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言又问:是不是在南大教过书?
是,不过是在医学院。
那难怪了,这位如此有名,当年任职期间必定是风云人物,叶昔言这个外院的学生应该是听过他响当当的大名,很正常。
叶昔言忽然主动发言,还讲到了南大,罗如琦便就着这一点深聊了会儿。
她俩可是校友,正经细算,罗如琦可是叶昔言的学姐。罗如琦对金融这块挺有兴致,一连问了好些问题,还问及为何会报考这个专业。
叶昔言实诚,表示这是自己捡漏才考上的,当时随便填的志愿,没想着能被录取,孰知叶家祖坟冒青烟,不仅那年南大的金融专业录取分数线跌破历史最低,她还超常发挥,再凭借着当时的高考加分项就读上了。
得知她高考加分了,小陈她们有些惊讶,因为近些年的高考加分政策已经逐步缩减,前些年也没那么容易就加上。
小陈问哪一项加的分。
运动类,射击。叶昔言说。
一旁看手机的龚倪抬起头,那昔言姐不就是认定了的国家二级运动员?
叶昔言应道:是吧。
龚倪说:还没看出来,我们以为你只玩赛车,原来样样都精通。
事实上也还好,没这么夸张,叶昔言还想再细说,门却在这时候开了。
江绪接完电话进来,整个人还跟出去之前一样。她听到了最后龚倪口中的赛车二字,一进门就轻声问:在聊什么?
聊高考,贺姐眉眼带笑,昔言可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以前学射击的,江教授知道不?
江绪看看躺着的叶昔言,神情柔和地拂了下头发,语调低缓,没听她说过。
小陈说:昔言姐是宝藏,太低调了。
屋里的几个都笑笑,贺姐乐道:还宝藏你们现在的年轻一辈夸人真够含蓄。
小陈嘴甜,乐呵呵说:不止我们,贺姐你也还年轻。
贺姐好笑,我都快四十了,年轻什么年轻。
叶昔言解锁手机屏幕瞧了瞧,暗自在心头算算,那通电话接了将近三十分钟。
余下的时间更融洽,等剩下的三个做完了,一行人下楼吃不要钱的饭。
这家按摩馆的服务没得挑,吃饭还提供单独的小包间,且菜品丰盛可口,不比外面的饭店差。
吃完饭都将近十一点半了,开车送贺姐她们回住的地方,叶昔言和江绪都没直接进屋,而是停车在周围转一圈。
山上的夜晚风大,不如白天燥热。
她俩并肩而行,慢悠悠地游圈,等转回来了就到离车子不远处的长条木椅上坐着。
叶昔言先捅破隔在中间的那层薄纸,直截了当地问:家里人打的电话?
知晓这人憋了半晚上了,江绪嗯声:我爸打的。
大晚上的,是有什么事?
问问这边的情况,江绪淡淡说,让结束了去他那里见一面。
这样,叶昔言一颗心落了地,还以为咋了。
江绪宽慰:别担心,没什么。
你出去太久了,心里不踏实。
有事会跟你讲。
叶昔言说:我都想找你的,又怕打扰你。
江绪往后靠着椅子,不小心摸到她手背,挨上了就没拿开,不打扰,也不是为了避开你。
山上的夜色氤氲朦胧,叶昔言偏头看她,下一瞬就反过来攥住她的手,揉捏揉捏。
江绪朝旁边挪了挪,头一回这么直接地靠这人身上,倒锁骨那里,转而问:小时候怎么学射击了?
