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多次,她都以为自己快要病死了,可是睡了一觉醒来,却又好了,既没发烧也没咳嗽,这庵堂里还有姑子懂岐黄之术的,她只要一装病,都会被不留情面地拆穿。每次一拆穿,施嬷嬷的脸色就会阴沉几分。
这些穿的住的用的糟糕透了不说,吃的更是可怕!这半个月来,每天就只有馒头和白菜可以吃!以前刚来的时候,好歹还有些豆腐、青菜、咸花生仁、豆腐等等,虽然难吃得要死,可至少不会每天只有这两样啊!
叶如瑶在这里住久了,愈发觉得刚来那阵子,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起码有吉祥照顾着她。可是从第二天起,吃喝住穿是一日比一日差了下来。倘若她刚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怕她都要找根绳子上吊去了。
叶如瑶想到如今自己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愈发哭得厉害起来了。这种日子,她当真是半日都过不下去了。
刚来没几日的时候,她就忍受不住想要回去了,和施嬷嬷提了几次,可施嬷嬷最后竟命人看守住了她,不许她出庵堂。后来吉祥一病,她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她就想办法偷偷地跑了,谁知下山时迷了路,在山下兜转了半日,还遇到了几个无赖!还好后面被出来寻她的姑子们给救了,姑子们说这几个无赖是住在山腰上的猎户,吓得她打那以后再也不敢出庵堂的大门了。自那日后,她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生怕那些无赖会惦记着她翻墙进来。
叶如瑶正啜泣着,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叶如瑶一惊,立刻从冰凉的枕下抓起了一支锋利的簪子,她屏住了呼吸,多多也探出了头来,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叶三姑娘……”门外,传来一个姑子的声音。
“谁!”叶如瑶警惕道,抱紧了怀中的多多,生怕多多跑了。
“是我,寂修。”姑子压低了声音。
叶如瑶终于舒缓了一口气,擦了擦冰凉的眼泪,人仍是窝在棉被里,提高了嗓音,“什么事?”
“有人给你带东西来了。”
叶如瑶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也不怕冷了,三两下爬下了床,匆匆披上外袍就前去开门了。门一打开,冷风便从外面灌了进来,叶如瑶连忙将寂修拉了进来,关好门后急切问道:“他们给我送什么来了!人呢?他们人呢?”
“姑娘,他们人已经走了,送了好多东西来呢,吃的喝的用的都有,可是让施嬷嬷给拦住了,只剩下这些了。”寂修话一落音,手中的包裹便被叶如瑶一把抢了过去。
叶如瑶急忙放到桌上打了开来,可是却发现只是一些瓶瓶罐罐,什么脂粉盒、头油膏,叶如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些东西都是点朱阁新出的珍品,一小瓶就可能要几十两银子,可是她现在要这些有什么用!除掉这些面霜外,包裹里还有一团用锦布包着的东西,包得十分厚重,里三层外三层,沉甸甸的,摸起来还有些软。叶如瑶连忙拆开,待拆开最里面的油纸时,竟意外发现里面是一只烧鸡!叶如瑶看得直流泪,她都有多久没吃肉了呀,感觉像是几辈子都没沾过荦了!
这只烧鸡都冷得油腻腻的了,可叶如瑶这会儿哪里还会在意冷不冷,二话不说抓起烧鸡就啃了起来,真香!
“这个……”寂修一惊,真没想到他们居然带了肉上来。不过,她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将王英的话给转达了。
叶如瑶边哭边吃,咬了一大块凉透的鸡肉,就着温热的眼泪吞咽了下去,哽咽道:“什么都不必带!你就让他给我娘传话,告诉她她若是不来接我,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施嬷嬷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和全庵堂里的人一起虐待我!我就要饿死冻死了!你让他们赶紧让我娘派人来接我!我要回去!以后她说什么我都听!我就要死了!”叶如瑶哭得厉害,大口大口地啃着鸡肉,生怕吃慢些就没有了。
多多在她脚边一直叫唤着,馋得口水直流。
寂修正欲开口说话,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呯”的一声推了开来,二人一惊,竟见门外站着板着脸、气得胸口微微起伏的施嬷嬷!
