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漾来一丝微光。
李光启并没有贪婪温暖的被窝,从床上一轱辘地爬起来,准备晨练。近来天气已经愈发寒冷,即使在室内也需要穿好几件衣服才能暖和。李光启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走到阳台前,准备开始今天早晨的锻炼……
下雪了!
他惊喜地发现,窗外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尽管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下完全地露出脑袋,但从远方驰来的微光已经让他清清楚楚地欣赏到了雪景:楼群似裹上了厚棉被,正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这难得地平静;小区后墙处的灌木与松柏罩上一层亮晶晶的雪壳,个个都成了仙风道骨的老者,修习打坐。
按常理说,最南方的省份,应该是连雪片子都见不着的。然而,受最近几年极端气候频发的影响,近年来寒潮势力愈发强劲,不少南方省份也有幸经常目睹到雪了——南方水汽本就足,这里一旦下雪,甚至比北方还大不少。
昨日的血腥与肮脏皆被白雪所掩盖,远远看去,这个世界仿佛像过去那般美好。
距离上次从超市里死里逃生已经过去快一个礼拜,这个礼拜家里食物储备充足,所以李光启没有出门,而是在家专心锻炼自己。有赵国强的指导和戚卫光与自己随时实战,他感觉自己的反应力与耐力较之前又提升了不少。
这便是残酷而又充满希望的现实。没有平凡人所憧憬的异能;没有血液中躁动着的进化基因;但只要肯付诸努力,每时每分每秒地磨炼自己,用生命和老天爷掰手腕,每个人最终都可以像自己希望的那般强大。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在思索这些的时候,李光启并没有闲下来,负重俯卧撑和引体向上是他今天的必修内容……
一百。
抖露脑袋上的热汗,李光启从地上站起,感受着酸痛感一次一次刺激充血的胸肌。
上一次只能做到九十五个,今天又进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背在身后的背包取下。背包闷闷地落在地上,里面装满了榔头扳手等各种金属疙瘩。
“又把你吵醒了。”
拉开卧室与阳台间的窗帘,李光启这才注意到何津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麻利地下床叠被子。动作之熟练全然不像个普通的妻子,说是军属想必也没什么不妥了。
“瞧你这是什么话,哪一次你出门我能踏实的。”何津微微一笑,手上已经将被子叠好,放在了一边。
李光启注意到,她的肚子变得更大了。那小小的生命躁动在母腹之中,仿佛已经等不及从温暖与舒适之中挣脱,要看一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每晚睡觉,李光启都感觉是三颗心脏在共同跳动。
而他也同样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感变得愈发沉重。
按照和程雪约定的日子,今天就是装备完工的时候了吧?有了这些东西,今后再遭遇狼组的时候,心里也会踏实一些。西桥口的那次胜利毕竟有偶然因素,那队人甚至不是狼组的精英力量。
“嘿,光启?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只是沉浸于刚刚的雪景。”
发现何津在叫自己,李光启挠了挠头,冲她笑了笑。
“雪景?”
何津快步跑到窗口前。她先是一怔,随即便面露惊喜之情。那模样,全然不像在末世之中承受着痛苦的幸存者,倒像是个小姑娘一样。看到她这么高兴,李光启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咚!”
“呀!下雪了下雪了!好开心!”
“你,你打我干嘛……”
李光启捂着自己的六块腹肌,那表情叫一个痛不欲生。尽管这块肚子先后被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但还是何津的攻击能附加真实伤害。也是,若不是何津怀有身孕,在开始健身之前的李光启可惹不起“六艺皆通”的何津。
比如摩托、射击、长跑……
“呐,对不起,太激动了,嘻嘻嘻。”
发现自己刚刚打了人,何津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个,光启,我有个小小的,小小的要求!”李光启一眨眼,便发现何津正瞪着两颗闪亮的大眼睛悬在自己跟前,用一种非常非常萌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有,有多小?”
“比一包方便面还小!”何津竖起了一根纤纤玉指。
“行,你说吧,我肯定答应你!”李光启擦了擦汗,扬起了下巴额。一个比方便面还小的愿望都不能让何津满足,那也未免显得自己太不男人了。
“我想玩雪!”
……
卧室内的空气突然安静。
“你,你再说一遍你想干啥?”李光启的笑容僵住了。
“玩雪呀。”
……
“换成一包方便面行吗?”
“玩!雪!”
“不行!我反对!”
李光启用双臂比出一个大大的叉号,那夸张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样。这下,何津可不高兴了。她撅起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也鼓得和河豚似的。
“外面很危险的,随时都有可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蹿出来一头丧尸。你现在又怀着孕,万一……”
李光启露出担忧之色。
何津确实两个多月没出门了,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他可以理解,可现在整个世界已经分崩离析,屋外等待何津的也不只是美丽的雪景,也有蛰伏在这表象之下的危险的獠牙。
“玩雪”这两个字,在如今的环境之中也绝不只是在雪地里撒撒欢那样简单。
“就,就在小区里,不走远!”
“不行!我坚决反……”
“光启,话先别说死。”
嗯?
李光启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赵国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门边。
“叔……”
“你先出来吧,我和你说个事。”
……
“砰!”
李光启拍案而起,可坐在他面前的赵国强与戚卫光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被吓到——连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和淡然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
“我反对!我说叔,何津胡闹就算了,你们怎么也由着她乱来啊?”
