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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武侠仙侠 > 凰兮凰兮从我栖 > 凰兮凰兮从我栖 第41节
  如果是最坏的一种结果,那还是不要让自己的至亲至爱陷入一场空欢喜了。
  “六儿……不,阿术,到这儿来。”妙成玄尊指着翊泽身侧的一只蒲团道。
  白术顺从地走去,跪在翊泽身侧,牵起他的一只手。玉床上很冷,翊泽的手也被冻得冰冷,白术握紧了,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感受到妙成玄尊施在自己身上的咒术,白术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将身子微微前倾,指尖细细扫过翊泽的眉眼。
  “我会带你回来。”
  “一定会。”
  第52章
  眼前景变了又变,白术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待场景终于不再变换,白术方才看清眼前是一座堆着皑皑白雪的高山。
  落雪厚实,绵延数里,被山头日光一照,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白术将头偏了偏,又伸出手挡住眼睛,余光刚好瞥到一队上山的生徒。
  这些生徒要说是同宗同派却又不似,各自穿着不同的衣服,五颜六色的开在雪地上,分外惹眼。要说毫无关系,也不像,每个人都背了把一模一样的剑,且表情是雕版印刷式的苦哈。
  “还有多久才到!”
  “哎呀我的娘哎,不行了走不动了!”
  “为什么要抽掉我们的仙力?能施术的话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何苦在这里白受罪!”
  听闻生徒间陆续传来的抱怨,白术了然,这一行人怕是正在进行九重天十大修行中最最折磨人的一项——族修。
  关于族修,她早年略有耳闻。上一代神祇没落后,天君为重整天罡,特设了此项修行,将三界各族族中小辈召来九天,由天界司职神官作考核,进行严酷的训练,意在让小辈仙族永记他们父辈开辟疆域时的功高劳苦。
  族修考官向来以严苛著称,尤其是被挑作主考的,是一众神仙中最为刻板的一个,自白术有印象起,她记得第一年的主考是神君陆弥,第二年是她大哥极风,第三年是神君陆弥,第四年是她大哥极风,第五年又是神君陆弥,第六年又是她大哥极风……
  白术有些头疼地点点太阳穴,看来天界的其他仙人脾气应该都挺好的。
  白术那时候年纪小,列在未成年的队伍里,不用去族修,自然也用不着心忧。目送着住在昆仑半山腰的孔雀兄弟俩,甩着富丽堂皇的大尾巴斗志满满地上天,过了半年,族修结束,她在山脚捡到两只晒成煤炭色的秃毛鸡。
  后来白术又目送着她四哥极容去族修,犹记得那年极容回来后,因为晒太黑,白术死活不认他,死活不肯让他抱。
  亲情寡淡,兄弟相残。族修之害,可见一斑。
  再后来,白术成年了,几万年一次的族修轮过来,该她和五哥极焕一起去了。
  她却在九重天的诛仙台上丢了性命。
  白术摸了摸下巴,眼下是大雪封山的时节,族修应该刚开始不久。白术没忘记她现在在翊泽的梦里,视线四下找寻了一圈。
  在一群脸上浮着焦躁色的生徒中,一眼便能望见列在队末的白衣男仙,
  是白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有些出入,至少白术从未在翊泽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淡漠,冰冷,似乎将世界的一切都未放在心上。
  白术离开翊泽时,他是悔,是恨,是整个人都带着戾气的。再见他,他是身份尊贵的储君,举手投足都淡定从容。
  她不曾看到过他这样样子,在失去她的日子里,他所变成的这般样子。
  生,而无可眷恋。
  白术下意识地走上前,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穿透了那些生徒,此刻她不过是翊泽梦境中个一个旁观者。
  走到翊泽身边,白术伸手,在他的脸颊一侧做着收拢的姿势,仿佛她正抚摸着他的脸庞,指尖游走,滑过他薄凉的唇,淡漠的眉,到灰色的毫无生气的眼。
  “对不起。”白术捂住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撇下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翊泽忽然开口,“没什么好说的?”
  “嗯?”白术惊得抬头,这时,一柄清寒银剑贴着翊泽的脸庞迅速飞过。
  “啪”剑身插丨进雪地,翊泽的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极焕,你又发什么疯?”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将立在翊泽身前一脸怒容的极焕扯开。
  “放手!”极焕吼道,“敖宸!你他妈给我放手!”
  敖宸挑眉,握住极焕的手却是丝毫未松开,“极五少,我这是为你好……”不等他说完,一把短匕已被极焕挟着架在他的脖子上。
  极焕一字一句道:“我叫你放手。”
  敖宸笑笑,将手松开了,另一只手的指尖则夹住刀刃,一点点推开,“通告上明明写着不许私带武器,看来你大哥查得甚不严。”
  “哼!”极焕挥开手,“你信不信这是我大哥授意,叫我宰了这混账!”短匕划破寒风,刀尖直指翊泽。
  “别闹了。”敖宸道,“行刺太子殿下对你没好处,极风上神也不会默许你这样做。”见极焕仍是怒容满面,敖宸叹口气,试着去掰开极焕握着匕首的手,“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大不了同归于尽'对不对?你可得明白,太子若是死在你手里,须得整个昆仑为他陪葬。”
  翊泽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神色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整个昆仑为他陪葬?”极焕冷笑,“那我妹妹死了,怎么没叫整个天……”
  敖宸见势不对,施咒封住了极焕的嘴,顺带禁住他的行动。极焕只能干瞪着敖宸。
  “殿下。”敖宸转身,冲翊泽拱了拱手,“失礼了。”
  翊泽摇摇头,“无妨。”
  四周的雪地不知何时已空出大片,其他生徒皆是挂着副怕遭连累的神情退在一旁,白色的雪地上,突兀地站着三人。
  白术听见有人小声道,“天界,昆仑,东海,代表三方势力,后二者又臣服于前者,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怕是三界要不太平了。”
  敖宸将极焕挟开数里,白术看了看翊泽,转身去追那二人。待队伍已完全不见后,敖宸解开了极焕身上的封印,重获自由的极焕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砸在敖宸脸上。
  敖宸没有躲,“啪”地一声,拳头狠狠砸上面颊。敖宸被砸得身子歪了歪,待他将身体转过来,白术看见他嘴角挂着的一丝鲜血。
  “你他妈也是混蛋!混蛋!”
