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蕙质兰心,待人亲厚……”
苏娇听罢,嘴角浅浅的勾起一抹笑,眼中的嘲讽之意十分明显。
“姑娘,那些小贱蹄子背后乱嚼的舌根,您不必理会……”秀锦皱着眉头接过秀珠的话,伸手将那碗温热的药汁递到苏娇的手边道:“姑娘,趁热喝了吧。”
苏娇看着那药汁,眉目微皱,最终却还是伸出纤纤玉手端起那碗一饮而尽。
“姑娘过过嘴,尝个甜……”秀锦将糖瓜递到苏娇手边。
苏娇皱着一张小脸将指盖大的糖瓜塞进嘴里,那糖瓜绵软黏糯,入口之际丝滑柔顺,只味道太过于齁甜了一些,苏娇吃了一个便不再动手了。
秀珠端了一只绣墩坐到苏娇身侧,双手规规矩矩的放置在膝盖上,略显圆润的脸上显出一点婴儿肥,看上去有些许憨娇之态,她看着苏娇进食完药汁,才神秘兮兮的凑到苏娇耳畔小声切切道:“姑娘,我前些日子去厨房拿药,走了后花园子那条路,正巧看到那二姑娘的大丫鬟绿蛾躲在弄堂口……私会……”
第20章 美人嗝
苏娇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上一世,却是没有忆起这绿蛾有被发现私会的事,反而是听说她在今年前生了重病,被遣送回了老乡里,但在路上就不治而亡了。
“姑娘你猜,她那私会的野男人是谁?”一旁的秀珠兴致勃勃的凑到了苏娇面前,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兴奋。
“是谁?”苏娇被挑起了兴趣反问秀珠道。
“是最近金陵城中兴盛了几日的马戏班子里头的一个班主,奴婢听说那班子野的很,里头什么珍禽猛兽都有,连那大母虫都被小皮鞭抽着跳火圈呢。”
不同于秀珠提到马戏班子的兴奋之情,苏娇听到秀珠的话,心中却是闪过一道模糊的念头,片刻之后,她缓缓的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就说那苏瑾怎么舍得失了性命当在苏尚冠前面,圈地清场好的狩猎地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大型的兽类呢,那吊睛白虎说不得就是马戏班子里头出来拔了虎牙的大母虫,一根小皮鞭就能吓得软了腿。
想破这层,苏娇心中郁结顿消,连身上也轻快不少,刚想好好的赏赐一番秀珠,却被她接下去的话给僵住了身子。
“奴婢听说那敬怀王这次也去狩猎场祭祀呢,说是代淑妃娘娘去上柱烛香。”
那敬怀王三个字穿耳而过,苏娇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禁不住的打起了冷颤,即便是身上围着一圈大氅的衣服,也冷的厉害。
“嗝……唔……”苏娇捂住自己刚刚打了一个小嗝的嘴,大大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犹如猫儿的圆瞳一般,黑亮可爱。
“姑娘怎么好端端的打起了嗝,这屋子里可没灌肚子里的冷风。”秀珠掩嘴偷笑道。
秀锦看着苏娇,嘴边也含着一抹笑意,伸手倒了一杯温奶给递到苏娇面前。
苏娇接过,大大喝了一口,稠腻的温奶带着些许甜腥灌入口中,让苏娇整个人都是为之一暖。
“哎呀,刚才说到哪了?啊,是那敬怀王……”
“嗝……”
秀珠的话刚刚说了一半,苏娇又是一个小嗝打了出来。
“姑娘?”秀珠疑惑的看了一眼苏娇。
“继续说。”苏娇皱着青黛细眉,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手里的青瓷小杯又喝了一口手里的温奶。
“噢,奴婢刚刚说那敬怀王……”
“嗝……”
苏娇又打了一个小嗝,打断了秀珠的话。
秀锦坐在一旁,看着苏娇皱眉喝着温奶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道:“姑娘?”
“嗯?”苏娇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秀锦。
秀锦对上苏娇那双清澈翦瞳,犹豫了一下道:“敬怀王?”
“嗝……”苏娇一个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嗝。
秀锦顿了顿道:“穆怀王?”
苏娇眨了眨眼睛,没有什么反应。
秀锦继续道:“敬怀王?”
苏娇:“嗝……”
秀锦:“贤怀王?”
苏娇:“……”
秀锦:“敬怀王?”