叶如瑶惊得手中的烧鸡都掉了下来,烧鸡一掉落在地,立马就沾满了灰,多多立刻扑了上去,双爪按住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它也好久没吃过肉了,以前它在国公府的时候,挑食挑得紧,来到这边却是饿坏了,什么都吃,有时还会去馊水桶里找吃的,如今得了这么一只烧鸡,哪里还会放过。
叶如瑶的消息传回国公府后,已是三日后,叶老夫人气得将手上的佛珠都捏断了,“就让她继续呆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您消消气。”季氏连忙抚着她的背,“可别气坏了身子。”
“母亲,”柳若是急道,“如今这天儿都要入冬了,也不知山上得有多冷……”
“你住口!”叶老夫人斥道,“娇惯成这样,还不是你和老七纵的!你也是!居然敢让人带一整只鸡上佛门净地!”
这阵子七房出了不少事,柳若是被她这么一训,心中突然就来了火气,差点就忍不住顶了嘴了,所幸及时冷静了下来。柳若是低垂下头来,掩住眸色,恭敬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媳知错了。”
柳若是退出去后,嘴角嘲讽一笑,现在一个个,真以为他们七房就此没落了吗?别忘了,就算他们七房真的没落了,还有她柳若是。她柳若是,是堂堂镇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她大哥是大元朝第一武官镇国将军,她二姐是四妃中最得宠的柳淑妃,三姐还是逍遥侯夫人!这叶国公府要这般欺辱她女儿,得问问镇国公府答不答应!
***
这几日忽然冷了许多,叶如蒙也不爱出门了,她只想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她才刚搬来,整个叶府对她来说都极为新鲜,就算几个月不出门也不嫌闷得慌。
降温这几日,紫衣她们烧了地龙,整个屋子和走廊都是暖烘烘的,叶如蒙觉得浪费,只让她们烧了一间书房,平日从母亲那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她便呆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
这日早上,阳光暖洋洋的,叶如蒙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小腹上放置着一个铜胎景泰蓝彩绘四君子暖手炉,里面放的是西山窑出的银骨炭,只一小块,便可以温暖一整日。
今日的天空真漂亮,湛蓝色,遍布着纯白色的鱼鳞云,叶如蒙看得心情大好。忽然,天空中出现了紫衣倒着的脸,紫衣笑道:“姑娘,今日天气这么好,下午我们要不要去马场骑马?”
叶如蒙听紫衣这么一提,忽然来了些兴致,坐起了身子,正好,她今日癸水也尽了。
她也是前两日才知道的,这院子最北面的后罩房那儿有一个马厩,里面养了好多匹马,估摸着有七八匹吧,其中一匹枣红色的漂亮小母马是专门驯给她骑的,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踏雪,踏雪性子温驯,她昨日还骑着它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今日这么好的天气,若能骑着踏雪出去外面跑一圈,想来十分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马场偶遇
下午的时候, 叶如蒙换了一件鹅黄色窄袖短衣, 腰系蹀躞带, 脚踏长靿靴,立在红木落地镜前仔细照了照, 她用食指搓了搓鼻子, 忘忧姐姐说天气冷的时候出门前搓一搓鼻子, 可以预防风寒。
在镜前这么一动作, 叶如蒙觉得自己看起来竟有那么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她拍了拍衣摆,挎了个红地团花纹锦的水桶型羊皮袋便出院子了。紫衣和蓝衣二人也换了轻便利落的胡服,几人到了后罩房后,一人一匹马儿,直接从后院大门出去了。
叶如蒙骑着踏雪, 兴高采烈的, 紫衣在前面带着路,几人经过一片竹林时,叶如蒙伸长脖子眺望了一下, 见竹林小路的尽头处隐见一座高宅,朱红色的围墙,奢华的琉璃瓦,看起来好是气派,她知道这附近住的都是朝中高官,便随口问道:“那座宅子是哪位大人的?”
