瑞斯人磨嘴皮子的!”
“异教徒就在安纳托利亚,在叙利亚,在圣城耶路撒冷!然而这些短视的希瑞斯人,却仍然吝啬于他们仅有的几个铜子儿,甚至不惜为此耽误十字军战士的远征,让我们这些愿为天主献出生命的高贵骑士,像个卑贱的西西里海民般漂泊在大洋上!”
他的这番话,正好宣泄了骑士们多日积攒下来的焦躁怒气,于是大家纷纷高声呼喊起来。
“如果他们不愿意为崇高的事业献身,那就让我们去献身吧!如果他们不愿意和异教徒殊死拼杀,那就让我们去拼杀吧!”
“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了结欠维尼斯人的债务,君士坦丁堡曾经许诺支付剩下的10,000银马克,然而如今却可耻地反悔了。”
“既然他们不愿意给出这些钱,那就让我们亲自去取,用我们手中的剑与长枪!”
不少骑士顺口就高声附和,然而更多的法兰克骑士却陷入了某种惊怖中,有人开始惶急地嚷嚷起来:
“你疯了么,侯爵?东所罗门人也是信奉天主的信徒,我们怎可擅自对其下手?更何况君士坦丁堡有三重城墙,即便是高位阶的超凡生物也绝难攻入进去,更不用说我们这点人手了!”
“闭嘴!”孟非拉特侯爵怒斥说道,“如果他们真的信奉天主,又怎会计较这点俗世钱财,将允诺好的誓言抛诸脑后?”
“我昨夜已经连夜致电给圣座陛下,痛斥了君士坦丁堡的虚伪反复行径,而陛下圣目如炬,已发旨准许我便宜行事,一旦我们攻陷了君士坦丁堡,那便是东西方教会重新合二为一的最好时机!”
他从怀里掏出打印好的纸张,居然真的是教皇英诺森陛下的授权文件,允许十字军战士“暂时性”地用武力“维持”君士坦丁堡的秩序与稳定,上面还有教廷特有的加密水印。
于是骑士们又陷入了不安的骚动,虽然大家都信奉的是西方公教而非东方正教,然而毕竟同属一个宗教之下,贸然对同为信徒的兄弟举起屠刀,那可是要下地狱接受审判的。
教皇英诺森的授权文件稍微冲淡了骑士们的疑虑,但还并不足以让他们下定决心。
几个小时后,甲板上的法兰克骑士们便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已经受够了在海上漂泊颠簸的日子,决心跟着侯爵和总督打到君士坦丁堡去,先还清欠维尼斯人的债务,然后以此为根据地向东一路杀出,直到光复耶路撒冷。
另一派则是坚决拒绝被侯爵和维尼斯人欠着鼻子走,表示君士坦丁堡有近千万的天主信徒,进攻这座城市绝对会忤逆天主,从而为大家遭致可怕的天谴。
双方争吵不休,几乎要在甲板上拔刀相向。
这时,恩里克总督淡定地走了出来,表示同时尊重两派骑士的意见,只是海船是属于维尼斯的海船,愿意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可以留下来。
而不愿意进攻的,无论是要去安纳托利亚还是回西方去,维尼斯人把小船送给你们,你们自己划船去吧!
结果真的有数百个血气方刚的骑士,接受了维尼斯人给出的这个玩笑般的条件,划着小船就往外航行出去。
这些不谙航海的骑士所并不知晓的是,他们乘坐的平底小船是专门用来登陆的,吃水浅且船底极薄,在大海上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没过几日,他们的尸体就被冲到附近的岸上来了。
剩下的大多数法兰克骑士们,则只能情愿或者不情愿地,跟随着维尼斯人的船队,往金角湾的方向驶过去了。
君士坦丁堡在这个方向的防御极为脆弱,只要维尼斯海船能成功突入金角湾,就能朝君士坦丁堡脆弱的侧腹发动突袭。
………………
“喝啊!”埃莉诺持枪的右臂微屈,枪身疾速旋转向前刺出。
螺旋冲!
