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午睡?
成青云急得咬牙切齿,表面却依旧维持着恭敬慎重,她向绿黛行礼,说道:“绿黛姑娘,我有急事要见世子,还请帮我通传一声。”
绿黛微微一怔,连忙还礼,“不敢当,只是世子吩咐过了,他的确是在午睡,不许任何人打扰。世子今日一早派了人去请先生,请了几次,先生都回绝了世子。若是先生真心想要见世子,何必等此时?”
成青云哑口无言。这绿黛的话说得冷静恭慎,可话中却暗藏着讥讽与谴责。成青云自问今日一早回绝南行止,于情于理都不对,可是……可是如今事情紧急,她想见他,他便也回绝她吗?
她握紧拳头,错开绿黛就往南行止的卧房而去,绿黛竟然伸手擒拿,一个巧劲扣住她的肩膀,让她行动不得。
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恭谨的侍女,竟是会武功的,简直就是深藏不露啊……
第148章 炽热的心
成青云肩膀疼痛难忍,想要回身避开,绿黛的手犹如爪牙一般勾着她的肩膀,根本动弹不得。
“先生,得罪了。世子真的在午睡,请不要让奴婢为难。”绿黛依旧恭敬地对她说道。
成青云愤恨地看着她,不退反进,倾身上前,绿黛稍稍慌神,兔起鹘落之间,成青云竟然以身犯险,干脆用被她擒拿住的肩膀撞过去。
她只听见“咔擦”一声闷响,绿黛脸色骇然一变,随即惊讶地收了手。
“先生……你……”绿黛看着成青云的左肩,单薄的衣襟之下,她的左肩僵硬扭曲,整条左臂已经动弹不了了。很明显,是被她捏得脱臼了。
成青云疼得脸色发白,她用右手拿出短剑,做足了要和绿黛拼一场的准备。
“青云!”
忽而听见身后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成青云还未转身,绿黛脸色一白,双腿一弯跪倒在地。
成青云心头一跳,竟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开口就说道:“世子,请立刻派人去刑场,让监斩官刀下留人!”
她脸色苍白,说话却气沛声洪斩钉截铁,完全不顾自己的口吻带着强硬的命令。
南行止却听出了她口吻之中的仓皇和慌乱,还有恳求。可恨的是,他竟然没有听进去。他一步一步走到成青云身前,目光沉重敏锐地在她身上游弋。
先是落在她薄汗涔涔的额头,再是苍白的脸色,泛白的唇,最后是脱臼地肩膀。
又脱臼了,他本以为,她吸取了以往地教训之后,就应该能学会好好地保护自己的肩膀。
他无声地看着她,却对跪在地上的绿黛说道:“自己去领鞭子。”
绿黛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成青云更加慌乱了,她手心濡湿,冷汗发寒,“世子,请你……唔……”
她的双唇被堵上,话音被吞没,整个人完全僵住,恍惚失神,又不可置信。
南行止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唇那样温软,可是又那样强硬霸道,狠狠地吞着她所有的气息。她屏住呼吸,咬着牙关,却发现僵直的身体痉挛得发抖,牙关也在发颤。
肩膀一阵剧烈的疼痛,她险些咬到自己的牙齿。
南行止捏住她的下颌,放开了她。他的手还扣着她的肩膀,脱臼过后的钝痛钻到成青云的心里头……
在她晃神时,他捏着她脱臼的肩膀,轻轻一扣,接了回去。
“世子……”成青云只觉疼痛钻心,可心头却还有更大的哀恸……
“你闭嘴!”南行止冷漠地看着她,“否则我再堵上你的嘴!”
这招很有效,成青云不敢再说话,可是紧急关头,她有事非说不可。她紧张害怕又无助,情急之下,只好拉着他进了星驰楼,看见桌上的笔直,立刻伸手就去拿。
南行止按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方在软榻上,她要起身,他又扣住她的肩膀。
“别动,先让大夫来为你看看肩膀。”他说。
成青云握紧短剑,一跃而起,顾不得肩膀的疼痛,也顾不得南行止到底想要做什么,她心乱如麻,可内心深处还有莫大的清明和神智。她豁了出去,缩到软榻角落里,快速说道:“请世子派人去刑场,救下蒋洵!”
南行止目不转睛又沉默地看着她。
成青云垂下眼帘,颤抖着手将袖口中的青玉簪拿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南行止。
“世子请看。”
南行止居高临下地凝睇着她,冷声问:“成青云,你要回避我到什么时候?本世子给你的暗示还不够?”
