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驾!”
马儿也疲劳,但生物皆有灵,为了逃命,它们仍是撒开蹄子往前跑。
咀!
一个鸣镝直冲天际,在远空炸开。
赵云圳抱住时雍的胳膊,“你在做什么?”
时雍纵马狂奔,“鸣镝。”
赵云圳小眉头紧锁,“给谁传信?”
“大黑。”
赵云圳沉默不语。
良久,在过耳的冷风中,传来他幼沉的声音。
“我们不管阿胤叔吗?”
时雍心里微沉,“闭上嘴巴,别吃风。”
赵云圳声音低低的,郁气极重,不是时雍记忆中的样子。
“我们不救阿胤叔,他会死。”
再往下,孩子的声音有了哽咽。
“我不想他死。”
他的眼泪被风吹到了时雍的手背上。
她沉默不语,孩子抽泣着,紧绷的情绪被撕裂。
“以前讨厌他管我,像父皇一样,老是管我,他们说大人的话,我不想听。我讨厌大人,嘴上说的是这个,做的却是那个,他们盼我长大,我却不想长大。我只想做太子,不想长大了做皇帝。”
顿了顿,抽泣。
“可我今日,想长大了,我要长大,我不要阿胤叔死。”
一句句低低的声音从孩子嘴里传出来,
随即成了呜呜的哭声,被官道上的冷风吹散。
人群静默无语。
时雍没有安慰,没有阻止,任由他哭。
背后的庚一等人默默跟随护卫,除了马蹄声,连呼吸都听不见。
————
长风远去,远月无声。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庚四突然大喊一声:“老大,前方有人过来。”
庚一凝眉:“多少人?”
庚四仔细听了听,“不知。但人数不少。”
时雍耳朵动了一下,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官道。
“避让!”
他们已经离青山镇很远,追兵暂时也追不上来。
在未知前面的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不如先隐藏避开。
庚一迟疑片刻,道:“大都督说有人接应,这些应当是接应的人。”
时雍冷哼,“石洪兴方才也是来接应的。”
庚一看她一眼,眼眸深了深,挥手指挥庚字卫兄弟,“听夫人的。”
这声夫人让时雍头皮微紧,脑子里莫名想到赵胤挥舞长枪掩护他们突围的身影,随即甩头,“左侧。”
夜空高远、苍凉,风声灌耳。
从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越发地近了,为首一人,身上的银白盔甲反射着淡淡的月光,俊美的面容被暗夜笼在阴暗里,似明似暗,看不分明,但时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驭!”
白马扶舟放缓马步,队伍也就停了下来。
“督公,怎么了?”
随从不解地打马上前,见他盯着官道一旁的树林,沉声道:“属下去看看……”
白马扶舟抬手制止他,唇角勾出一抹笑,“出来吧。”
“白马大哥!”
赵云圳稚气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从山林里传来。
白马扶舟一扭头,就看到孩子飞奔而来。
在他的印象里,赵云圳从没有唤过“白马大哥”,更没有这般亲近他的时候。
这孩子变了。
他轻声一笑,目光越过赵云圳,看到了她背后的时雍等人。
“赵胤人呢?”
青山镇敌友难辨的遭遇太过深刻,在看到白马扶舟的那一刻,时雍仍然不敢确定他到底是敌是友,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方才稍稍落下。
“在青山镇。”来不及叙旧,她几句话说了下情况。
“白马大哥——”赵云圳扯住白马扶舟的衣衫,小眉头紧紧锁着,仰头望他,“快!快去救人,阿胤叔还在青山镇。”
哼!怪不得叫得这么亲热。
白马扶舟看一眼赵云圳,目光扫向时雍,见她一脸平静,又是一笑懒洋洋转头叫身侧的人。
“慕漓,你带一队人马,护送太子殿下先去蓟州,余下的人跟我去青山镇。”
第145章 见识
一百多人打五千人怎么打,白马扶舟长了见识。
青山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暗夜里的风吹过来,似乎都带着血腥味儿。
赵胤率一群锦衣将士背靠大青山,占据了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狭险之地,永宁卫五千军队合围居然杀不散他的阵形,攻不进去,直到白马扶舟带人来接应。
白马扶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战事。
青山如铁,秋风萧索,地上的鲜血淌成了小溪。
赵胤一马当先挡在前面,脸上沾染了鲜血,眉目是凛冽杀气,一身黑青色的披风在冷风肆虐的谷口猎猎翻飞。他就像一堵防风御寒的墙,面孔冻结成冰,一声不吭如恶魔临世,将狭隘谷口变成了鬼门关,令人不寒而栗。
白马扶舟声音低低,眉间带笑。
“扶舟幸不辱命,来得及时。”
赵胤冷哼:“及时?厂公是来收尸的吧?”
白马扶舟似笑非笑:“来得早了,看不到大都督神勇。来得再晚一些,怕是人都被大都督杀光了。所以,刚刚好。”
二人面对面站着,头顶的夜空上繁星点点,有夜鹰在凄厉的哀啼。
白马扶舟半是玩笑半认真,赵胤看着他,眼里是戾气,也是刚杀过人饮过血才有的杀气。
“他们如何?”
他们?
白马扶舟知他指的是谁。
轻笑,唇角弯起,狭长的眼角似有一抹促狭。
“太子一行,此时应当已经到达蓟州镇。”
赵胤:“那就好。”
白马扶舟继续道:“怀宁公主已回宫,自言是从野兽嘴里侥幸逃脱……眼下,公主是不必再找了,兀良汗使者被杀一案,也随着青山镇被踏平,有了交代。大都督可以回京交差了。”
邪君不除,怎算是有了交代?
赵胤眯起眼,望着大青山。
“厂公倒是为我想得周倒。”
“同为大晏臣公,自是应当。”
白马扶舟声音轻缓,说罢顿了顿,望向那遍地的尸体,眼角噙了笑意。
“大都督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声音刚落,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不过片刻工夫,一只四脚踏花的骏马冲入兵阵,停在赵胤前面一丈处。
“大人!”
马声嘶吼,一个人从马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谢放冲过去想要扶他,却不知从哪儿下手。
这人浑身是伤,衣裳破褴,背心插着一只箭矢,一张开嘴,鲜血就从嘴角溢出来。
“快……禀报大都督,兀良汗王巴,巴图……领兵,夜袭松亭关,占领宽城……直逼永平府而来。”
————
奔波一夜,时雍等人到达蓟州镇时,天已经亮开了。
一行人衣衫不整,脸上挂着油彩去叫客栈的门,很是骇人。小二犹豫好久不敢领他们进屋,差点要报官。他们再三解释是戏班的人,在路上遭遇山匪抢劫,好不容易才说服小二,要了客房洗漱吃饭。
时雍这样的人,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没少遇上奇事怪事,可细思一下,昨夜的遭遇最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