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丞相夫人坐在高位上,双目红肿,显然昨夜也是彻夜难眠。她一见到贺知君,便恨得咬牙切齿,“来人,把他的双腿给我打断!”她要让他,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起不来!
“知君!”谢姨娘被婆子们押了上来,脚步踉跄,面颊红肿,发髻凌乱。
“姨娘!你怎么了?”贺知君被人绑着,步履不稳迎上前去,他见了她这副模样,下意识地心疼。
谢姨娘满脸悲愤,上前一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贺知君被打得耳聋目眩,跌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未反应过来,谢姨娘便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痛哭道:“我的儿啊!大少爷是你亲兄长,你怎能对他下此毒手!”她这副哭喊的模样,情深意切。
“假惺惺!”丞相夫人怒斥,“你今日休想我放过这个逆子!”她一眼便看穿了谢姨娘的诡计,她以为自己下狠手打几下耳光她就会心软了?她今日,定要打断他这双腿!
谢姨娘痛哭泪流,“我的儿啊!”
贺知君隐忍不住,泪流如河。若是以前,他定会觉得她是为了自己好,自责自己不懂事,可现如今……他终是看穿了她,原来昔日种种,皆是她的心计。想必刚刚倾尽全力的这一掌,她是为她的亲生儿子打的吧。
很快,谢姨娘便被人拖了开来,贺知君被人强行摁在了地上,他的身后,已有两个彪形大汉手持铁棍。
“放手!”贺知君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挣扎了开来,他跪了起来,膝行至丞相夫人面前,痛苦唤了一声,“母亲!”
“你别叫我母亲!”丞相夫人怒吼,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你没这个资格!”
“您……当真要打断我的腿?”贺知君双目通红,哽咽泪流道,“就算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也要打我?”
他此言一出,谢姨娘差点都站不稳了。
“呵!”丞相夫人如同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是我儿子又如何?孩子做错了事,当母亲的自然要教训!来人!给我打!”还亲生儿子,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铁棍扬起,即将落下。
“住手!”堂外,传来中气十足的喝声。
众人望去,见身着朝服的贺丞相大步跨了进来。
“老爷,”丞相夫人慌忙起身,“您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知君就没命了,你这是动用私刑!”贺丞相怒道,“还不给我松绑!”
见贺丞相动怒,下人们慌忙上前替贺知君解绑。
“老爷!”丞相夫人指着贺知君哭诉道,“他打断了俊儿的腿,你昨日没听大夫说的吗?就算以后治好了,走路也难以利索!你让他堂堂七尺男儿,以后有何面目见人?”
“他还有脸?”贺丞相怒斥道,两撇小胡子抖动得厉害,“我看他以后也不必见人了!这样的儿子,要来何用?”他负手而立,怒目而视。
“老爷,您就这么一个嫡子啊!”
“可我不止他一个儿子!”贺丞相看着她痛心道,“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这种!俊儿自小便聪慧,皆是被你溺杀至如此。知君幼时还有些愚笨,可是他自幼勤奋恭谦,如今中了榜眼,那便是他自己的能力!”
丞相夫人只流泪,无言以对。
贺丞相闭目,叹了口气,“今日起,知君记到你名下。”
“不!我不同意!”贺丞相这话激怒了她,她指着贺知君歇斯底里尖叫道,“他害惨了我儿!”
“你身为主母,嫡庶本应一视同仁。”贺丞相敛目看着她。
他平日忙于朝政,从不插手后宅之事,只知道她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有了两儿两女,也已满足。在他们小的时候,她确实也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只是后来,她却渐渐变得越来越宠爱嫡子嫡女。明玉没有明珠出色,她便不曾亏待她,明珠的性子虽给她养得有些娇气,可也知分寸;可是对于这个嫡长子,她是极其地宠溺,结果将他宠得一事无成!反倒是这个被忽视没人疼爱的庶子,他自小便勤奋向学,恭谦礼让。可是他越出色,便衬得嫡子越无用,她心中也越难受。
他知道她的小心眼,可是平日里见她也不曾短缺过他的吃穿用度,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不曾想她今日竟会偏激成这副模样,是非不辨,善恶不分!
丞相夫人擦干眼泪,坚决道:“只要我在一日,我便不会让他记于我名下。”
贺丞相头疼,放言道:“若你不愿意,那便辞去这主母之位!”
