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烁愣了半天,问走上前的林皓: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哪不对?林皓莫名问。
林烁:说不上来,好像哪都不对,见鬼。
第40章
回到建京那天是个难得的冬日暖阳天, 从下了火车站一直回到盛长街,直到进了家里大门,林俞都不觉得这一路有任何问题。
直到他半只脚刚跨过内院门槛, 就听见一声:小兔崽子!
前方林柏从正手拿着藤条快速走出来。
林俞自觉不好,当场转了一圈回到了闻舟尧背后。
低声问:有谁知道这什么情况?
林烁和林皓脸色也绿了,都是从小在林柏从棍棒下调教出来的阴影,这会儿哪儿顾得上他, 都连忙说:不知道啊,我们还想问呢。
说着的时候林柏从已经到了面前了。
林俞你给我站出来!他说。
林俞就知道这百分百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林柏从其实不是个爱动粗的人, 他教育小辈虽然严厉, 但这些年真正对林俞动手也只有他偷拿家里印章那一回。
林俞从闻舟尧的肩头看了看林柏从手里的东西, 小心举出手,开口道:爸,我们这跑了一路刚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
还躲你大哥背后。林柏从拿藤条指着他, 喝道:出来!
林俞头往闻舟尧后颈一磕, 死心了,低声嘀咕:我还以为能撑两天才知道呢, 哥,我完了。
闻舟尧的声音里有笑意, 他说:去吧,挨两下就过去了。
过分了吧。林俞抬头在他耳边说。
对面的林柏从又吼道:林俞!你还给我嘀嘀咕咕的,没听见我说话?!
听见了。林俞拖长音, 叹了口气,从后面站出来。
上前两步,低眉:爸。
你还知道叫我爸?林柏从说:你给我运回来放仓库的那批料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么回事。林俞还有心情抬头问说:我这才刚到, 门都还没进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柏从显然要被他给气昏头了,声音持续拔高: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么大的事我能得不到消息?善做主张,林俞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林柏从说着又把矛头对准了旁边的林烁和林皓:还有你们,才多大年纪啊,啊?我让你一路是互相照应相互学习的,他给我胡来,你们做哥哥的就眼睁睁看着?
林烁和林皓被训得低着头。
林皓最终把手指向旁边的闻舟尧,嘀咕说:大哥也同意了的。
一看牵扯到闻舟尧,林俞当场瞪了林皓一眼。
他转头对着林柏从说:爸,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知道大哥管不住我的。再说他来得那么晚,我一早就和人打了招呼的了,他阻止也不管用了。
你还给我顶嘴!
林柏从抬手就要抽他。
林叔。闻舟尧出声道:我是同意了的。
林柏从皱眉,舟尧你
闻舟尧走到林俞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再次转头对着林柏从道:林叔,你知道他不会乱来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
林柏从沉默良久,最后把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说说你的理由。他对林俞道。
林俞看了看闻舟尧,又看了看林柏从,开口说:爸,我要接手家具门店。
林柏从嗖地抬头看他,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接手家具门店。
林柏从看着林俞认真的眼睛,深吸两口气,决定好好跟他掰扯,开口道:林俞,这些年我自问没有过多干涉过你,对你的要求也就是学好本家的东西,你做得很不错,这一点爸很认同也很欣慰。但你不能因为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就觉得干什么都是容易的,我想你应该是听说了家具门店出事的消息才有这个想法的吧,这并不容易,我也不会同意。
林俞:爸,我的确是在知道家具店出事才有这个想法的,但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要去做。家具店从来就不是我的目的。
林柏从呵了声,口气还不小,感情你说你要接受还只是顺带的?
也可以这么说。林俞点头。
林柏从作势又要揍他,小崽子,抽你信不信?
三年!林俞出声,他看着林柏从正色道:爸,你给我三年时间,不管我做成什么样子,要是成了,那是林家小儿子林俞的能力,前面永远都带着林这个姓氏。要是不成,也绝不牵连家里半分。
林俞!这是林柏从自他进门那刻起,真正意义上最恼火的时刻。
随之就是一藤条抽过来,把刚刚那话给我收回去!
