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神色不变:“那又如何?”
康氏的想法,?从来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赵曦珏微哂,谢二少爷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人或事还是这么不上心。
“谢首辅可有过来瞧瞧?”
“未曾。”谢蕴将手中的书往后翻了一页,?眼皮都没撩一下,“殿下是第一位上门的人。”
赵曦珏眉梢微扬:“如此说来,?孤还真是荣幸之至。”
正给赵曦珏上茶的谢十五闻言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昨个儿下午才搬进来,?殿下您今晚就过来了,?那可不就是第一位上门的人了么。”
谢蕴喜静,?这次过来除了他们几个人,?旁的伺候一个没有。虽说东西不多,可这里里外外收拾了一圈,还是花了他们一整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收拾完了想好好休息一会,外头的院门却被不请自来的六皇子殿下给敲开了。
“十五啊,?你现在被纵地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赵曦珏用扇子点了点谢十五,?老气横秋地说到,“这是对皇子殿下说话的态度吗?就不怕孤一个不高兴,砍了你的脑袋?”
“得,小的错了,小的这就退下反省去。”被威胁了的谢十五非但没有害怕的模样,?反倒是毫无诚意地朝赵曦珏拱了拱手,然后麻溜地退了出去。
那干脆利落的模样叫赵曦珏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在他们面前是不是太好说话,让谢十五这只猴子都敢往他头上爬了。
“温瑜啊,你这做主子的就不管管你家这只皮猴?”赵曦珏睃了谢蕴无动于衷的脸一眼,不出意外地没有收到他任何的回应,不由再次为自己的皇子威严掬一把悲伤泪。
只是他今日特意过来的确不只是为了问一问谢蕴搬家的事。
闲话说得差不多了,他用折扇敲了敲案面,状似随意道:“昨日父皇寻了五皇妹去说话,一说就是几个时辰。”
听到有关赵曦月的事,谢蕴果然收了看书的心思,抬眼直视着赵曦珏,心思莫测。
重色轻友。赵曦珏翻了翻眼睛:“我这个皇子在你面前还比不上赵曦月了是吧?你别这么看着我,父皇和糯糯说了什么,糯糯这次一个字都没告诉我。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同你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谢蕴的指腹在手中那枚暖玉上轻轻摩挲,无欲无求的脸上不辨喜怒:“圣上与我已定下两年之期,两年后我若是能配得上康乐公主,他便会亲自为我二人赐婚。”
赵曦珏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你以为父皇应允了你,我就不会再掺和糯糯的亲事?莫说还有两年,哪怕父皇当日当场赐婚,我也有法子阻止这桩亲事。”他收了笑,微微肃容,“温瑜,我问你一句,你对糯糯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他想娶她,还能是个什么心思?
谢蕴摩挲着暖玉的指尖微微收拢,将它握在掌心之中,温润的感觉一如两年前那个小姑娘嬉笑着将它塞进自己手中之时那般。
“殿下想说什么?”谢蕴单刀直入地问道。
“糯糯瞧着古灵精怪地一肚子坏主意,可心底还是个心性单纯的小姑娘。你若只是因为当年的那个承诺才生出娶她的念头,我便奉劝你一句,趁早歇了这个打算。”折扇一下一下地瞧在书案上,赵曦珏单手撑着脸,说得漫不经心,“你想辜负谁都可以,只有我妹妹不行。”
他模样散漫,微侧的目光却始终停在谢蕴脸上,暗藏的锋芒之中透了些许凉意。
这话里的杀气有些重,可到了谢蕴跟前却瞬间弥散开去。他蹙了蹙眉心,消化了一下赵曦珏话里的意思,反问:“我为何要辜负公主?”