“怎么就是乱来啊?”同李光启的急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国强一如既往之淡定。他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的全钢身长戈,双目亦如这戈锋一般,平静,却流露出无法忽视的犀利。
“万一,万一有丧尸……”
“光启,你对何津有过度的保护。”
李光启还想说下去,却被赵国强一句话掐住了喉咙。憋在肚子里的那些字现在也吐不出来了,只是支支吾吾地愣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你沉默了,看来我说对了。”
“那,那又怎么样?保护妻子,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天经地义!我护着何津难道还错了不成?”李光启的舌头开始打卷,却又觉得委屈。
“可是啊,光启,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何津的身边吧。生而为人,必将面对死亡。当有一天她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时,你希望她弱小无助地苟活于世吗?”
“你!”
“光启,这是现实。”
……
地球不只属于人类,雪景也不只属于懂得欣赏的人。
“啊,阿嚏!”
“秦默大人,天冷了,加衣吧。”
秦默摇了摇头,打算推开门口仆人递来的棉大衣。这大衣脏兮兮的,还沾着不少血,好多都是从那些丧尸身上扒下来的。神经病才会穿这玩意!一看就知道又是森镰安排的。
但末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将大衣接过。
“哗。”
大衣被他甩臂一抛,便落到了屋内墙角。在这窄窄的一角,浑身伤痕的女子已经蜷缩了一夜。听到响动声,她抬起头,却正好撞到秦默那钢铁冰冷的目光。
“我说你可别冻死了。”
“吃人的魔鬼原来也懂得怜悯吗?”
陈善丝的目光同样冰冷,似塞外疯狂盘旋的冰碴。
秦默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与刚刚不同,现在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层浮在眼中的杀气。
“你应该知道,我杀你就像捏死虫子一样简单。”
“那就捏死我吧,像捏死虫子一样捏死我吧。”
……
“想激我?”
秦默松开了手,他的嘴角浮出一丝残忍至极的笑容。他特地把大门敞开,以至于这一幕甚至被门口送衣服的仆人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似乎是他有意让陈善丝蒙羞一般。
“没那么容易。有我盯着,你休想一了百了地去死。把大衣穿上。今天首次出征,我要把你带在跟前!”
狼组的苦力大多是幸存下来的一些市民,其中也不乏个别有一技之长的专家。凭借着这些人才,狼组的发展更是日益加速。但是,这表面上的强大却隐藏着同样致命的祸根,正如这幢高耸的狼阁,每一颗不合格的螺丝钉都是难民不满的写照。
“都来了,那就说正事吧。”
邓晨安睁开了眼睛。在他的面前,各个小队的队长已经集结完毕。
“老鼠,你今天凌晨的报告属实吗?”
“我已经确认过了。昨晚下了一夜雪,这些丧尸已经完全被冻僵,像木头一样地杵着,只有煤气爆炸的噪音才可能将其唤醒。由于市中心丧尸数量巨大,我们一直都需要绕很远的路搜索必需物资,就算是雨天也不敢轻易涉足。眼下丧尸无法动弹,正是我们出动的大好时机!”老鼠拍着胸脯说道。
邓晨安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一次你们搜索要好好干,别让我失望……还有,你身边这个是?”
邓晨安注意到了尾随在秦默身后的陈善丝。她的脖颈上系着锁链,身上露出的皮肤也是伤痕累累。
“这是上次您允许我挑选的作为下人的难民,她父亲正是上次带头造反的人。我担心留她在营地会耍诈,就把她带在身边了。请老大放心,我绝对不会误正事。”
“嗯,那便由你了。回去准备吧,散会!”
“是!”
……
雪还在下,鹅毛大雪让这个世界宛如童话。在睿荆小区内院里,一老三少正玩得不亦乐乎——这是幸存者们小小的家园。杰布由于晚上站岗,现在正在屋里补觉。屋外下着雪,在屋里盖着棉被饱饱地睡一觉,是天下最享受的事情。
“啊哈!看招!”
“唉我去!”
李光启猝不及防,又被何津一雪球爆了脑袋。没想到这个准妈妈怀个宝宝,动作居然还这么灵活!一旁观看的赵国强点了点头,看来何津也并不是自己预想中那样毫无基础,还是有点底子的。等生完孩子恢复好身体,说不定也是可塑之才。
只是在这以前……就需要尽力保驾护航了。
“啪——”
又是一记雪球,没有打中李光启,却擦着他的头皮打中了铁门外的丧尸。这可是惊了众人一身冷汗:虽然有铁门和撬棍拦着,但平时出去搜索物资也是能不搭理就尽量不搭理。
一但激怒丧尸,这成千上百的丧尸堆叠起来眨眼间便可以翻越铁门!
何津也警惕地站在原地,手下意识搭在腰间李光启给的的匕首上,注视着丧尸的一举一动……
好久都没有动静。
“是不是冻住了?”
何津蹑手蹑脚地摸上前去。李光启想要拦她,却被赵国强眼神制止了。
隔着铁门,那头被自己打中的丧尸果真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她壮起胆子,将脸凑得更近了些。
不同于往日见到活人时那兴奋、残忍、疯狂所糅杂在一起的恐怖神态,此刻的丧尸居然是那样的安详,安详得……就仿佛平静地去世那般,没有任何波澜。这头丧尸看样子是个老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被雪掩盖了,脸上也结了一层霜,只能依稀辨别出五官……
突然,它睁开了血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