然后枪身猛地向下一沉,已经被阿斯克踩在了脚下。
“螺旋冲的特点是什么?”阿斯克正色问她。
“是……”埃莉诺咬着下唇,“在枪刺的过程中,急速抖动旋转枪身,从而弹开黏着在枪身上的武器,一般是用作突破敌人的格挡。
“既然是破防技,为什么用在起手式上?”阿斯克皱眉问道。
“我想试试出其不意。”埃莉诺抿嘴说道。
昨天诺菈找她哭了一整夜,让她对阿斯克也产生了极其不满的情绪,连带着击败他的念头也强烈了许多。
“天真。”阿斯克摇了摇头,“下次试试用龙枪来起手吧。”
远处山崖边上,蜜儿以卧趴的狙击姿势,握持着新拿到的杀戮者iii步枪,正在朝远处的目标瞄准着。
“距离4.6,横风……”
“你在念叨什么呢?”阿斯克走到她的身边,问了一句。
“尝试修正弹道。”蜜儿回答。
“这把枪是有自瞄部件的。”阿斯克抓住了她的步枪,示范性地打开枪匣的开关,“启动这里的红外发射器,它会往前射出波长在14um的红外不可见光,通过步枪目镜才可以看到。”
“多了一个。”维持瞄准姿势的蜜儿说,“红点。”
“把红点移动到你的目标上,这时你的枪械和目标红点之间,就被这条红外光路所连接起来。”阿斯克解释说道,“子弹脱膛后,会自动沿着红外光路修正飞行。”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用考虑重力偏差什么的,只需要把红点瞄住目标,子弹就会自动追踪这个红点,从而射中目标。”
“砰”的一声,蜜儿已经按下了扳机,远处某根树干上的树瘤轰地爆开了,留下一个巨大的洞。
“是的。”蜜儿按照他的教导尝试了下,评价说道,“自瞄很有用。”
“超过2000米的长程狙击下,你几乎无法通过人工修正来弥补误差,自瞄是你唯一的选择。”阿斯克继续说道,“另外,这把枪还可以切换形态——打开转轮锁,把下面的枪管转动上来,就变成了一把突击步枪,射程在50-400米左右。”
“突击形态和狙击形态用的是不同的弹匣,后者的子弹要贵得多,因此练习时还是以突击形态为主,尽量点射,不要连射。狙击的话多瞄瞄就好了。”
“好。”蜜儿回答。
这小姑娘还是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阿斯克摇了摇头,继续去视察其他人的训练状态,就看见诺菈抱着笔记本低着头匆匆走了过去。
“诺菈!”阿斯克叫住她道。
诺菈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来,然后又有些畏缩地退后两步,小声转过头去:“干嘛?”
“你这种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阿斯克哭笑不得。不过他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很快就转移话题道,“目前队伍里的魔药消化情况怎么样了?”
“埃莉诺、我、米娅,都已经消化完了魔药。”诺菈轻声说道,“希德莉法和蜜儿还没服用过魔药呢。”
“也就是说,有5个人接下里需要寻找魔药材料。”阿斯克沉吟了下,“明白了。”
“你叫住我,就是为了问这个事吗?”诺菈怯生生地说道。
“不是。”阿斯克自然没有傻到说“当然”,只是笑道,“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诺菈伸出手指,不自在地挽了下脸颊边散乱的发丝,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这样,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阿斯克摇了摇头,在心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仿佛陷入了某种既不算暧昧,也不算纯粹伙伴的“薛定谔态”。现在和她交流起来真的好尴尬啊!
不行,不能把感情上的问题带到工作上。他努力将脑海里的杂念摒弃出去,微笑着和诺菈告别。
诺菈抱着笔记本,缓缓地向山下走去。来到林间的一处小湖泊,她在水边蹲下身子,看着倒影里自己娇俏的脸庞。
栗色的头发蓬松而柔软,标致的五官小巧且柔和,是长相清纯甜美的那种类型。
抛去女大学生特有的曼妙身材不论,她光凭着这张漂亮脸蛋,在所罗门神学院读书的时候,一个学期就可以收到三十份以上的情书和表白。
真的要找男朋友,在哪里会找不到呢?
为什么偏要固执地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诺菈怔怔地望着湖水里的倒影,不知不觉眼泪又流了下来。
“要我等十年啊……真是……太过分了……”她喃喃自语般地说着,咬紧下唇,“阿斯克,你这个坏人……”
泪珠滴落在湖面上,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她盯着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沉默了半晌,才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悲哀地苦笑起来:
“怎么又掉眼泪了啊,诺菈?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爱哭鬼了呢……”
她仿佛自责般地说着,伸手弄乱了湖面上的倒影。
不远处的树后,埃莉诺心疼地望着她,一时间也黯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