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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一直听着的宁然神情骤冷。
  这几年,的确良的料子风靡全国,县里镇上不少有钱的人家都会去做几件的确良的衣服穿,既显潮流,又显身家不俗。
  谁家要是有了的确良的料子,都能显摆很久。
  时间隔得太久,宁然对于这年代的物价已经不太清楚。
  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四尺的的确良料子都能做一件衬衫了!
  放到镇上的成衣店里,一件的确良衬衫大概能卖个十几块钱。对于普通家庭而言,是很贵的奢侈品。
  而且,不说那的确良的料子,就是鸡蛋,在这时候也无比的贵。
  一只鸡蛋,差不多两毛钱。
  所以那天在县里,宁然光是买鸡蛋就花了不少钱。
  宁成晖和许玉珠看见的时候,还心疼的不行。
  在此之前,他们家可是断断没有闲钱买鸡蛋吃,半年都不一定舍得买。
  单单只是布料加上鸡蛋,就是小三十块钱。
  要是再加上张翠芬说的那一百二十的巨额赔款,宁成晖和许玉珠差不多就要疯了。
  他们就是砸锅卖铁,去县里医院献血卖器官,都不一定能凑到一半。
  宁然原先以为,张翠芬就算是要赔偿,看在张大柱的面子上,要个几十块钱的赔偿,就算顶天了。
  哪里想到她竟然这么敢开口,而且还一副便宜了她家的语气?!
  再一想到那天在医院里,张翠芬敲诈梁正英的情景,宁然的脸都绿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宁然简直要被恶心吐了。
  那边,宁清凤听见张翠芬的话,一时没回过神。
  等她缓过来,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她把自己给撇出去了。
  真要是陪这么多钱,她连房子卖了都不够。
  张大柱却是急了,朝张翠芬走过去。
  “姐,你这……这太过分了,怎么能要这么多呢?!”
  他还没走出去,胳膊就被宁清凤给扯住。
  宁清凤瞪着张大柱,咬牙道:“你今天要是敢插手这事儿,晚上就被进家门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宁清凤不容分说的盯着他。
  张大柱急得涨红了一张脸,一时之间,竟语无伦次。
  而对面李支书听了,暗暗心惊。
  他想也不想就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哪里有你这样的?”
  事关钱财,张翠芬当仁不让,眼睛一横,掐着腰道:“李支书,我敬你是个当官的,不想跟你呛。这伤的不是你家孩子,你不心疼是不是?”
  李支书心头一跳。
  许玉珠泪眼朦胧的看着张翠芬,借宁成晖的手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就是把我们老两口累死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啊!”
  李支书连忙开口:“许大姐,你先别急,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张翠芬就叫嚣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摆明了就是他们宁家故意想欺负我家铁林的!”
  宁成晖这下可真是有口难言,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想到张翠芬说的赔偿,他就心急如焚。
  比起这份焦虑,宁成晖更多的却是寒心。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宁清凤松了一口气,一副幸好不是他们的庆幸模样,只觉心里刺痛不已。
  这可是他的闺女。
  现如今,却是这样的态度。
  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拼命把锅推到他们身上。
  宁成晖的心底顿时就沉了下去。
  李支书头疼不已。
  他毕竟是宁水村的支书,总还是要维护自家人的,琢磨了下,开口道:“大柱他姐,事情尚未定论,赔偿什么的都可以商量。大家都是邻里乡亲,何必把事做的那么绝,不给留半分面子?”
  张翠芬不听。
  她想到即将到手的赔偿,心里就喜滋滋的。
  反正,她来的时候,那赤脚大夫都说了,她儿铁林其实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她就放心了。
  要是能再得笔赔偿,岂不美哉?
  张翠芬扬着下巴,坚持道:“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要是不想赔,可以,除非给我个说法。”
  但张翠芬是料定了宁成晖老两口是什么子丑卯午都说不出。
  李支书一噎。
  即使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人群也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其实,不管是谁,听到那一笔赔偿,都心动不已。
  这时,万籁俱寂之中,人群后面,突然想起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表姑说的可是真的,只是要一个说法吗?”
  众人齐齐一愣。
  宁成晖和许玉珠猛的抬头,又惊又喜的看过去。
  李支书疑惑了下,跟着看过去。
  宁清凤眉心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也看过去。
  而张翠芬和张大柱的反应非常一致,都是一头雾水的,愣愣的循声望过去。
  挡住视线的人群自觉朝两边去,让开一条小路。
  于是李支书等人就看见了人群之后,搀扶着张玲兰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宁然。
  宁然身上狼狈的很,脸上灰扑扑的,满头大汗,像是经过剧烈运动似的。
  夜色浓重,张翠芬的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下。
  她怎么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
  许玉珠喜极而泣,连忙朝宁然跑过去。
  “然然,你去哪儿了啊你?”
