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为难了只能听令办事的白松鹤。
  之后的整个下午,白松鹤都没再在路明遥面前提及此事。
  原以为找伴侣的事就这样翻了篇,没想到在太阳落山,他带着小毛团一步步往自己寝宫方向回去时,白松鹤又急急忙忙走来将他拦下,手里还拿着个小锦囊。
  他把锦囊塞到他手里,动作快得仿佛只要有那么一小会儿的犹豫,东西就无法顺利交到他手中。
  这是何物?路明遥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囊袋稍微瞅了眼,发现是一条红线。
  白松鹤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才如实回答:抱歉宫主,给您找道侣是上仙界那里下的命令,小的也无法做主。
  这是他们今日让上仙送来的红线,是要宫主您在宫宴上找到合缘的姑娘后交给她的。
  只要这红线到了她手里,你们二人的天契就能立刻结成,成为道侣。所以此物您定要收好了,到时候得考虑清楚后才能交出。
  路明遥把锦囊捏在手里,久久没有说话。
  感受到他无意识释放出的低气压的白松鹤多少有些忌惮,更苦于自己无法左右他们这些上位者的事,默默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随着最后一道阳光消失,宫灯亮起,走道外的路明遥半身映入光里,半身没入了黑暗。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暗沉,显然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上仙界,此事多半还有他爹的手笔。
  早在接任宫主一职前,他就三番两次要将他和哪位仙子凑一对,希望他能早日寻得良配,好为将来担起更大的责任做准备。
  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几度推脱了他想要给他安排的会面。如今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来,倒是让他有了能促成他所愿之事的理由。
  东西送到他面前又如何?
  两日后的宫宴,他谁也不会选。
  刚这么想完,仙宫后山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惊得已经准备好休息的禽鸟们吓得扑扇着翅膀四处乱窜。
  这动静大得,像是要将整座平陵山给夷为平地。
  路明遥把锦囊收起后,顺路来到了后山,想看看那只叛逆的白凤凰又在闹腾什么。
  他看了眼一路乖巧跟着他过来的小奶兔,阻止了它跟着自己上山的打算:在这里等我,你的话可不能上去。
  小兔子歪头看着他,似乎感到有几分委屈,但还是乖乖跳到一旁的石头上,一副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只要没见到他出来就不会离开的架势。
  路明遥这才用食指在它头顶摸了摸,轻声道:我只剩下你那点念想,若不小心让那只白毛鸡给弄丢,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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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一不小心突然就有了道侣
  路明遥自那一日和风涅不怎么友好的会面后,就暂时与他没再有什么交集。
  据闻凤凰一族都特别傲气,那日被他这般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他想风涅肯定得气坏了,总该要给他点时间冷静与沉淀。而且他这几日也特别忙,没有多余的时间分心去逗弄一个囚犯。
  不过从后山现在闹出的反应来看,恐怕是没沉淀多少。
  阴云蔽月,今晚的风比前几日还要清寒,在山顶处的感受尤为明显。
  路明遥周身被一层看不见的清气覆盖,替他抵御了周遭侵袭而来的寒凉。来到熟悉的瑶池边,他才明白方才响彻仙宫的动静从何而来。
  池子的正中央被人投进了一颗小山大小的石头,中间还雕刻成与仙宫极为相似的模样,然后再以灵力使得池水在其上流转,形成了个源源不竭的瀑布之景。
  瑶池内的池水原本就蕴含着大量的仙灵气,水静时宛若明镜,水动时萤光潋滟,此举倒是让这仙池水活了起来。
  路明遥看着像是被人重新翻修过的瑶池,心里清醒得很。
  景物虽美,但以风涅的性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应该不是只想向他这个宫主炫耀这点技艺。
  平陵山上的风,在路明遥来到水池边后忽然静止。
  云层间恰好有一小段的缝隙滑过,月光相争着从里面跃出,照亮了整个山顶。
  此时,风又起。
  盛开的月夜花被风吹得漫山飞舞,将池水边那道水蓝色的修长人影包围。高高扬起的花瓣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了一息的时间后,忽而纷纷朝着那人飞扑而去。
  飘舞的花影折射着刀剑般的锋芒,似是要将盯上的目标千刀万剐。
  路明遥微微侧目,宽袖一扬,波光潋滟的池水被拉成了水帘,替他将毫不留情冲来的月夜花全数挡下。花瓣与澈水在激烈的碰撞后相互融合,两股灵力的交错将水帘搅出了有排山倒海之势的漩涡。
  水中两股力量仍在僵持,只见天边结界亮光微烁,立于危险中心的路明遥旋即弯了弯眼睛,抬手轻推,水帘瞬间炸开,萤蓝色的花瓣在挣脱灵力的束缚后随风铺满整座山头。
  被浸湿的花瓣又恢复了最初的柔软,残留在上面的水滴泛着晶莹的光辉,乍看下犹如满天星辰于此刻在平陵山上盛放。
  落水又回到了池子里,飘花敛去杀气柔柔地躺在草地上,周围恢复了最初的静谧,只有从新造假山上飞流而下的池水发出哗啦啦的响音。
  路明遥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见瑶池的另一边已然多出另一道白色的人影。
  他就站在那里与他遥遥相望,神情不悲也不喜,好似花费这番力气引诱他上来,就是想再另外测一测他的上限与能力。
  处理完风涅的闹剧,路明遥问他:你如此大阵仗,就只是想让我看一眼这场花雨?
