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带刺的藤蔓刺穿陆天俊心脏时,白雪美逸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按着她,操纵她行动似的,猛地咬碎口中的糖,化作妖气,一口吻住陆天俊。
瞬间,陆天俊被冰封。
直到白萌香赶到,从她手中接过陆天俊,白雪美逸才缓过神,只觉一种酸楚和恐惧忽然涌上心头,如海水般将她吞没。
“萌香,怎么办?”白雪美逸右手举起,又放下,在原地走来走去,不停踏着小碎步。
“你做的很好。”白萌香感知陆天俊的情况后,松了口气,抱起他的头,弯腰,将脸贴到陆天俊脖颈边。
锋利的獠牙刺穿陆天俊薄霜覆盖下的皮肤。
白雪美逸和黑乃胡梦屏住呼吸,连话也不敢说,生怕惊扰了白萌香。
白萌香的嘴唇从陆天俊脖子上离开,将他轻轻放下,“有了我的血液,阿俊的身体恢复能力会大大提高,等他的心脏修复好,再让小紫使用治疗魔法,就可以解开冰霜了。”
“胡梦,来照顾好他,我去看看月音的情况。”
说罢,白萌香向另一边赶去。
青野月音虽然不像陆天俊一样受到了致命创伤,情况也不好过。他又一次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当从白萌香口中得知陆天俊脱离危险,白雪美逸压抑的心脏才重新恢复活力,有力地跳动起来。
“一诚……”白雪美逸扭头,想要看清他的脸。
谁知刚踏出一步,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向前栽去。
“美逸!”
黑乃胡梦在确定白雪美逸只是晕了过去,松了口气。
……
陆天俊睁开眼,看到的是围着他的黑乃胡梦几人。唯独不见白雪美逸。
赤夜萌香刚想说话,黑乃胡梦已经扑了上去,搂着陆天俊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胸上,哭了起来。
“一诚!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呜呜呜……”
黑乃胡梦的话又急又快,到最后更是糊成一团,让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陆天俊握了握拳,感觉浑身精力充沛,能够一拳打死十头牛,似乎之前受伤只是错觉。
看着伏在自己身上颤抖的黑乃胡梦,陆天俊表情柔和不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好啦,胡梦酱,鼻涕都流出来了。”
“哪、哪有!”
黑乃胡梦忙伸手一摸,鼻子下什么也没有,才知道又上当了,不由眼睛一瞪,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你啊……哎嘿嘿。太好了,一诚你没事……”
“嗯。美逸呢?”
“她昨天为了救你,消耗妖气太多,还在休息。”
“那就好。”见所有人都平安无事,陆天俊也笑了。“我去看看她……”
陆天俊掀开身上的毛毯,拒绝了黑乃胡梦想要搀扶的手,起身,发现白雪美逸就躺在自己旁边的床垫上。
看来为了方便看护,她们把自己和美逸放在同一个帐篷里了。
见到白雪美逸安静可爱的睡脸,陆天俊心头一块石头悄然落地,“既然我已经醒了,那就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了,月音,我们回男生的帐篷吧。”
“一诚,不要逞强!”
“阿俊……”
陆天俊没有理会几女的劝告,摆了摆手,“男人,不能说不行。”
陆天俊出了帐篷,才发现外面星月满天,想到刚才黑乃胡梦说“昨天”,原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几人没有发现,当陆天俊离开帐篷后,原本“昏迷”的白雪美逸眼皮颤动,悄悄睁开,看着陆天俊的背影消失,将手放在胸口上,轻轻念了一声“一诚”,又闭上了眼。
……
陆天俊回到自己的帐篷。
之前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青野月音又累又困,很快睡着了。
陆天俊反而因为刚醒,没有想睡的心思。
因过度无聊,陆天俊从包里取出台灯,和那本看了大部分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轻手轻脚地出了帐篷。
月光下,伴随着海浪的声音,闻着海风咸咸的气息。在便携式台灯下,陆天俊翻开这本快要看完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
这是阿根廷著名文豪博尔赫斯的诗集。
陆天俊对文学了解不深,之所以偏爱博尔赫斯,完全是因为国中毕业时,邻座一个叫天野远子的妹子送了他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另一个,同一个》。
在《另一个,同一个》看完后,陆天俊又去学校图书馆借了博尔赫斯的其他诗集。
哗啦啦——
海浪翻滚,陆天俊收回视线,翻开下一页。
映入眼帘的,下首诗,是《离别》。
“三百个夜晚必定变成三百堵高墙
无情地将吾爱与我隔断,
大海将成为我们之间的梦魇。
可能有的只会是思念。
啊,凄清悱恻的黄昏,
渴望能够见到你的夜晚,
脚下的田野,
眼前渐失的蓝天……
你的不在就像无奈的石碑,
将会使许许多多个黄昏暗淡。”
不知为何,陆天俊看完后,默默合上了书。
海浪扑腾翻滚,嘈杂的浪声,将陆天俊的思绪带回了并不久远的一个月前。