“你竟然要休我?”她瞪大了眼,“贺长邦!当年你不过一介秀才,若不是我爹将你引荐至翰林院,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贺丞相没有说话,只是两撇小胡子抖动得厉害。
一下子,堂上无人敢言语,寂静得可怕。
贺知君闭目,朝丞相夫人缓缓行了一个大礼,“母亲,那从今日起,你我之间的母子之情,便就此恩断义绝。”
丞相夫人闻言,愤恨地瞪着他。
贺知君心如刀绞,这便是他的生母吗?她的厌恶,与谢姨娘的笑里藏刀,他也不知哪个更伤人了,罢了罢了。
他转向贺丞相,俯首一拜,“爹,知君既已中了一甲二名,还希望爹能履行承诺,同意我和思思搬出府去。”
贺丞相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屋契来,“这个就当是我给你高中的贺礼吧。你大哥之事我不会追究,此事是他罪有应得,也希望你以后能慎行。有我在,府中便没人能动你分毫,谁敢动你,逐出府去,任谁也不例外!”
“老爷!”丞相夫人恨意难平,气得头都痛了,丫环们连忙扶她在坐了下来。
“姨娘,”贺知君看向了一旁沉默泪流的谢姨娘,“你可愿和我们……一起住?”
谢姨娘苦笑道:“你犯下的错,姨娘替你来承担,姨娘要留在这儿,照顾大少爷,替你赎罪!”
“不用你们母子俩假惺惺!”门口突然传来了贺尔俊的声音,很快,贺尔俊便躺在担架上被小厮们抬了过来。
“俊儿,你怎么过来了?”丞相夫人连忙擦干眼泪,匆忙迎了上去。
贺知君与谢姨娘看了过去,二人心生出不一样的难受来。
贺知君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有些失意道:“既然如此,那希望……姨娘保重。”
他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就在此时,从侧厅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对着贺丞相跪了下去,“老爷,奴才有要事相告!”
贺知君回过头来,见是府里的一位小厮,看着有些眼熟,却唤不出名来。
“大胆!”一旁的管事斥道。
“你是何人?有何事要告?”贺丞相面目恢复了平日在朝堂之上的威严。
“回禀老爷,小的乃是府里的跑腿小厮,名唤汤泉。”汤泉说着磕了一个响头,“昨夜,奴才不小心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揪住汤泉的衣襟:什么秘密!你倒是缩啊!缩啊!
咳咳,就是大家想的那样,贺尔俊要掉马了,丞相府的副本下一章就打完啦。
温馨提示:杀手今天好粗长哟(*/w\*)
☆、丞相府风云(下)
贺丞相看他一眼, 略有不耐, “直言便是。”
“奴才昨日路过竹林的时候, 见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便跟了上去,”汤泉说着抬头看向了丞相夫人身后的李嬷嬷, “结果奴才发现那人影是李嬷嬷, 李嬷嬷和谢姨娘两个人在竹林里偷偷摸摸地见面……”
李嬷嬷和谢姨娘二人顿时脸色惨白, 丞相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鄙夷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李嬷嬷怎么会和谢姨娘在一起?一定是这小厮认错人了在胡言乱语。
“奴才没有胡说啊!”汤泉连连磕头,“奴才听到李嬷嬷和谢姨娘两个人一直在谈论大少爷的伤势,谢姨娘很担心大少爷。奴才还听到谢姨娘唤李嬷嬷做娘!李嬷嬷还说,早知道当年他们两个出生的时候,就不将他们两个偷偷换了!说不定现在当榜眼的就是她的外孙了!”
汤泉越说越大声, 话落音后, 在场众人皆目瞪口呆。
“血口喷人!”李嬷嬷一脸悲愤,当即跪了下去,“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这般冤枉老身!”
谢姨娘脸色发白, 也有些懵了,跪下惶恐道:“妾身不知,这小厮此言何意?”
二人皆是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丞相夫人听得直翻白眼,这小厮谎也扯得太大了吧?
贺丞相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脸严肃,“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汤泉有些为难,“奴才……奴才没有证据,可是奴才愿以性命担保!昨夜定没有听错!谢姨娘还说,她儿子打断了我儿子的腿,我就要看着她打断自己儿子的腿!还有、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她都在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就觉得无比地痛快!” 汤泉连连磕头,“奴才听她们说得真切,是以才冒死告知!平日里,谢姨娘便十分关心大少爷,自大少爷出事以来,谢姨娘每日熬汤给大少爷,老爷不信可以问厨房的人,就连大少爷吃完了,谢姨娘也要关心下吃了多少,合不合口味。请老爷明鉴!”