  那你还挺浪漫。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如与风涅初次见面那般平和,甚至还带着一股寒意。
  风涅望着他,忽然轻笑:我就是想看看,能在宫主身上做到多少。
  话落,他不紧不缓地抬起右手,握住的拳头微微松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锦囊。
  路明遥看了一眼,心里一阵咯噔,因为风涅手里拿着的东西,与方才白松鹤给他的那个特别像。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衣袖,才发现被他收在里面的锦囊袋子已经不翼而飞。
  风涅是什么时候?
  以风涅脾性,确实不可能就让路明遥这么轻松地在仙宫里过日子。哪怕他因为受限于平陵山上的结界无法将路明遥打败,可这并不妨碍他变着法子给他找不快。
  手里的锦囊也不过是路明遥身上碰巧揣着这个东西,而他随手顺来罢了。
  本来嘛,能让路明遥稍起戒心吃点瘪,风涅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对抢来的是什么物品没有半点兴趣。只是没想到路明遥在见到锦囊落入他手中时,眼神明显滑过了一丝惊慌,反倒勾起了风涅心里的些许好奇,突然就不想这么简单把东西归还。
  风涅语带玩味问:锦囊里究竟装了什么,能让宫主如此着急?
  路明遥见到风涅把囊袋打开的时候,头皮瞬间发麻,语气郑重地命令:放下,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啧,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只白毛鸡。
  遵守命令对一身反骨的风涅而言,是不可能的事。
  路明遥的动作已经很快了,闪身就来到风涅面前想把东西抢回,并企图再次对他施行之前的压制。奈何东西就在风涅手上,再快也快不过他把它打开并取出里面的红线。
  路明遥用力抓住了风涅的手腕,刚想把缠绕在他指间的红线夺回,可那条线却在被他触碰前化作一道浅浅的金色灵光消失了。
  天上的阴云突然响起了滚滚雷声,金光消失的瞬间风涅也是一怔,旋即俩人在同一时间听见了心脏猛然重重一跳的重响,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了捂。
  风涅皱着眉头,朝路明遥问:你做了什么事?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路明遥早预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故意设下陷阱让他偷走了锦囊,再反过来对付他。可是他问完话后见到路明遥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心中的猜测又变得有些犹豫。
  路明遥袖子底下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沉着脸对风涅一字一字道: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
  那是上仙界发下来的红线,让我娶亲用的。路明遥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还是不难听出里面的咬牙切齿。
  他心里应该要有很多火气,可大概是这乌龙实在闹得有点大,惹得他连脾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了。
  因为风涅的反应,明显比他本人还要难以接受。
  这是理所当然的,先不提路明遥是个男人,何况还是风涅最为憎恶的仙道人士。
  他怎么能够接受要与对方结为道侣的事?
  把它解了。风涅眼神冰冷地直视着路明遥,说话的语气,显然没将路明遥这宫主放在眼里。
  路明遥看着处于爆发边缘的白凤凰,不知缘何心中的郁闷忽然散了些许。
  他淡声回道:如果那么容易就能解,我还需要着急?