  敖宸擦了擦嘴角血,“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看见那个翊泽我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也是有妹妹的人!要是你妹妹……”
  未等极焕说完,敖宸已一把捏住极焕的下颌骨,借着身高的优势将他提起、双脚踮在地面,“你们极家欠我妹妹的还少吗?嗯?”
  风雪渐渐欺压过来,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再度睁眼,白术发现这次她所到达的地方分外熟悉。
  走过幽林、碧潭,凭着记忆穿入高悬的瀑布,下九十九层石阶,过甬道,上石桥,一桩道观赫然在白术面前显现。
  道观门口,左右各置一石狮,上方悬匾,曰扶桑,一名扫地小童远远地见白术走来,冲她喊了一声,“小师妹!”
  白术原以为叫的不是她,四下看过,确定没有别人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叫我?”
  “不然咧?”小童叉腰而立,责怪道,“下山买个香料也能买这么久,一会师姐又要说你偷懒了!”
  香料?什么香料?白术一抬胳膊,发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纸包。
  她……真的没有白日撞邪吗?
  “你又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一会师姐要开始讲道了。”
  “哎,来了来了。”白术硬着头皮走进去,路过小童时顺手将香料包往对方怀里一揣。
  对方又给推回来,“给我作什么?送去后厨啊。”
  白术:我哪里认得……
  一道灵光闪过,白术又退出来,细细打量这座道观。
  错不了,与妙成玄尊的料峭宫无疑,只是牌匾换了,门口的石狮子尚未修得人形,然而此情此景白术也见到过——很久之前,在慕离的幻境里。
  她进入翊泽的梦境后,场景不断变换,但她无一例外都是局外之人,无法触碰境中人,亦无法被他们感知。然而在这一重境,她不仅有了实体,甚至还有了身份。白术想起她此前进入慕离的幻境,确实行到入门拜师这一层,莫非这梦境是续着上回进行的?
  凭着对料峭宫地形的记忆,白术摸到后厨,路上是不是便有人唤她小师妹,她都只能尴尬地应两声。
  妙成玄尊将她渡入翊泽梦中,是为了将翊泽带出,亦是为探知她与慕离的关联。眼下慕离与她处在同一宗派,她刚好可借此机会一探究竟,至于翊泽,不知他此时身处何地。
  “想什么呢?”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把白术吓了一跳,她猫腰一缩,同来人打了个照面。
  “金金金……”白术噎半天,“金乌!”
  金乌虽是一副鸟身,却能自脸上看出不高兴的神色,“放肆!何人准你直呼我名讳?叫师兄!”
  “师、师兄。”
  “目无尊长,成何体统!”
  “阿术知错。”
  “哼。”金乌老气横秋地应一声,“罢,今日先不罚你。讲学要开始了,速去。”
  白术在心中暗忖:横!你现在横啊,等我回去了叫绣绣饿你三天饭看你还横不横得起来。嘴上还是乖巧老实道:“是。”
  ***
  慕离讲学的静室有些偏远难寻,白术一路上走得晕乎乎的,但随着大流她还是到达了那里,室中已无桌椅蒲团,各处空隙都被填得满当,白术在满口寻了处好落脚的地方站着。
  趁着等待的功夫,白术向周围人问过一圈,被告知扶桑观中既没有叫翊泽的,也没有叫旸谷的。
  “小师妹平日里多下些苦功夫读书,别成日想些有的没的。”
  白术听着心虚,这话曾几何时于她而言熟悉得很呐熟悉得很。
  “莫再言语,师姐来了。”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静室中只剩短促的呼吸声,书案两侧的幕帘被侍女放下,遮住众人视线,依稀可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从里室走出。
  平缓稳健的步伐,落地时听不到脚步声,转眼那人已在桌前坐下,指尖捻起一纸书页。
  静室中的人此时连大气也不敢出,白术在他们脸上都看见亦惊亦喜的神色,不知是谁出声问了句:“可是师父?”
  帘后人答:“是我。”
  此言一处,激起千层浪。
  杂言过后,众人异口同声道:“恭迎师父出关!”
  白术立在门外,里面的情形的看不见,声音倒是听得分外清晰。师父。扶桑观的主人。衡吾道长。呃,也就是妙成玄尊吧……
  听玄尊的声音还挺年轻的,此时应该正值壮年,不知生的是什么模样。
  妙成玄尊,此时当称衡吾道长,正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册,在外面嘈杂之声散去后,轻声道:“静室之中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是。弟子知错。”
  “罢,今日为师续着阿离上回没讲完的讲。”
  衡吾道长开始讲经后,原本还神采奕奕的白术顷刻间便睡得昏天不知黑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