赵曦珏被问得噎了一下,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用无奈的眼神望着他,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是,和谢蕴说什么男欢女爱,跟同一根木头说也没什么两样了。
却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放心将赵曦月交给谢蕴。
他太知道谢蕴这个人了。前世他认识谢蕴的时候要更晚一些,当时的谢蕴不像现在这样清冷,可在直言不讳这件事上,却是更胜一筹。惹得那些京中贵女见了他就小脸通红,却无人敢上前同他说话。
更别提结亲了。
当年他还曾同谢蕴开过玩笑,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忍得了他这清冷无情的性子。结果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他龙御归天了,也没等到谢蕴成亲的时候。
“男女之情太过无聊,微臣没有兴趣。”谢蕴同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这位首辅是不是有什么旁的爱好。
这般无欲无求的一个人,当真是他家那位爱笑爱闹的小妹妹的良配么?
赵曦珏心下一动:“你该不会……”
谢蕴抬眸:“?”
赵曦珏轻咳一声:“罢了,无事。”
他也是傻了,就算前世的谢蕴当真也对赵曦月有意,问现在的谢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啊。况且,上一世赵曦月去的早,谢蕴根本没什么机会同她接触,怎么可能对她有意?
“温瑜啊,”沉默良久,赵曦珏忽地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低声劝道,“我知道你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糯糯她被父皇和我给宠坏了,不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一刻都安生不得。你仔细想想,若今后你写文章的时候有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你耳边吵个不停,你不觉着烦么?”
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六皇子殿下对自家妹妹的形容还真是相当准确。
想起赵曦月嘟着嘴角碎碎念的模样,清甜的声音好似就在自己的耳畔。谢蕴嘴角微翘,取了桌上的茶盏浅呷了一口:“甚好。”
“……”
他语调未变,可赵曦珏却硬是从这短短的两个字中,听出了一丝愉悦的意味。望着谢蕴的眼角微微扯了扯,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对面的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中是少有的一本正经。
谢蕴说得的确很认真:“殿下,你不觉得微臣与公主二人着实是天生一对么?”
“……”我觉得你可能脑子有问题。
赵曦珏按了按额角,觉得有种熟悉的头痛感正朝自己袭来。他算是明白了,像谢蕴这般超凡脱俗的人,谈起男女之情来同他这种凡人是不一样的!
起码在“天生一对”这四个字的认知上,就大相径庭。
赵曦珏深吸了口气,忍下了自己说粗话的冲动,才继续开口道:“天生一对这个问题我们改日在谈。父皇既同你定下了两年之期,必定还提了旁的要求吧?”
提出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谢蕴脸上也没什么失落的神色,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陛下要我在两年内理清自己在谢府中的关系。”
对此赵曦珏并不觉得奇怪。
这一世有了他的推波助澜,建德帝对谢蕴无疑是满意的,可那仅局限在臣子的范围内。若是成了驸马的人选,谢府这个一团麻乱的池子,着实远不如文远侯来的简单。
不期然地想起文远侯叶家,赵曦珏不由微怔了一下。却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低头喝茶掩饰着自己眸中的神色。
再抬眼时,赵曦珏脸上已是一点思绪都不露了。他敲了敲案台,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同谢家的关系,可不是搬出来这么简单就能了结的。”
若建德帝当真下旨赐婚谢蕴和赵曦月,这谢府后院指不定怎么闹呢。
看了一眼谢蕴淡然的神色,赵曦珏反应了过来:“是谢大少爷……”
谢蕴喝了口茶:“两年的时间,足够大哥处理完这些琐事了。”
怪不得。
赵曦珏在心中为谢时默哀了一把,忽然意识到,倘若谢鸾真的能搞定谢府后院,谢蕴的背景还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那两年后的赐婚,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
“父皇日前将‘赑屃’的虎符交给了孤。”赵曦珏将茶盏中剩下的茶汤一口饮尽了,忽地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一个不被记录在册,直属于皇帝的暗卫机构。”
谢蕴眸光微闪:“由皇帝直掌的暗卫机构?”
