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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夜朝正在捋着从前,此时一阵厚重整齐的脚步声从风日溪对面传来。两人抬头一瞧,只见一容貌俊美身着铠甲的男子带着人马慌慌张张往前赶。
  慕汉飞和傅夜朝对了一下眼神,两人心中都闪过复杂与探究。
  那人是会稽太守史余,之前对两人也算有过提携之恩。这次他们前来会稽,按理应前去拜访,但因从前,故一直托着。谁知在这里却见到了故人。
  傅夜朝轻甩了一下衣袖,对慕汉飞道:“淑清,我们去看看。”
  慕汉飞点了点头。两人脚步轻点,越过风日溪,跟上史余的部队。
  两人跟着史余来到会稽城郊的魏江上,临近魏江,远远就看到江旁的堤边百姓们用竹篮背着土往堤坝上倒。
  一到魏江,史余停下脚步,他抬起手制止将士行军,下马走向前看了一眼扑向靴子的江水,邹起眉头转头下令道:“明日暴雨侵袭,现在江水暴涨。今晚是最后的期限,我们一定要把堤坝建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将士们高喊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史余挥手道:“散!”
  一听命令,他手下的将士井然有序往四周散去,两两组队,从百姓手中接过背篓与农铲,一人挖土一人运土,极其配合施展建堤工作。
  军队一散,原本处于其身后的慕汉飞与傅夜朝,就十分显目地出现在史余面前。
  史余看到两人明显楞了一下,脸上显露出一丝丝的尴尬,随即朝两人走去,行礼道:“末将见过傅大人,慕将军。”
  江水汹涌在旁叫嚣,风卷着土扑向三人,而慕汉飞的心境跟这恶劣的环境一般。
  慕汉飞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脸色也闪过一下尬意与凄然。
  当年菊黄遍地,一身红袍加身带着唐巾的史余,一手端着黄菊酒瓶,一手自然搭在唐将军的肩膀上,摇着酒瓶爽然地看向他们,笑着问唐将军,“这就是让你头疼的四个毛头小子啊!”
  可是,如今再遇,黄沙遍地,风尘为凶江奏鼓,眼前之人朝他恭敬行礼尊称他为慕将军。
  时间像一把刀,把人与人之间割裂出一道鸿沟。这道鸿沟吞噬着唐将军的性命,也把从前的感情一一吞噬。
  仍犹记少年肆意之时,他发誓一定要让史余喊他一声慕小将军。
  可如今得到他喊慕将军,却又肝胆俱裂,心中无处不凄然。
  傅夜朝心中也是唏嘘,但他准备来会稽那刻便已经意料到如今的场景。
  傅夜朝抬手回礼,行礼中少了当年的嗤意,多了几分尊重,“史大人。”
  慕汉飞的魂魄被傅夜朝从搀着痛意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也俯身向史余行礼,“史大人。”
  史余抬起头看向此时早已及冠的两位少年,心中既有骄傲,但这骄傲中又带着毒针般的痛意。
  他一直注意着慕汉飞,他知道云北事变,也知道槐林空棺,也猜到此番两人前来会稽不是休沐修养那么简单。
  他一直在等着两人,但他也知道两人为何不来找他。于是就这么僵着,都在相见却避而不见。
  可谁知,事情就那么巧,措不及防,三个人在这碰了面。
  万般心思在史余心中闪过,但也是一瞬。他恭敬道:“大人,请容许末将先安排好筑堤,再回禀两位大人。”
  慕汉飞收了礼,微微颔首,随即望四周望了一眼,蹙眉问道:“史大人,筑堤怎么没有石料?”
  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是在运土,中间只有几个背篓是硬石。倘若没有硬石,单单是这土坝可挡不住如利剑般的江水。
  史余也回头看了一眼几位百姓在四周极力寻找石料艰苦的场景,回头露出苦笑。
  “末将自然知道没有青石这堤坝如同纸片,挡不住即将到来的暴潮。但这青石,末将已经尽力去买了。”
  慕汉飞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山,问道:“前方的会石山盛产青石,怎么不去那边采购?”
