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魁首啊!”
“八匹马啊!”
“喝!!”
卫川踩着长凳,面红耳赤的喊着,“输了输了!我五你三,八马正逮!”
“嗝~~~~”
毫无一丝美人形象的红娘打个长嗝,端着半碗九酿,硬撑着往嘴里灌。
一碗酒水见底,瓷碗也随着几滴洒落的酒液,碎在地上。
“哈哈,你醉了!啀,碗都拿不稳。”卫川拍手大笑,看着她道:“服不服!这么多年,终于让我喝服你一次了吧!”
“做梦!”
红娘醉眼朦胧,摆手道:“少用四只眼瞅老娘。”
“你也别晃你那三条胳膊,眼……眼花……”
九酿前劲足,后劲更足!实打实的喝下去不作鬼,旁说他俩,估摸着神仙也得趴下。
不消一刻,二人便齐刷刷趴在桌上。
得亏都是酒中霸王,到了这时竟然还能张嘴胡咧咧。
“你男人那事嘞,还说不说……”
“嗝~你打听这作甚?还真想给老娘当男人?”
“呸……这……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啥人,从小跟你这嘞……”
“哈哈,娃娃,你把老娘当你亲娘了?”
“放屁!让你说说心酸事,爷乐呵乐呵!拿事下酒,你懂不懂?不服,再喝……”
“不……不喝了,我说,你知道……桃花剑吗?”
俩酒鬼趴在桌子上,外头是满城的歌舞柔情,乍一看,谁能说这不像盛世?
可像,却终究不是。
漫说出城十里外就有妖类择人而噬,便是这城内,安知几家凶宅,几座鬼楼?
“什么桃花剑?”
摇晃着坐起身子,卫川撑着头嘟囔道:“没听说过。”
“呸。”红娘斜白他一眼,“没见识的货。那可是……那可是天下第三的剑仙呢。不,他该是天下第一的,该是的……”
说着,她也不理卫川听没听,徒自望向店外半空的华灯,喃喃道:“大人物嘞,谁不知当年十里桃花林,日夜仙人客,白衣一剑出,满目灼灼……
神仙……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神仙?”
卫川瞪大眼,鼻孔里喷出浓烈酒气,“呸,老子就看不惯甚神啊仙的!有本事,跑天上别下来,都是地上住的,说甚仙人?”
不怪他这般,谁让他没有半点修炼道法的资质?要是能修炼,估摸着对红娘口里的剑仙,就会生出二两敬意来。
嗯,只有二两,不能再多了。
没理会这酒鬼,红娘依旧痴痴望着华灯,“谁能一剑平大峰,谁敢孤身闯妖笼?谁教天下专侧目,谁是人间最风流?”
“啥意思,你说谁啊?”
瞪大眼,卫川茫然道:“桃花剑?”
蓦然回首,红娘痴笑顿首,“可不就是那个桃花剑仙。”
“啊……”
茫然点头,“后来呢?”
“后来……后来……后来……哈哈……”
红娘眼角笑出了泪,“这么厉害的人,竟让一只狐狸耍了!哈哈哈!”
“狐狸?”
本就不多的智慧,加上酒精麻痹,此刻更显捉襟见肘,卫川皱眉思索好一会,这才发问,“啥意思啊……”
“让一只化形的狐妖,给耍了呗。”
笑得愈加放肆,美目之中亦是氤氲弥漫,“你说他蠢不蠢,多厉害的人啊,登仙之姿啊,为了一只狐狸,被一大群人追啊打的。一剑杀了那狐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三年,躲躲藏藏了三年。最后怎地,不还是让找到了?”
酒意翻涌,卫川有些撑不住,但还是喃喃追问,“再后来呢……”
“跑回宗了呗。”红娘捡起还剩下的半坛子酒,猛灌几口,然后呵呵发笑,“死光了,都死了啊……什么师父师兄师弟,都让那给拖累死了。”
说着,她晃了晃快要睡着的卫川,“娃娃,你说那桃花剑是不是傻?他护着那狐妖成了不忠不孝不义的狼藉之徒,最后狐妖还背叛了他,可就这样,他还是不忍心杀狐妖……是不是傻啊……”
被摇晃的七荤八素,卫川只得顺从敷衍,“啊,傻,傻透了。”
砰!
一个暴栗。
“他不傻!”
女人脾气百变古怪,红娘气愤刚起,又一下软趴在桌案上,喃喃呓语,“他不傻,是那狐妖太坏了……”
“啊,坏……狐妖坏……”
卫川也跟着趴在桌上,嘴里说着自己都不记得的话,“那狐妖指定可能魅惑人,竟然把一个剑仙都整成那样,真惨……外面太可怕了……”
酒坛翻倒,琥珀色酒液顺着桌案沾湿二人脸颊。
卫川已经闭上了眼,甚至还打起酣声。
而红娘则是无声的瞪着眼,任由泪珠混合酒液,流入口中。
夜深人静,在卫川面前一向言语豪放的老板娘,此刻竟然用那比待字闺中的小姐还要柔婉的声,轻轻开口:“你道是怎样一只狐狸,竟教那十里桃林,化了灰烟?竟教那桀骜剑神,三跪九拜?
桃花林,灼灼瓣。
呵呵,哪还有甚桃花剑,哪还有甚灼灼瓣?
狐狸它……真坏……”
————
“咚!”
“夜半子时,小心火烛~”
离这无名酒馆三条街,一名更夫唱念着。
‘今个月足,倒省了打灯笼的烛火钱。’
这么一计较,心情顿时好了些许,唱念的声音也略略大了几分,“夜半,子时,小心火烛~”
倏地,前方一道红光亮起,咿呀唱曲声传入耳来。
年轻的更夫揉了揉眼,只见前头一座本该是废弃荒芜的小楼,此刻竟然披红挂彩,灯火辉煌。
灯照人儿,影上门墙,婀娜身姿挥舞长袖,情人哀怨声幽幽响起:“奴在,奴在,张郎何在……”
下一瞬,小楼门户洞开,里头隐约可见金银珠宝满桌案,无骨柔女绕堂柱。
好多金银……好多钱……
好漂亮的……
当啷一声,更夫手里打更的家伙事掉落。
只见他双眼微红,像是魔怔一般,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在他进了小楼之后,门户也随之缓缓闭合……
红光渐隐,曲声渐远。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更夫的身影。
寂静街道,再无更夫唱念,地上除了铜锣裹布锤,再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