谢姨娘听得泪流满面,难以置信地看着汤泉,“我与你何冤何仇,你为何要如此污蔑我?”这些话他说的不假,都是她的心里话,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说出来过!一句都没说过!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二人小心翼翼,她甚至从未喊过林嬷嬷一声娘,定是有人指使他!谢姨娘忽地想到了刚刚贺知君说的话——就算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也要打我?
谢姨娘震惊地看着贺知君,“君儿?是你指使的汤泉?”她冲过去紧紧抓住贺知君的肩膀,“傻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以为这样就能欺骗得了你爹和夫人吗?你爹不是已经说放过你了……”
“姨娘!”贺知君打断了她,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她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居然会这般陷自己于不义之地。
贺尔俊这边也听得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顿时气得人都炸了,“就你!呸!还想当嫡子?你做梦去吧!”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把他魂儿都吓没了。
丞相夫人却是听得唇色都白了,她不由得回想起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小小的,知君木讷老实,经常被聪慧调皮的俊儿欺负。其实那个时候,她心中还算是比较喜欢老实乖巧的知君的,可是李嬷嬷却告诉她,她偏心知君,俊儿晚上都在偷偷地哭,担心母亲不喜欢他了,后面她才渐渐地偏心俊儿。
那一年,她有一个姨母入京顺路来探望她,俊儿和知君同时跑了过来,她姨母一把就抱住了知君说这是俊儿吧,当场就闹了个笑话。姨母后来笑道,怎么看这个庶出的生得和你小时候有几分相似?这话她记在了心上,可是当天晚上李嬷嬷却摇头笑道,知君哪里像你了?奶娘是看着你长大的,俊儿才是与你小时候生得一模一样呢,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再后来,俊儿所做的种种,李嬷嬷都能联想到她小时候的趣事来,她便再也没有怀疑过了。
长大后,这兄弟俩都生得像丞相,尤其是这贺知君,像极了丞相年轻时的模样。
贺丞相沉默不语,两撇小胡子微微颤抖着,他面色严谨地看向了谢姨娘和李嬷嬷,“你们二人,作何解释?”
“冤枉啊!”李嬷嬷当场便嚎啕大哭,“老身对夫人忠心耿耿!我十八岁便嫁给老郑,生了三个儿子,哪里会冒出来谢姨娘这么一个女儿!还什么换子?就算是给老身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谢姨娘也哭得厉害,“妾身父母自幼极其疼爱妾身,妾身又怎么可能会变成李嬷嬷的女儿?”她的养父母至死都没有告诉过她的身世,他们收养她时年事已高,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已是死无对证,只要她们咬定不松口,就不信他们能找到证据!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若坦白了,我便从宽处理。若仍执迷不悟,待我查出,定然不会放过!”贺丞相冷言警告道。
李嬷嬷和谢姨娘二人顿时哭天喊地,只道冤枉。
“爹!”躺在担架上的贺尔俊也急了,“你不会真相信她们的鬼话吧?”
贺丞相没有说话。
“娘!”贺尔俊求助地看向了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也慌了神,无言以对。
“不如……”汤泉小心翼翼提议道,“滴血认亲如何?”
“你、你个小畜生!”贺尔俊怒骂道,“你说!你是不是收了这贺知君的好处?”
汤泉缩着脖子,没有答话。
贺丞相一脸严肃吩咐道:“准备三碗清水。”
贺尔俊挣扎着就要下地,可是脚轻轻一动,就痛得他哇哇大叫,他不敢动了,只能抓着担架把手问道:“爹,你不会真信吧?”
贺丞相没有答应,他瞪大眼看向了丞相夫人,“娘!”
丞相夫人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颤抖,“俊儿,娘不是怀疑你……只是……要杜绝了他们的闲言杂语……”她心中害怕极了,她宁愿这不是真的,她宁愿这个草包儿子是她的亲生儿子,瘸了腿她也认了。
李嬷嬷哭道:“夫人,您这是要让大少爷心寒啊!您怎么可以怀疑他呢?”
“是啊,”谢姨娘也哭道,“知君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中了榜眼,你们就要将他抢走……”
“你们都给我住口!”贺丞相喝了一声,这二人啜泣着,不敢再言语,早已心乱如麻。
三碗清水被丫环们端上来时,丞相夫人第一个就拿银针扎破了自己的手,随后忐忑地看向了贺尔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