  他当年跟着唐将军筑过堤,他知道前方的会石山盛产青石,此石异常坚固,适用修筑堤坝。云国各地倘若有水患,必从会石山采购青石。
  而且,这会石山是官府私营,既如此为何舍近求远前往别地购买青石。
  莫非.......
  慕汉飞看向傅夜朝,傅夜朝沉着脸点点头,“会石山资产丰富获利颇丰,现在已被陛下赐给巩家当作巩威之死的补偿。”
  慕汉飞一听巩威这个名字,不仅咬紧了牙,“巩家,他怎么敢!”
  当年,若不是巩威非要带走他所谓的金银财宝,怎么会在中途耽搁让敌人发现踪迹伏击埋伏,导致他三十六个兄弟全部阵亡,连尸体都不剩!
  寒风萧瑟,他那三十六条兄弟的命,抵不过那几车珠宝玩乐;
  恶水嚣张,会稽几百万百姓的命,抵不过会石山的薄利!
  慕汉飞气得身体打颤,原本安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住安怀的剑柄。
  傅夜朝伸手覆住,握住他的手一紧一松地按揉着。在他的按摩下,慕汉飞握紧安怀的手慢慢松开。
  慕汉飞看向傅夜朝,道:“修堤刻不容缓,暮生你可有什么方法?”
  没等傅夜朝说话,史余摇摇头道:“没有任何办法。”
  当初他也想过把采石权利收回,可是没有任何办法可言。抛开皇亲国戚的身份不说,会石山的开采可是当今陛下的授予的,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敢强动会石山。
  慕汉飞也想到这一点。
  这世上,唯一可以收回巩家权利的人,只有当初给予权利的陛下。
  可凭借巩家对陛下的恩情,凭着巩贵妃与陛下的情谊乃至陛下对巩贵妃流产而死的疼惜,如今唯有坐实巩家通敌卖国的罪名,才可以让陛下收回对巩家的所有宠爱,收回会石山采石权。
  可,女童失踪案现在因掺杂着大量前尘以及巩家的阻挠变得无迹可寻,且就算查出巩家与霄国某一位大臣有着往来,却也难以绊倒巩家。
  何况,青石现是燃眉之急,女童失踪需大量证据。
  根本,来不及.......
  慕汉飞看向不断挖土找石的百姓与士兵,听着耳边狰狞的江吼,青筋无力暴起。
  如今,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傅夜朝的手覆上慕汉飞的肩膀,隔着衣服轻轻摁了一下那因长年抬土背石形成的骨突,自信又认真道:“淑清,无需担忧。”他看向同样愤丧交加的史余,道:“史大人,我有办法。”
  史余已长时为此事劳累,他已经对巩家交出青石不抱有任何信心,原本已成死水的心,此时一听傅夜朝说他有办法,不可遏制的泛起波澜。
  傅夜朝,他可是具有旷世之才的傅尚书啊,也是唐练毫不掩饰赞意的人啊。
  史余眼露惊喜,焦急问道:“傅大人,您有什么办法。”
  傅夜朝多情勾人的狐狸眼中泛着精光,那带着冷意的声音刺透汹动的江水。
  “巩家重利,他是什么心思,会稽之人心知肚明。既如此,那我们只谈利,不谈官民。”
  巩府
  巩朱擦着白玉瓷瓶,眼中充满着贪婪得到满足的愉悦。
  一个小厮连忙跑到巩朱的藏宝阁,急忙却又不失恭敬道:“少爷,傅夜朝与慕汉飞求见。”
  巩威一听这两个人名,原本透露着喜悦的眼神立马转换成浓浓的厌恶。他烦躁把手中的瓷瓶放下,怒声道:“这有什么好禀告的。去去去,就说我身体有疾,不便见人!”
  两人刚到会稽,他伯伯就快马加鞭给他送了一封信,告诫他这段时间一定要夹起尾巴,千万不能让这两人察觉到女童失踪跟他们巩家跟霄国有关系!