苏娇:“嗝……”
室内静默了片刻,只余下那果木炭散发出微微烧灼的声音,窗外冷风呼啸,细雪渐渐蔓延开来。
秀珠一脸震惊模样的看着苏娇,嘴巴张得大大的,片刻才反应过来道:“姑娘,您这……”到底是中了敬怀王的什么邪啊!只此刻看着苏娇那难看的面色,“敬怀王”这三个字被秀珠暗暗的咽了下去。
“姑娘,再试试?”秀锦犹豫道。
苏娇抿着唇瓣,指尖紧紧捏着装着温奶的小瓷杯,浅淡的指尖露出一抹苍白,大大的杏眼之中满满都是惊恐眸色。
“姑娘,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要不……您自己试试?”秀锦的娴静的眸色之中带上了几分担忧。
苏娇张了张嘴,那三个字在舌尖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小心翼翼的吐出,“敬怀王……嗝……”
轻柔软糯的三个字刚刚说完,苏娇就再次不可抑制的打出了一个小嗝。
房中三人再次陷入寂静,秀珠搓了搓手,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苏娇,“怎么,怎么会提到……就打嗝呢?”
用力的灌下手中的温奶,苏娇用力按住冰冷到几乎发颤的双手,只觉寒气入体,头脑发昏的厉害,刚刚一瞬间的神清气爽现在完全不知所踪,只剩下满腹愁肠和惊恐不安。
“姑娘,没事的,这些日子不提那……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秀锦说到敬怀王时顿了顿,特意略过,安慰苏娇道。
苏娇没有说话,秀锦与秀珠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听苏娇道:“我想先休息一会。”
“哎。”秀珠应了一声,接过苏娇手中的小瓷碗,然后与秀锦两人穿过珠帘,一同去了外间。
内屋之中只剩下苏娇一人,她躺在软榻之上,咬了咬牙,试探性的轻轻吐出三个字,“金邑宴……嗝……”
“啊!”抓过盖在自己身上的毛绒软毯盖住脑袋,苏娇发出一声恨恨的轻叫。
几日之间,秀珠与秀锦特别注意,说话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那三个字,苏娇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后日便是祭祀之日,今日庆国公府格外忙碌,几十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庆国公府大门口,丫鬟婆子们手脚麻利的装运着祭祀物品,金银器具,香蜡烛台源源不断的装入马车之中。
苏娇穿着一身厚重的棉服,身上裹着一件毛茸茸的大氅,宽大的袖口之中掩着一只镂空嵌丝鎏金手炉,头上戴着一只帷帽,加厚了好几层的棉制绣鞋踩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往马车方向走去,秀锦和秀珠各手持包裹和食盒,小心翼翼的跟在苏娇身后,时刻关注着苏娇的脚下,生怕裹得像个圆球一样的姑娘一不小心就滚到了地上。
穿过一侧角门,就看到了丫鬟婆子聚集的大门口,苏娇抬步走上石阶,身后传来一道温雅的声音。
“五妹妹,多日不见,身体可还见好?”苏瑾上身穿着一件素绒绣花袄,裹着一件毛色纯正的狐裘,下半身是一条刺绣妆花裙,隐隐走动之间露出裙底的暗花细丝绣祥云绣鞋,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娴雅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素淡,再看那帷帽之下微微露出的画着精致妆容的半张面容,纤细窈窕的身姿盈盈站立在雪地之中,忍不住的会让人多看几眼。
苏娇看着苏瑾这一身精心装扮,却有些过于刻意想显得与平时无异的装束,微微皱起了帷帽下的细眉,心中隐隐的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庆国公府门口,传唱的小厮站在仰着脖子,在细碎的风雪之中传唱道:“敬怀王到……”
苏娇的预感成真,她赶紧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一刻不敢停留的转身便跨出了庆国公府的大门,直奔停在外面的马车,留下一脸难看神色的苏瑾。
“二姑娘?”苏瑾的大丫鬟绿蛾从角门走出,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寂静拐角处,神色暗沉的苏瑾。
绿蛾踌躇了片刻之后,才硬着头皮上前侧头覆在苏瑾的耳边说着什么。
苏瑾低头看了一眼绿蛾裹在包囊里面的小皮鞭,暗暗的点了点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扭头向绿蛾问道:“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绿蛾赶忙点了点头回答道:“打听清楚了,听说那苏娇失踪的那几天是住在一户农户里头。”
“只有她一个人?”