  而宁然已经背过手去,给张玲兰施了针。
  她在许玉珠过来前,压低声音在张玲兰耳边警告:“不想明天死,就按我说的做!”
  顺势收音,宁然也朝许玉珠伸出手去。
  没了宁然的搀扶,张玲兰还没回过神来,身体扑通一声摔倒地上。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突然出现的宁然身上,也没人注意到,张玲兰那一瞬间淬了毒般的神情。
  许玉珠冲过去抱住宁然,激动的浑身发抖。
  “好孩子,外婆可担心死你了!”
  宁然拍拍许玉珠的背,“我没事,外婆,咱先解决眼前的事。”
  说着,她拉开了许玉珠。
  许玉珠知道她的道理,抬手抹了抹眼泪,没说话。
  宁然就拉着许玉珠往宁成晖那边走。
  对上宁成晖担忧的眼神,宁然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没了宁然的遮挡,张玲兰就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张大柱惊呼一声,“铃兰!”
  他连忙跑向张玲兰身边,把自己闺女给扶起来。
  看见张玲兰,宁清凤眼皮子跳了下,心中的不安越加浓烈。
  这死丫头,怎么会和宁然那个贱蹄子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
  宁然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宁清凤连忙走向张玲兰。
  张玲兰被张大柱扶起来,身子有些脱力,不得不靠着自己爹。
  第一个关心自己的还是爹。
  张玲兰突然委屈起来,眼前一阵模糊。
  张大柱就慌了,“铃兰,你这是咋了?”
  张玲兰勉强摇头,不敢看宁然的方向。
  那边,宁然被自己外婆扶着,一瘸一拐的过去。
  宁成晖还站在李支书身边。
  宁然先是跟宁成晖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李支书,恭敬的叫了声:“李叔好。”
  李支书审视的打量了眼宁然,意味不明的应了声。
  从宁然出现起,张翠芬的目光就一直在宁然身上。
  她觉得这姑娘眼熟,可想不起来。加上宁然脸上贼兮兮的,更是看不大出来原来的样貌。
  过往,张翠芬虽然来宁清凤家来的很勤,但她一贯瞧不上宁家人。
  而宁然又一直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张翠芬就更不会注意宁然了。
  时间一长,张翠芬就算见过宁然,又怎么可能会记得住宁然?
  张翠芬就挑剔的看着宁然,“你就是宁清凤那个不知检点的姐姐生出来的闺女?”
  她心想,也没多么好看,灰扑扑的。
  娘长的好看又能怎么样?
  宁然扭头看过去,毫不畏惧的挺直腰板,对上张翠芬的视线。
  “张口闭口就是这样的话,看来你也不是多么检点。”
  “你说什么?!”张翠芬眼睛一瞪,差点发作。
  宁然凉凉看她,“不是说赔偿问题吗?”
  “没错!”张翠芬梗着脖子道。
  宁然就问道:“你说,只要给你个说法,就不会纠结赔偿了?”
  张翠芬嗤笑一声,“是,能如何?谁不知道我家铁林是在你家受的伤见得血?你是要赖吗?”
  闻言,宁然扯了扯嘴角,一双眼睛又黑又沉,看得张翠芬背后凉嗖嗖的。
  “我可没说我要赖。但在说赔偿问题,还是应该先给表姑一个说法,不然,岂不是太不礼貌了?”
  张翠芬顿时就愣住了。
  “你说什么?”
  张翠芬就算看准了宁家肯定说不出个什么,才大张旗鼓来的。
  不过……
  张翠芬不屑的看了眼宁然。
  ——谅这死丫头也说不出什么来!
  宁然没看她,倒是转向旁边的李支书,“今天李叔也在这儿,宁然相信李支书的。为了公正点,宁然斗胆,想请李支书与各位乡亲做个见证,免得这说法出来,我那表姑,再耍赖。”
  话一出,众人哗然一片。
  李支书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看着宁然的目光有些奇特。
  这宁家的小姑娘,似乎与他以前见过的那个不太一样了。
  李支书就点点头。
  温声道:“你要说什么,说便是。”
  那边张翠芬如被点了的爆竹一样炸开。
  “宁然!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耍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