那时,陆天俊刚看完《面前的月亮》,去图书馆还书,并打算借本新书。
因为在路上听到两个女学生聊天,聊到爱情小说,陆天俊有所触动,便询问管理员有没有写爱情的小说。
管理员给他推荐了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陆天俊当天晚上熬夜看完了这一短篇。
这是一个难以评价的爱情故事。
女主对男主不正常的迷恋,疯狂的痴迷,卑贱如尘土。
为了思念他、与他更接近,女主亲吻他握过的门把手、拾取他丢弃的香烟头、在楼下往窗户里偷窥他。
看到这些,陆天俊心情沉重,继续往下看。
“……他思念起那个看不见的女人,没有实体,充满激情,犹如远方的音乐。”
看到结尾,陆天俊似有所觉,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在结尾的留白,还有不知谁用中性笔写的一段话。
“在图书馆的书上乱涂乱画,没素质。”
陆天俊小声嘀咕了一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这段话。
结尾写着:“这并不是真正的爱情,是宗教般的体验,来源于父爱的缺失,来源于自卑。”
看清这句话,陆天俊打了个寒颤。
只觉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包裹住他。
陆天俊放下手中这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起身,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最后来到窗前,凝视着空虚寂静的黑夜。
他想到了白雪美逸。
想起了黑乃胡梦对自己说过的,雪女是十分纤细的种族。
难道美逸潜意识里把我当“父”这一精神形象吗?
说起来,西方的主神,也被信徒们称为“天上的父”。
对于美逸,自己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会让脆弱的她走向极端。
陆天俊不想白雪美逸变成书中的“陌生女人”那样对自己极度痴迷、盲目崇拜的信徒一样的人。
陆天俊想到:最近美逸和胡梦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等她有了真正的朋友,我应该能和她好好谈谈了……
繁杂的思绪让陆天俊有些头痛,回到眼前,在月光下的沙滩上,陆天俊看完了最后一首诗。
陆天俊长长出了口气:“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
今晚,陆天俊难以入睡。
没有入睡的,不只是他,还有另一个人。
白雪美逸在寂静漆黑的夜里,睁着眼睛,思念着他。
“一诚……”
白雪美逸无法忘记,无法欺骗自己,她清楚的看见陆天俊扭过头,目光追寻别人的样子。
昨天一诚受伤时,最后想要见到的人……是萌香。
最后救了一城,也是萌香……
我比胡梦高十公分,胸却没有她的大……
没有萌香温柔,论力量又比不过另一个萌香。
白雪美逸将手放在心口:会不会,一诚其实觉得我很讨厌,嫌我很烦……
向一诚坦白吧,告诉他我的想法。如果他拒绝……
白雪美逸起身,看着身边黑乃胡梦的睡颜。
她第一次发现,黑乃胡梦安静下来后,这张像小孩一样的脸,看上去是那么可爱。
白雪美逸扭开头:如果一诚拒绝,等猫目老师回来,我就退出这次合宿,回雪女之里,永远不再见他。
想到这里,白雪美逸悄悄出了帐篷,她想要看看洒满银白月华的海。
没走几步,白雪美逸突然怔住。
陆天俊就站在她面前,两人相互凝视。
“一诚……”
“美逸……”
两人同时开口,又停住。
过了一会儿,陆天俊说道:“你先说。”
“一诚,”白雪美逸先叫了他的名字,“昨天中午,我为了救你,将妖气从你嘴里……”
“那……是我的初吻。”白雪美逸细小的声音在颤抖。
陆天俊不懂。
对于脑子里塞满了拳法的他来说,无法体会到少女纤细复杂的纠结心思。
所谓的“初吻”,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
说起初吻……陆天俊想起了白雪冰柱。
白雪冰柱,白雪美逸的妈妈,自己的初吻对象。
想起她,陆天俊脸上一囧,写满了尴尬:“啊啊,是啊……”
看到陆天俊尴尬的表情,似乎在逃避什么,白雪美逸深吸了口气,只觉心脏在隐隐作痛,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一诚,你的伤才刚好,要多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白雪美逸低垂着头,向帐篷走去。
陆天俊叫了她一声:“美逸!”
白雪美逸停下,脸上有了期待。
“对不起,”陆天俊说道:“我那时不是故意吼你的,只是有些着急……”
“我没有生气。”白雪美逸没有回头,走进帐篷中。
陆天俊立在原地,沉默许久,收起台灯和书,返回自己的帐篷。
白雪美逸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摸了摸右手手腕,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温暖。
一诚……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嫉妒而已……
白雪美逸垂下眼帘:“永别了,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