  现在傅夜朝与慕汉飞对他而言就是天大麻烦一样的存在。
  小厮朝巩朱挤眉弄眼,露出谄媚的笑,“大人,这是您的计谋成功的体现啊!傅夜朝特意嘱咐小人,告知大人,此前他们前来只为商人,不谈官职。”
  巩朱一听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袍,矜骄道:“那我就去会会他们。”
  一到客厅,巩朱就见很多人跟在傅夜朝与慕汉飞身后,而这些他都不陌生,正是跟他买青石的商户。
  傅夜朝眼观六方耳听八方,一见巩朱出来,连忙站起身,大步走起,玉佩发出清脆的响声。
  “巩公子,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啊。早知巩大人玉芝兰树,今日一见,传言果不欺我。”
  巩朱这张脸,只能说看得过去,但玉芝兰树这种词在会稽是没有人会安在他身上,因为他瘦的跟个杆似的,常年沉溺于他的宝库不出,白的像施粉的鬼。
  但令他意外地是今日竟然有人夸他好看,还是从其容如玉、其情胜水的傅夜朝口中夸出,这让巩朱自傲之余,对傅夜朝带上鄙视之意。
  堂堂玉人救世奇才傅夜朝也不过是个谄媚的小人,最多算个顶级美人的小人。
  巩朱不自觉挺了挺胸膛,朝着傅夜朝走过去,微微颔首,道:“傅大人,您此番前来何事?”
  傅夜朝亮出他那把豪华无比的珊瑚扇,在巩朱满眼放光时,微微一笑,道:“巩公子,此番呢,我们都抛却官民身份,只是简单的商人,进行一场再简单不过的交易。”
  巩朱撩起眼皮,懒懒中带着傲慢,“那傅贵人,你可知我们青石的价格?”他再次懒懒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吹了一口,压着嗓子道:“少于这个价格,我可不干。”
  说完,他感到有丝心虚,他想起眼前之人既是备受太子器重的傅夜朝又是备受伯父忌惮的傅尚书。
  于是他带着解释,更带着威慑,强调自己身后的巩家势力,道:“毕竟,这是吃皇粮的人。”
  傅夜朝合上扇子,带着狐狸和善的笑,“懂,我懂。”说着,轻轻拍了一下扇子。
  巩朱一听他拍手,身子一抖,立马蹿到那小厮身后,生怕傅夜朝召唤出来的暗卫突然把他抓走关进暗室,对他进行严刑拷打。
  傅夜朝自然没错过他的怂样,但他忍耐力极好,未露出讽意。
  他拍扇喊道:“把我送给巩公子那株红珊瑚小心搬进来。”
  巩朱一听,抱头躲在小厮身后的身子突然僵住。幸好,他脸皮上佳,轻轻咳了一声,直起身,推了小厮一把,道:“还不快去帮忙。”
  那小厮一见傅夜朝拍手,心也颤了颤,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逃,便被主子当作盾牌。但他还未回过神,便被主子推拥了一下,结果被推倒在地,差点儿砸了那极其珍贵的红珊瑚树。
  傅夜朝用折扇遥指了一下那珊瑚树,“这是南海那边进贡的上好红珊瑚,百年只有这么一棵。这原本是陛下赏赐给殿下的。劳得殿下惦记我那些苦功,便把这株珊瑚树赏赐给我。”
  傅夜朝笑得像只狐狸,“此番入会稽,我也没有什么好物,便借花献佛赠给公子。”
  巩朱一下跳在那珊瑚树前,用手不停摸着那红珊瑚,口中喃喃道:“真是极品好物啊。”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挺直腰板,造作道:“但这价格......”
  傅夜朝打开折扇,轻轻扇着,道:“价格您定。”
  巩朱瞟了一眼红珊瑚,又瞟了一眼红珊瑚,如此几次,这才瞟了一眼傅夜朝,道:“一百万两,你愿意呢,那就成交,不愿意那这场买卖就散。”
  傅夜朝笑道:“这场买卖自然是愿意成的。”
  巩朱点了点头,目光全集中在那珊瑚树上,道:“那就成交了。”
  傅夜朝笑着,手中的折扇依旧轻轻摇着,微微吹起他的青丝。
  不知是这扇带走热意,傅夜朝的眼神越来越冷,目中泛着利剑的冷光。
  此刻,我们是商人,只谈买卖不谈交情。
  此后,我们是官民,只谈律令不谈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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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你们一个冷知识哦(可能也不冷知识),张居正曾想让儿子跟着汤显祖学习,但被汤显族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