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不清楚我在整个事件中所属的位置,我也不知道钱铮、陈玠、楚博雅究竟是谁。我只是知道这件事不能深究,一旦深究,我就可能会变成那只必须坐视小鹿被吃的母鹿。
就算被吃,也不要让我知道——既然狮子不吃就会死。
尽管到最后我还是会知道,但一个不抱有希望的人在面对她能够猜到的结局时,心里总会好受许多。
我对钱铮笑了笑作为回应,然后转头看向走来的楚博雅。他正穿过那条车辆通行的马路走向大楼,身后有几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跑车飞快接近。
打头的跑车是嚣张的金色,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活似整个外壳都是led灯一样。我从未见过如此风骚到如此脱俗的车,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驾驶座的那个男孩也看到了我——鉴于我穿着全场最醒目的婚纱。
“哟!新娘子好!”他嬉皮笑脸地扬起手打招呼,只用一只手操控方向盘,然后就像是慢动作一样,这辆流光溢彩的跑车突然加速,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飙飞起来!
这一切都显得非常快,但也非常慢:
楚博雅正背对着跑车穿行马路,脚掌缓慢远离地面;和我招手的男孩被后坐力狠狠摁进了椅背,昂贵的真皮逐渐在巨大的力道中下陷;坐在副驾驶面容青涩的女孩儿张大嘴正要尖叫,惊恐让她的表情扭曲;反应很快的泊车小哥和保安从两个方向冲向楚博雅,弯下腰、摆动手臂、向前迈步的动作缓慢而又协调……
仿佛是电影里的视角,只有钱铮和我共享。
她说:“哇哦。”
我站在原地微笑,就好像还没来得及换上惊恐的表情。
那辆超跑只加速了那么一秒,或许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只是一时分心踩错了,把刹车踩成油门,又被后坐力搞蒙了没来得急踩刹车,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辆车都势不可挡,并且准确地将楚博雅撞倒在地。
血洇湿了他深色的西装外套和浅色的衬衫,人们惊慌失措地围了过去,人群的缝隙里,我看见他张望着寻找我的身影,然后断线似的,无力地垂下了头。
“……你这婚好像结不成了诶。”钱铮说,“不去看看吗?新娘不关心新郎挺奇怪的。”
我原地站了一会儿,平静地走了过去。
要我做特别悲伤特别惊愕的表情,我还真做不出来,不过面无表情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蒙混过关,这种情景下大抵围观群众会脑补成“哀莫大于心死”“难以置信这件事”之类的含义,我走过去的时候人们无声地让开了位置。
楚博雅躺在地上,被撞上的时候超跑已经在减速了,所以没有出现整个人被撞飞的惨剧。虽然被撞之后他是正面朝下的,不过这家伙最后还翻身左看右看,所以现在他仰躺着,和睡熟了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站得离他太近,以免让白色的裙摆染上血迹。
“请您冷静,请您冷静。”保安紧张地说,“您的丈夫现在不适合移动,救护车到了之后会有专业的人员进行急救。”
我看了他一眼,他别过头不和我对视。
“你为啥不救他啊,都要跟他结婚了。”钱铮蹲在我身边的空地上,打量一会儿我的表情,又去打量楚博雅,“他现在好像不太好。”
我抬起头,对围观群众说:“肇事司机在哪儿?”
“是我是我……小姐姐你别说得这么可怕行吗……”那个大男孩儿哭丧着脸挪过来,“我就是踩错了刹车……”
我打断他,说:“你留下,叫你的朋友都走吧。”
等救护车没花几分钟,好像车子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随时待命一样。我和那个战战兢兢的男孩子都上了车,婚纱的裙摆被我收拢在怀里,急救人员把一堆设备放在楚博雅身上,还记得一边安慰我说:“放心好了,他伤得不重,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我对此保持沉默。
钱铮也跟着上了车,漂浮在楚博雅的上方,孜孜不倦地问我我没有回答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救他啊英英?你说话啊,我好奇死了!”
我传音说:“没有必要。”
我很喜欢恋爱,实话说我对婚姻也没什么排斥,从来没有过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婚姻对女人来说太坑了,我宁愿“偷.情”,这么做也还蛮好玩。我和楚博雅结婚,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好歹是一夫一妻制,他哪怕不出去鬼混,也没人会说闲话,不会惹我不爽。
换句话说,在这里,我无论是和谁在一起,只要对方求婚,我大概都会答应。
但楚博雅是要特殊一些,毕竟他有和我前主人一模一样的脸,说话做事都那么合我心意。
“真无情,小雅都快挂点了,你还是那副样子。”钱铮叹了口气,“我都要同情他了。”
“挂点?你逗我呢,他活得好好的,就受了点轻伤,断了几根骨头而已。”
钱铮抬起头看我:“不啊,他真的快死了。”
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但钱铮也没有骗我。楚博雅惨白着脸躺在担架床上,小可怜样儿还真有几分性命将绝的意思。
“如果他死了,算是自动离婚还是怎么着?”我问钱铮,“你知道吗?是不是还要发一个丧偶证什么的?”
“我不清楚,可能是吧,总不至于发一个离婚证。”钱铮说,“你们连证都领了,这么快。”
“谁家不是先领证再办婚宴的,不然办了婚宴之后两口子闹崩了又不结婚了怎么搞。”我说。
路上我借司机的手机给赵漫沙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赵漫沙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地快要哭出来了,不过居然思绪清晰地叮嘱我守好他,又说会给楚博雅的朋友我的号码,让我等着。
一听就知道应对类似事件经验丰富……我不由地想起了前几次这家伙没见我之前的各种出事。
还真挺可怜的。
果然很快就有人打电话过来问楚博雅的情况,我一一说了,又告诉对方我们去哪个医院。钱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会儿,还是老姿势浮在楚博雅身上,低下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人看。
“怎么了?”我挂了电话就问她,觉得她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儿。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魂体凝实了那么多吗?”钱铮不答反问,没等我回应,又说,“我当时没有回答是因为事情挺奇怪的,我……我好像是吸收了别人的灵魂。”
“谁?”我有所预感,但还是问她。
她眼神躲闪,说:“陈玠。”
怪不得这家伙以前有事没事都跟着陈玠跑,怪不得陈玠小时之后这家伙魂体凝实了很多,只不过因为她魂体凝实是一个渐变的过程,所以我没有过多地投以关注。
我第一反应是特别想笑,好啊,这出戏真是不按套路走,别人都是最终boss放在最后出场,搁我这儿来了人一开始就跟在我身边,我原先还以为钱铮只是事件触发的转折人物,结果这家伙本身到底是什么人就有够我喝一壶了。
但我也没多惊讶,既然我早就知道她肯定不一般。我问她:“所以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忽然发现你也能吸收楚博雅?”
“不,恰好相反……”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哭出来一样的笑容,“现在是他在吸收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