成青云立刻缩回手,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小点,或者干脆直接消失隐形。她心跳如雷,将头埋得极低,生怕南行止会看出自己此时滚烫火热的脸。可她心底却发寒,寒得害怕又不安……
她从未如此挣扎矛盾过,甚至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瑞亲王府,从来没有见过他。
她努力地眨了眨酸涩地眼睛,恳求地看着南行止,微微哽咽地说道:“世子……这事情,可不可以以后再说?”
南行止脸色一沉,成青云又连忙低声的哀求道:“可不可以?”
她畏缩惶恐得如同走投无路的小兽,无助又瑟瑟不安地躲在那个角落里。南行止忽然间心软了……他慢慢地向她伸手,等了片刻,轻声道:“先过来,我让大夫为你看看肩膀。”
成青云迟疑谨慎地看着他,见他终究不再如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才试探着将手递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拉过来坐好,“肩膀还疼吗?”
“不疼,”成青云摇头,“世子,请你立刻让人去刑场……”
南行止终究失落地转身吩咐秦慕铮立刻去刑场,成青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拘谨局促地坐在软榻上。
南行止转身回来,坐到她身边。成青云谨慎地看着他,忽然见他伸手过来,她连忙将手掩在袖子里,正襟危坐。
但是他只是伸手过来拿那支青玉簪而已。他静然而沉着地打开包裹着青玉簪的手绢,看到那半截青玉簪时,眉心微微一蹙。
成青云立即说道:“这是在楼三娘的琵琶中发现的。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这半截青玉簪。既然如此,她的半截青玉簪,和蒋洵的半截青玉簪,到底谁的才是真的?”她一谈案情,思维便放松灵活了不少。
南行止将那半截青玉簪放在了桌上,说道:“很简单,将蒋洵和楼三娘的青玉簪与青鸾的青玉簪比对,就能知道谁真谁假……”
“可是蒋洵的那截青玉簪,能和青鸾的那截青玉簪完全吻合。”成青云蹙眉,她苦恼地收紧手指,指间陷入掌心,微微刺痛着,“我以为,只要是两截青玉簪能够吻合,便是真的……难道,断掉的青玉簪也可以作假,甚至将断口截面也做得一模一样?”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的肩膀上抚过,她似有所察觉,轻轻地动了动肩膀。
“若是秦慕铮行动快速的话,此时也应该到了刑场。”他起身,唤来一名侍女,转身对她说道:“你随我入宫一趟吧。”
“入宫?”成青云疑惑,“为何要入宫?难道不是该去大理寺或者刑部,重新整理案情线索,重新查证此案吗?”
南行止脸色微微一凜,唇角却是扬起漫不经心的笑,轻声说道:“青云,你可知,蒋洵斩首示众的旨意,是皇上亲自下的?”
成青云怔愣地点点头,“我知道。”
“既然如此……”南行止从侍女手中接过入宫穿的衣裳,疏懒而漫然地对她说道:“我让秦慕铮去刑场阻止蒋洵被斩首,就是当众抗旨了,你可知道?”
他话音一落,连他身旁侍奉他换衣的侍女脸色也倏然一白。霎那一静,成青云呼吸一滞,惊怔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起身,站立在他身前,迟疑一瞬,才斟酌地问道:“抗旨……是怎么罪名?”
南行止无声一笑,拿着衣裳入了卧房,留成青云一人在正厅之中,六神无主地,坐立难安。
就算心里难安,成青云依旧随南行止入了宫。马车辚辚穿过皇城,向北而行。街道两旁依旧人山人海,喧嚣鼎沸,成青云掀起车帘看向车外,发现行人熙熙攘攘,各自为事,也不再拥挤着要去刑场看热闹了。
“蒋尚书,是被押回刑部了吗?”成青云问道。
“或许是,”南行止微微蹙眉,“总不能让百姓一直围在刑场外观看。”他顿了顿,又提醒她说道:“蒋洵已经被贬去官职,不再是兵部尚书了。”
成青云微微低头,马车虽然行驶平缓,可依旧有些摇晃颠簸,她尽量固定着右肩,以免还有些疼痛的左肩被撞到。
“兵部……”她喃喃犹如呓语,“如此一来,兵部便是去了一个长官了。”
南行止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成青云随南行止一同入宫。这并非她第一次来皇宫,可与前次相同,心情同样沉重惶然。
辽阔巍峨的宫宇,秀闼雕甍,飞檐镂拱,宫闱重重,威严气派,一眼望去,只见宫墙宫门,殿宇楼阁蜿蜒矗立,与辽阔的天际互相映衬,气宇恢宏,气象万千。
开国以来,不少帝王扩建过皇宫,到如今,这宫城宫墙,以囊括世间万千风景仪态。
成青云与南行止一同上了通往议政殿主道,主道以大理石白玉铺就,宏阔庄严,直通议政殿。一路之上,宫人们敛声屏气,轻手轻脚,庄严肃穆,气氛严肃庄重。
到达议政殿,东西南北,各座殿宇,将中央大殿托拱而出,犹如众星捧月,正殿熠熠生辉,辉煌煊赫。
南行止停在宫殿门口,待宫人入殿通报之后,许久才看见那宫人躬身走了出来,低声对南行止说道:“世子,皇上正与太傅商议要事,皇上吩咐,请世子到小雅台暂且等候。”
“如此,”南行止于是带着成青云往小雅台而去。
皇宫之中,除了宫殿楼阁,还有许多皇家人自己修筑的私家园林或者亭台楼阁。这小雅台,便是皇帝南明德在登基最初几年间修建的。
小雅台建在皇宫地势较高之处,地势开阔平坦,台上建有宫苑亭台,水榭楼阁,站于楼阁之上,可俯瞰大半个皇宫,也是观星的绝佳之处。只是,顾名思义,这小雅台,规模并不宏大,妙在一个小而雅,是皇帝明德刚入宫时,经常来游玩的地方。
“皇上为什么不见我们?”成青云不明所以,心里依旧担忧,“难道皇上生气了?”