紫衣回过头来,笑道:“是容王府呢。”
叶如蒙一听,顿了顿,轻轻“哦”了一声,不由得想到了容,自那日起,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他这几日是不是很忙?”叶如蒙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银仪公主前两日来了京城,主子他们都有些忙。”
“银仪?”叶如蒙眨了眨眼,她知道金仪和银仪两位公主是双生子,如今听紫衣这么一说,不免有些担心,连忙问道,“那银仪来了,会不会认出小仪是假的金仪公主?”
“唔……”紫衣摸了摸鼻子,“这个说来有些复杂。”
叶如蒙没有再往下追问了,她怕会追问出什么可怕的消息来。
这几日,她胡思乱想得厉害,只要一想到容和容王爷可能会有什么紧密的关系,她就屏住呼吸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这个念头,不敢让自己再往下想,想尽办法去转移自己的思绪,仿佛这样事情就不会往下发生了。
几人到马场的时候,马场人很少,只在远处有三五人在棚子下休息,或坐或立。
叶如蒙绕着马场骑了一大圈,经过那棚子的时候,竟看到了金仪公主。
金仪公主头梳惊鹄髻,身穿一件丁香色的长裙,外面披着银狐轻裘披风,远远一看,端庄娴雅,立在这广阔的马场边,更像是一道独特而幽美的风景。她的身旁站着气宇轩昂的祝司恪,祝司恪身着一件深蓝色骑服,俊逸脱尘,和一旁的金仪公主看起来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
叶如蒙见了这二人,连忙下马前去行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祝司恪见了她,唇角一勾,“免礼。”
叶如蒙低着头有些紧张,真是奇怪,太子殿下他们来这外面的马场怎么也不清场,要是早知道太子殿下在这儿,她一定绕道走。
“哎?你刚在这逛了一圈见到祝融了吗?”祝司恪问道,神态颇为悠闲。
叶如蒙没答话,抬眼一看,见祝司恪竟在看着她,他在问她?叶如蒙连忙摇头,“民女未曾看见容王爷。”要是知道容王爷也在,她肯定打死都不来啊!
金仪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道:“表哥应当是进林子去了。”
金仪公主话才落音,身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叶如蒙一回头,便见身着黑衣的祝融与身穿白衣的青时二人骑着两匹高头大马从不远处朝他们奔了过来。
二人下马后,朝她们走了过来,祝融来到她面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叶如蒙不敢看他,只偷偷地瞄了他身后的青时一眼,青时面上仍是笑意盈盈。
叶如蒙连忙低头福身,“民女见过容王爷。”
“起来。”祝融虚扶一下,并无触碰到她。
“谢容王爷。”叶如蒙说完,仍是低着头,气氛忽然安静得有些尴尬。
金仪见状,目光落在叶如蒙身后的踏雪身上,温声笑赞道:“这匹马儿真漂亮。”这匹小马毛发油亮光泽,身姿矫健轻灵,想来是一匹宝马,只是现在尚且年幼,若等将来长大了,只怕日行千里也不是问题。
叶如蒙连忙垂首道:“谢公主赞赏。”真没想到小仪在太子面前这么会装啊,一颦一笑温雅贤慧,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蒙蒙,”祝融忽然上前一步,“我带你去林子里走走。”
叶如蒙抬头,对上了他的眼,他眸光陌生而冰冷,叶如蒙突然有一些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走什么呀?”祝司恪一把搂住了祝融,“先陪本宫射几箭再说!金仪你带叶四姑娘随处走走。叶四姑娘,你觉得如何?”