我爸逼着学的,不学就发脾气,我妈让我顺着他点,后来就也练这个了。叶昔言说。
这一宿又是熬夜过的,坐外边吹风夜谈,回去了再收拾一下,躺床上都两点了。
明天不用早起,上午可以自由活动,叶昔言便挟着江绪再做了一次下午的事,但这回是开着空调的,窗帘全被严实合拢,没有蒙被子。
外面是一方天地,房子里是一方天地,迷蒙的夜放大了所有感官,身体的温度就是独一无二的浪漫,是纯粹的享受。
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美景半隐在黑色当中,夜晚变得很长,比任何时候都要舒适。
水泉山庄之行令整个团队都放松下来,所有人都安生睡了一个好觉。
后一日是不燥不热的阴天,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天空脏兮兮的,像白布落到地上沾了灰尘。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无雨,将会多云转晴。
邵云峰跟山庄的公司代表开了个短会,结束后将要点都发群里了。
没有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反正不归赛车队和医生负责。
贺姐一大早也去开会了,可不是邵云峰那个,去跟别的网红团队商量拍摄的事。
山庄那边的想法是不合作,但有相应的联动,准备让贺姐的团队打头阵,这样也能充分借到公益性质的光,而后才是那些个被邀请的网红团队上场,加强宣传。
这做法有借帮扶炒作的意味,不过山庄再三保证,后续绝对不会跟公益团队捆绑,并且背后的大老板还发话了,接下来山庄将会陆续推出更多的资助项目,如给山下的村小捐全新的课桌和电子教学设备,等等。
鉴于对方拿出了该有的诚意,本次也不是跟当地政府的合作,经过讨论后,公益团队这边同意了,还签订了详细的合同。
处理完这些,邵云峰再着手禾田庙的人员分配问题。
下午,结果发群里公示。
罗如琦、何英正和小陈被分出去了,还有赛车队的周延与herbert,以及队里的一个小男生。苏白也在其中,毛遂自荐当临时领队,她早都接触完后面的项目了,知道该做些什么工作。
团队里无人反对,如此安排便彻底定下。
大家都服从调动,虽然知道留在水泉山庄更安逸,但谁都不矫情,不会让团队难做。何况人苏白可是主动报名,本来就没排到她头上,中途才入队的成员都有这般奉献觉悟,别的人更没道理不愿意了。
叶昔言对此略感意外,起先觉得自己和江绪应该会被选上,她开车嘛,江医生规划统筹的能力又强,她俩太适合分出去了。
也是自愿去的,主要是herbert要去,拉上了周延。
小分队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叶昔言的吉普车会被征用,到时herbert当司机。叶昔言不介意,谁开都行。
迫于之后会分开五六天,这晚herbert非得喊上赛车队的五个人聚聚,搞得像是要长期分别了似的。
怕叶昔言不去,herbert还上门叫人。
临时邀约太突然,原本叶昔言是要在白房子做饭吃的,打算跟江绪过二人世界。她最后还是去了,江绪让去的,说是买的菜可以多放一天,明儿再自己做。
聚会的地儿在桌球厅,离按摩馆不远。
大手笔把那里包下来了,说是五个人好不容易聚一次,不想周围太吵。
叶昔言到那里时其余人都到了,周延坐高脚凳上观望,陈江潮在抽烟,charles在擦拭球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陈江潮递了一支烟给她,她接了,不吸,塞耳朵上。
陈江潮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说:这回只带了一包出来,我都舍不得抽,你别浪费了。
叶昔言走到桌边拿了一支球杆,我那儿还有一整条。
求匀一点。
明天都给你。
陈江潮咬着烟笑笑,行,等着了。
单纯的朋友相聚,不讲那些有的没的,来了该干嘛就干嘛。
陈江潮接着分烟给周延和herbert,让陪着吸,表示一个人抽烟没劲,感觉不到位。他就是名堂多,屁事一堆,发完烟了还转头问:欸,刚说都给我,昔言你这是要戒烟啊?
叶昔言擦擦球杆头,示意charles先,回道:我也没烟瘾,不用戒。
陈江潮不乐意,捏着烟嘴深深呼了下,没烟瘾不代表不抽吧,我抽烟都还是你带的,怎么就回头是岸了。
睨他一眼,叶昔言慢慢说:要点脸,我可没带你。
陈江潮傻乐,拉周延出来作证,延哥你听听,听听,多不讲理,这才多久不就认了。
周延点了烟,打火机喀的一声响,吸一口烟头就燃了。他还坐那儿,望着球桌,说:她跟你差不多时期入队,谁教你?
用英文附和,让别冤枉人。
charles站另一边打出第一杆,一击打散所有球,无一进袋。叶昔言随在后面继续,利索准确地一杆一球,而后直起腰身看看斜后边,视线扫过周延。
今天的周延与往常不太一样,更为平和安静,整体都变了,脸色还略显疲态,眼下有些许青黑。
叶昔言看得出来,猜到可能跟前两天自己讲的那些话有关,心里门儿清。她当是不明白,对方不提就这样了,一门心思打球,一局就稳赢。
周延自始至终一个样,抽了一支烟,打了三局桌球,中间会跟叶昔言讲讲话,但次数不多,基本都在听陈江潮他们聊。他现在的状态跟以往一般无二,除了跟单独叶昔言对上时,终于放轻声音说:昨晚冬姨给我打了电话,问到你了。
问什么?叶昔言揉搓手,一点不意外。
你在这边怎么样,就那些话。
你怎么回的?