南行止如闲庭信步,一路上穿花拂叶,身形步履平缓稳重,倒像是自在的模样。闻言,他微微转头看向她,低声说道:“小雅台是皇上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
成青云不解,却没打断他的话。
第149章 小雅台上
“皇上初入宫时,十分不习惯,经常思念家人父母。可惜,一旦入了宫门,便犹如沉身大海,若是不迎浪而上,便会被这深深地宫闱吞没。那时先皇仙去不久,皇上年幼,手中并无实权,每每上过早朝之后,便会到这小雅台来走走。”南行止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沿路的风景,“我记得,皇上十五岁那年,他在早朝之上,与一位老臣发生争执,最终那位老臣德高望重,皇上不得不暂时屈服于他。他下了朝之后,便躲到这小雅台来,让宫人们都找不到。皇宫派了人通知我父王,父王闻言,二话没说就入了皇宫。我当时就跟随父王一起入宫的。”
他的声音微微一停,似有些轻沉,只淡淡一叹之后,继续说道:“父王入宫时,天色已晚,但他哪儿也没去,而是直接到了小雅台。到了小雅台,他也没进入找皇上,而是就静静的站在小雅台的宫苑之外,静静地说了许多话。”
“王爷说了什么?”成青云禁不住,好奇地问。
“父王不过是问一些生活琐事,”南行止说道,“他问皇上,吃得可习惯,住的可舒心,是否想念父母,是否觉得孤单,最后,皇上从小雅台出来,父王便让我赔了皇上一宿。”
成青云眨了眨眼,依稀能想象得出,当时皇帝与南行止,都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那样年纪的男孩儿,血气方刚,自尊敏感,可又很是脆弱。或许在皇上最为重要的年纪里,瑞亲王充当了一个伟岸又高大的角色。所以,皇上和南行止,才会那样在乎瑞亲王,而皇上,也才会如此信任南行止。
两人入了小雅台,穿过游廊,路转溪桥,眼前忽而浮现一座宫苑。宫苑灵巧,宛偌碧海青天之中,天际浮现的一颗精致的明月。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掩映成趣,别有风致。
南行止脚步稍稍一停,在宫苑门外等了等,不一会儿,便见苑内走出一位身着碧纱宫衣的宫女。
“世子,俪贵妃娘娘在苑内等候。”宫女对南行止说道。
“姐姐也在?”南行止有些意外,也没有迟疑,带着成青云进去。
本以为,这皇家私苑,至少也是金碧辉煌、考究华美。但这院子,却与平常百姓家的院子没什么出入。一株果树,枝繁叶茂,果实依旧泛着青,还未成熟,但果实累累,犹如碧珠,热闹有趣。
树下一方石桌,石桌上放着几盏时兴的果实,果实大约是冰镇过,裹着奶酱,蘸着果酱,红如珠,白如玉,色泽诱人。
果盏旁,放着一方小小的火炉,火炉上架着烤串,串着几块香梨。
“烤梨?”成青云咽了一口口水。
俪贵妃正坐在石桌上,熟练地握住烤串翻转着,以免烤梨被火烤焦。除了烤梨之外,另外一名宫女还剥了香蕉,将香蕉也串上,放在火上烤。满院子飘着幽浮浓郁的果香,暖人心脾。
俪贵妃轻笑着看了成青云一眼,将手里的一块烤梨递了过来。“我很少烤梨,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