“这……奴婢还没有查到……”绿蛾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把那农户里的人看牢了,等祭祀回来之后再说。”狠狠的剜了绿蛾一眼,苏瑾伸手抚了抚身上的狐裘,目光中透着几分期许,远远的看向庆国公府门口。
另一侧马车之中,里头装饰的十分舒适,马车下面和车壁上都铺着厚厚的一层软毛和靠垫,地方宽阔舒适,正中放置着一张小机,上用磁铁制底,用以吸附茶杯下面特装的磁铁,以放置马车颠簸之际发生茶杯倾倒的意外。
苏娇靠在马车的软垫上,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却怎么也止不住外面那小姐丫鬟们细细碎碎的“敬怀王”。
“嗝……嗝……嗝……”
“姑娘……”
秀锦担心的看着不停打嗝的苏娇,伸手从食盒之中拿出温好的雪梨水,给苏娇满满的倒上了一杯。
雪梨水香甜氤氲的热气升腾起来,弥漫了苏娇的眼,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慢慢的放下了捂住双耳的手,发现马车外静的可怕,只剩下马匹走动时踩在清扫了积雪之后露出青石板路上的“嘀嗒”声。
来了!
苏娇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将手边的毯子掀了起来,用力的裹住了自己。
马车外,金邑宴沉稳暗沉的声音穿透空气,有力的传入苏娇的耳中,那熟悉到近几日午夜梦回总是让她在噩梦之中惊醒的声音,震的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要跳出胸膛一般。
看着缩在毛毯之中团成一团的苏娇,秀锦皱着眉头悄悄的掀起了马车的一侧的毡子的一条细缝。
冷冽的细风吹进来,金邑宴身姿挺拔的坐在高头骏马之上,身侧站着半掀起帷帽的苏瑾。
苏瑾嘴角带着娇羞的笑,仰头看着马上的金邑宴,眼中熠熠生辉,爱慕之情十分明显,但是那金邑宴却是冷着一张脸,眸色之中带上了几分不耐烦,眼睛微微下挑,狭长的眉眼看上去阴翳非常。
第21章 美人惧
细雪飘飘,冷雨点点,祭祀路上有敬怀王府的家卫护守左右,庆国公府的马车这一路上连块咯脚的石子都没碰到过。
长长汤汤几乎看不到头的几十辆马车缓慢而行,身侧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铠甲家卫,明晃晃的“敬”字锦旗在冷风之中高高扬起,直压下那庆国公府的旗帜半个杆子。
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纯黑色皮毛的大氅,金邑宴双脚穿着加长了的皂角靴,勾勒出劲瘦的两条长腿,脚掌有力的勾在马镫上,精瘦的肌肉微微隆起,头颅高扬,迎风而望,勒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那高大挺拔的身姿配上那张俊逸的面容,直让后方那些让老太太请来一同祭祀的庆国公府嫡系小姐红了面庞,不停的凑过马车窗子往外面偷看。
“姑娘,可好多了?”秀锦看着双耳被塞入了棉花团子,又戴上了一只厚厚的用来掩住耳朵遮挡风雪的棉质毛绒大耳塞,缩在毛毯之中的苏娇,柔声道。
苏娇看着秀锦的嘴一张一合,却是没有听到声音,只好冲着她摆了摆手。
秀锦会意,从小机下面的隔层中拿出纸笔,写给了苏娇。
苏娇看罢,冲着秀锦点了点头。
秀珠手里拿着上次未绣好的绣品,看着秀锦与苏娇这哑巴似得交流,用力撅了噘嘴埋怨道:“都怪那敬怀王,害的姑娘非要弄成这副模样……”
苏娇没有听到秀珠的话,秀锦却是听到了,她用力的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秀珠。
秀珠瑟缩着缩了缩脖子,扭过身子去,却被靠在脚边的东西咯了屁股,她从屁股下面抽出那被锦布包裹着的长条物,嘟嘟囔囔的一边拆开一边抱怨,“什么鬼东西,咯的我疼死了……”
锦布拆开,里面是一根陈旧的小皮鞭,上面斑斑驳驳的甚至还带着血斑。
“哎呀,脏死了……”秀珠伸手将小皮鞭随手一扔,抽出腰间的帕子沾了水,用力的擦拭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