“是,孤也是在父皇将虎符交给孤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咱们大夏还有这样一个机构的存在。”赵曦珏点了点头,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温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看来六殿下,已比其他几位殿下,更得圣上的信任了。”谢蕴朝赵曦珏拱了拱手,“恭喜殿下。”
赵曦珏垂着眼,微笑道:“不,这意味着,我能更好地保护五皇妹了。”又抬眸看了谢蕴一眼,“说不定这一次,还能连带着救下你的小命。”
谢蕴不解其意地蹙了下眉头。
这一次赵曦珏却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浅笑着摸了摸自己左手食指上戴的那枚玉戒。
曾经他花了很久的时间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赵曦和任职刑部却能调动京城五门的兵力,为什么叶铭下一趟江南却在重重保护下葬身鱼腹。
这些疑惑在建德帝将“赑屃”的存在告知他的时候有了答案。
可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以赵曦和尴尬的身份和处境,他是如何取得父皇的信任,将“赑屃”如此重要的组织交托给他的呢?
第六十七章
关于自己和建德帝的对话,?赵曦月谁都没有透露。就连赵曦珏来问,都被她给蒙混了过去。
她只当做自己从来没和父皇谈过谢蕴的事,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做她的康乐公主,?也没再让青佩出去打探关于谢蕴的事。
“行露,咱们真的还要将谢二公子的事告诉殿下知晓吗?”青佩朝屋子里探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殿下都说不必打听二公子的事了,?再说要是被旁人知道,?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话来了。”
行露往里走的动作微微一顿,浅笑道:“纵使殿下对谢二公子无意,?但二公子同六殿下交好,和咱们殿下之间也少不了走动。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不必回禀,?可这样的大事,?还是让殿下心中有个数的好。”
青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别扭:“可前廷的事,?同咱们殿下能有什么干系。殿下又不会往里头掺和。”
事关朝堂,?行露也不知道该如何和青佩解释。正犹豫着,?就听见门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有什么关于谢温瑜的事不能告诉本宫知晓的么?”赵曦月站在门边,疑惑地望着她家在门外低声讨论着什么两个贴身宫女。
她方才听得并不清楚,只是觉得隐约间听到了“谢二公子”的称呼。
“殿下。”二人忙敛袖朝赵曦月行礼。
行露嘴角含了笑,?脸上丝毫没有被主子抓包的心虚,?柔声道:“婢子正同青佩说今日凑巧听到了一桩奇事,据说在前朝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呢。”
赵曦月歪着脑袋,好奇地扑了扑眼睛。她还以为最近应当没什么事情能盖过她在琼林宴上的闹剧了呢。
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一耳朵悄悄话,她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梢:“此事同谢温瑜有关?”
“听闻谢二公子自谢府搬了出去。”行露点点头,上前扶了赵曦月的手臂笑道,?“民间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谢首辅正值盛年,二公子却自立新府,难免叫人心中生疑。”
她觑着赵曦月的神色,轻声补了一句:“也有人在传,是不是二公子与六殿下走得太近,惹得谢首辅不快,父子二人借此划清界限——您知道的,谢首辅贯是不同几位皇子打交道的。”
赵曦月微怔了一下:“你有听说他是什么时候从谢府里搬出去的么?”
“应当是小半个月之前的事了。”行露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她的问题。
赵曦月凝神算了算,差不多就是父皇同她谈话那日前后的事。她怕赵曦珏会追问她和父皇的谈话,最近这些日子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宫里哪儿都没去,怪不得一直没有听说此事。
想着想着,一张小脸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唇瓣因她嘟起的动作浮出淡淡的纹路,连带着目光都纠结了起来。
要找一个合适的住处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定下的,也就是说,谢蕴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中举之后自立门户了。
可他却从来没把这事告诉她!
就这样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娶她?!
“殿下,您怎么了?”望着赵曦月从纠结渐渐朝着生气过度的神情,行露心头一跳,试探着问道。
“咳,本宫没事。”赵曦月轻咳一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侧目有些意味深长地睨着行露,“看不出来,行露你知道的还不少。”
行露依旧是恭谨谦卑的模样:“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赵曦月收了一丝笑,语气淡淡:“只是这些话却不是你能说得的,往后不许在人前提起。”
她没明说,行露却明白她家主子说的是关于她前面对那番对谢首辅的评价,不由笑得愈发温和,行礼应下。
“殿下,你们都在说什么啊?婢子怎么听不懂……”青佩看向正打着哑谜的主仆俩,脸上满是困惑,逗得赵曦月和行露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