孟文冬对周延满意,挺中意他,时常联系他,有时候会关心他和他的家人,有时候会问问叶昔言。
有的事叶昔言不会告诉家里,好几次都是周延通知的,时间久了,再想知道叶昔言的实际情况,孟文冬总会打着幌子找周延。
两家人在某些方面心照不宣,只有当事人直楞,从来不上心。
周延微弯身子,对着瞄准,猛地击出一个球,直起腰背了才缓了缓,不慢不紧说:我告诉她你应该挺好的,但是别的我不是很清楚。
叶昔言了然,我给她发过消息了。
有空多给家里打电话,冬姨担心你。
打了,才打不久。
周延不接话,继续打球,等进了一个球才淡声说:以后有什么事你自己跟她讲,自觉点,别让她成天惦记,总是来找我我们。
慢半拍反应过来,叶昔言手下一顿。
周延继续说:留不留在国内你再好好考虑,自己想清楚,我们干涉不了你的决定,但是冬姨和叶叔他们你得顾虑到。以前你跟大哥都要去那边,他们就陪着去了,现在你要回来,还是应该顾及到他们的感受,该怎么解决,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别那么冲动。
对话太严肃。叶昔言张张唇,我知道。
我们不会留在国内,周延说,没看她一眼,过了这次就走,不跟队了。
叶昔言抬起眼皮子,声音也低,行。
我不插手你的事。
嗯。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你不离开,我们还是队友。
知道。叶昔言说,谢了。
周延沉默。
这一局球打了挺久,难分伯仲。
收尾那会儿叶昔言发挥太一般,落了下风。
周延当做看不出来她放水了,还是正常打,进了一球才拆穿:不用你让。
叶昔言辩解:没让。你是我朋友,我才不让你。
最后是周延赢了。
charles他们在旁边欢呼,净傻乐。
昔言可算输了,赶紧的,换人换人!
一群志同道合的凑堆,光是打桌球都能折腾半个晚上,一局又一局不知厌烦。
烟头扔了一地,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味道,都是一起瞎混的,谁也不嫌弃谁。
打完球再出去吃夜宵,跟从前一样。
是大财主,包揽了今晚的所有开销。五个人围一桌吃喝闲扯,聊比赛聊现在,再聊聊禾田庙的帮扶计划。
再之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又讲到了各自的家里。charles喝大了,到后面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中英德三语自由切换着抱怨他家希望他早点退役,让回去打理家族事业,还说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上头了没酒品,打胡乱讲啥都说,磕磕绊绊的。
叶昔言是桌上唯一没喝酒的那个,晚点还得开车送他们回去,即使距离不远,可这大半夜的乌漆嘛黑哪敢醉酒驾驶。
散场了,她送他们。
这四个人分别住的两个房子,中间隔得还挺远。
先被送达,再是剩下的两位。陈江潮酒量奇差,比叶昔言还夸张,上车就睡了,等到房子门口了还得叶昔言扶着上楼梯。
进门后,送陈江潮回房间,charles给叶昔言倒了一杯水。
叶昔言都要离开了,可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接过杯子,旁敲侧击了一些关于江家的事。charles的家族与江家有生意合作,那他应该知道江父,也许能透露什么。
不过让她失望了,许是问得太迂回了,charles一概答不上来,一问三不知。
charles说:我们家今年和别的公司合作了,不太清楚这些。怎么了?
叶昔言敷衍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好奇。
那就不要管,而且你别跟那个医生接触太深,charles提醒,她家的挺复杂的。
叶昔言微怔,哪里复杂?
难讲。charles摇头。
叶昔言说:你讲,我听听。
charles犹豫半晌,想了想,说:关系复杂,很乱。
叶昔言安静听着。
charles一一列举,有叶昔言已经知道的,江父出轨并育有两个私生子,有她不知道的,比如江父的情人姓张,江妈后来找的那个也姓张,比如江妈还有一个养子,再比如这个养子也是某个张姓教授的得意门生。
还有
江妈年初就已经去世。
患癌了,在国外治不好,后来转回南城三院。
好像遗产都留给了养子,集团管理层也大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