  话刚落下,俩人耳边就传来一道飘渺的声音
  天契已立,永结同心。
  风涅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阴沉和可怕两个词来形容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逝,周围的声音全都被隔绝在迟迟无法回过神的震惊之外。相顾无言的两个人,此时心里意外的默契地冒出了相似想法。
  就不应该打开那个锦囊。
  就该把锦囊收进乾坤袋。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路明遥刚开始为这件离谱的事情感到头疼,却不料事情还没结束。
  他看见风涅突然蹙着眉头,有些不适地摸了摸锁骨处,与此同时,他锁骨的位置也忽然传来被一股很热的能量给烙了一下的刺痛感。
  他松了松衣领看了一眼,才发现有灼烧感的位置,多出了一枚拇指盖大小的浅橙色印记。从印纹来看,很像是一簇火苗。
  再抬头时,风涅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深邃得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路明遥看了眼风涅被衣衫覆盖的锁骨,压下内心的烦躁,问他:这又是什么?
  风涅沉默片刻,心如死灰地回道:凤族结亲成功之后身上会化生一道印记,证明已正式成年,证明已有婚配。
  凤凰一族向来是一夫一妻制,情比天高,生死相依。所以他们在婚配之事上从不含糊,毕竟选择了便是一生一世,若非路明遥手里那什么天契带有比较强制性的效应,他们之间的伴侣关系光有凤族血脉这一关卡着,就不可能如此草率结成。
  正因如此,风涅也才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回话间,路明遥已经来到他面前,扯开他的衣襟想再三确认他说的话是否属实。风涅也没有阻止他,还在试图整理混乱不堪的思绪。
  仙道修士的气息,让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动手品尝鲜血的味道。
  而偏偏,他现在竟然与来自仙道的人成了道侣。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路明遥盯着他脖子下那枚金色的凤凰印记看了很久,风涅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因过于震撼而无法第一时间接受。
  可没想到他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什么你的印记跟我的不一样?
  紧接着是第二个疑惑:还比我的大?
  风涅沉着脸将衣襟从路明遥手里抢回,重新把衣服整理好后才回答:因为你身上是女方的印记。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种话题比较敏感,以至于路明遥听见回答时,总觉得风涅沉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笑之意。
  路明遥抿了抿嘴,不怎么高兴地问:凭什么?
  风涅没想到堂堂宫主会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计较,气笑着回道:就凭我是凤。
  而路明遥虽然同样性别为男,奈何他并非凤族,这印记原本就是因为受到风涅血脉影响而生,理所当然地将另一方默认成是他的小媳妇。
  路明遥的头更疼了。
  白日积累的公务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现在又不小心和仙宫的重犯绑定了这样的道侣关系,他很意外自己现在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侥幸的想法觉得至少宫宴上,他不需要被强迫去挑选什么仙子了。
  天契的优先级大于凤族的契约,需要从你这里把道侣契约解除才行。比起的他平静,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的风涅恨不得能当场把刚立下的天契给破了。
  路明遥道: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如果你不手贱打开那个锦囊,今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从没用过天契,不知该如何解开。
  风涅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眸光意味深长:或许,有一个更简单的方式。
  路明遥抬了抬眸,只感觉熟悉的杀气四起。
  周围的风又开始剧烈吹动,风涅的声音没入风里,显得很冷清:天契既然因你而起,只要把你杀了,自然就能解了不是?
  他这辈子与仙道之人誓不两立,最厌恶的便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仙道人士,更妄论结作道侣。
  尤其所谓的仙宫之主,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罢了!
  烈风载着风涅的怒火,化刀剑之势朝路明遥袭去。而被列为目标的人却只后退了些许距离,默默地注视着攻击朝他奔去,丝毫没有还手的想法。
  还不等风涅感到怪异,就见前一刻还来势汹汹的烈风,下一刻就在触碰到路明遥之前化散开来,杀气被彻底瓦解。
  风涅没有开口,但上下激烈起伏的胸膛正宣示着他的怒火与不理解。
  这平陵山上的结界再强,以他的能力也不至于宫主什么都不做就能化解他灵术的地步。
  与他遥遥相望的路明遥忽然又弯了弯双目,墨眸中泛着的微光,似有星星不小心落入他眼睛那般清亮动人。向上扬起的嘴角抚平了方才还在肆意吹刮的晚风,从他身旁拂过时,撩拨着他鬓边发丝的力道如此轻柔。
  瑶池处的流水再次成了路明遥清和的声音的背景:对了,有件事我方才好像忘了告诉你。
  风涅没有错过路明遥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他心里隐隐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见路明遥继续道:天契之所以叫天契,除了它霸道的执行权之外,还有另一点是因为它拥有对宫主的绝对保护权。
  毕竟天道让宫主娶亲,可不是想见到娶回来的人最后把人给杀了然后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