叶如蒙一听,连忙点头,太子人真好!
祝融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叶如蒙一眼,祝司恪笑道:“你还怕金仪吃了她不成?走!”祝司恪搭着祝融的肩膀,将他往一旁的靶场带去了。
待二人一走,叶如蒙这才舒了一口气。
金仪微笑道:“这里风大,我带你进去屋子里坐一会儿吧。”这马场边上,还有一排硬山顶的配房,供客人们休憩之用。
“好好好,”叶如蒙连忙答应了,“我们快走吧。”
进了屋子,叶如蒙直接整个人瘫在了樟木官帽椅上,手肘撑在扶手上托腮苦恼道:“小仪,你可得帮帮我,在容王爷回来之前我就得走了,你主意多快帮我想个借口。”
金仪一听,微有一怔,而后嘴角弯了弯,端坐在官帽椅上,目不斜视,不知是思量着什么。见叶如蒙对着金仪如此失礼,金仪的丫环小茵不由得善意提醒道:“叶四姑娘,这位是金仪公主殿下。”
叶如蒙点了点头,又不太明白地看着小茵。
金仪公主掩嘴低低一笑,并不责怪她,这丫头的性子,难怪能与自己小妹交好。
叶如蒙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小茵,你、你是说……”叶如蒙看向了身后的紫衣蓝衣,只见这二人迅速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叶如蒙吓得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跟着福身,“民女有失仪态,还望公主恕罪!”她就说怎么今日的金仪看起来和平日里不太一样,这坐得端庄笑得娴静,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她身上这种高贵典雅的气质就像是由内而外透发出来的,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才能有的。
金仪公主微微一笑,柔声道:“无碍,蒙蒙无需介怀。”
叶如蒙这才起身,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乖巧得不得了。
“蒙蒙快坐吧,不必这么拘谨。”金仪公主温声道,她浅浅一笑,亲和力十足。
“谢殿下。”叶如蒙这才入座,可这会儿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大大咧咧的了,只坐了三分之一,略有含胸,双脚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双目垂视,一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叶如蒙不由得有些担心,既然真正的金仪公主来了,那小仪去哪了?小仪不会就这样消失了,她以后再也不见不到她了吧?
“银仪公主到!”屋外,忽然传来了丫环的禀报声。
叶如蒙听到一阵急促而跳跃的银铃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便有一个身穿红色骑马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手脚都戴着铃铛,走起路来铃声清脆作响,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带着几分狐狸般的狡黠。
叶如蒙一眼就认了出来,“小仪?”
银仪笑眯眯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叶如蒙的手,“以后我就是银仪啦。”
叶如蒙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那银仪公主呢?”
银仪笑着凑到她耳旁,“逃婚去啦。”
叶如蒙微微瞪大了眼。
金仪见银仪这副玩笑的模样,颇有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银仪朝她吐了吐舌头,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如蒙见了银仪身后的丫环,吃了一惊,又看向了小茵,有些咋舌问道:“她们……也是双生子?”
银仪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小拂,银仪公主的贴身丫环。”
小拂福身行礼,恭敬道:“奴婢见过叶四姑娘。”
叶如蒙笑了笑,一会儿后看着屋内几人,对着银仪感慨道:“你说这屋里七人,居然有三对双生子,这得有多难得?就我一个人是单的。”她真羡慕双生子,她以前常常在想,要是自己也有个双胞胎姐妹就好了。
银仪笑道:“那要不我让青时将我易容成你的模样,到时咱们两个出去外面溜达一圈?”
听银仪这般玩笑,叶如蒙本想像往常般与她笑闹上几句,可碍于金仪公主在场,也不敢多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眼前的金仪公主将会是未来的皇后娘娘的缘故,她现在看着金仪,总觉得她身上带着几分威仪,在她面前不敢造次。
“小仪,”叶如蒙将银仪拉到一旁小声道,“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想回去了,不然等下容王爷得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