林柏从盛怒之下完全没有收力,虽然只有一下,还是照着林俞的胳膊抽的。但是尾尖绕肩,从林俞的脖颈直接殃及到了下巴。
林俞躲都没躲,顷刻间就起了一道鼓起的红痕。
一见他真的动手,林烁和林皓立马上前,一左一右站在林柏从的旁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林烁:大伯,别生气别生气。
林皓看着林俞说:林俞,快点道个歉。
此时的林俞正被闻舟尧捏着下巴看脖子上的红痕,他抓着闻舟尧的手腕示意自己没事。
林柏从:舟尧,你别管他!你看看他说的那叫人话?!
闻舟尧的拇指在他下巴的那处印记边缘擦过,然后拍了拍林俞的头说:刚刚那话挨了打不亏,什么叫绝不牵连家里,你这不是故意惹林叔生气是什么。
林俞张了张嘴,最后看着林柏从说:爸,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你是能耐了!家都不想认了是吧?
这才真是戳了林俞心窝了,他哽了一下,走到林柏从面前。
他看了看林柏从这两年渐渐爬上丝丝白发的鬓角,笑了下说:爸,你看我现在都快和你一样高了。
林柏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说得愣了愣,然后冷哼:光蹿高了有什么用,你这做事任性得和你四五岁也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这次没有提前跟家里商量是有不对。林俞说:但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三年,爸,你就给我三年时间,如果我失败了,我保证以后就不折腾了。
林柏从看着眼前自己的这个儿子。
他看着他从刚生下来那么一丁点大,那个能抱在怀里,朝他撒娇的儿子仿佛就在昨天,一转眼的功夫,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从小到大,看似最听话的就是他,实际上最不听话的也是他。
罢了。
林柏从说:三年,那就给你三年时间,我看你能倒腾成个什么玩意儿。
林俞顿了顿,笑了,谢谢爸。
行了行了。林柏从挥手:都散了吧,都回去收拾收拾,等下吃饭。你妈和你奶奶念叨你们一路了。
林柏从说完转头就走,走出两步脚下一滞。
微微侧回头说:自己上点药。
林俞:知道了爸。
林俞看着林柏从的背影从角门的位置消失,站在院子里,很久都没有挪动步子。
走了。旁边闻舟尧提醒。
林俞说:哥,你相信我的吧?
闻舟尧:要是不相信,在冒山县你连材料都买不下来,够清楚吗?
林俞收回视线,掀眼皮看了一眼闻舟尧说:也不用这么直白。
闻舟尧拍了一下他后脑勺。
走了。
哦。
林俞跟在闻舟尧的后边,心想,他自己相信,闻舟尧相信,就可以了。
他从来不是顺风顺水,他是早有预谋。
这趟人间里,他终归是要和上辈子走得不一样的。
刚回来就挨打,虽然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林俞多多少少也有些没脸。
老头儿下手忒狠。林俞坐在房间的桌子旁,拿着一面小镜子仰头看自己的脖子,开口说:这要再往上一寸,就直接打脸上了。
别用手摸。闻舟尧拍开他的手,睨了他一眼说:怎么?这么在乎自己的脸?
谁能不在乎啊。林俞越发拉开自己侧颈领子往后看,然后手上一顿,看着正在铜盆里拧毛巾的闻舟尧说:主要是你太好看了,我要毁了容可接受不了将来一起出门,别人说,这兄弟一个长这个好看一个这么丑。
本来也不是亲的,美丑不同不是很正常。
你咒我呢吧。林俞说:巴不得我长得丑。
闻舟尧抖开毛巾,伸手就直接覆在林俞的整张脸上说: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没话找话,还话这么多。
林俞自己伸手把毛巾揭下来,边擦手边道:明明是你的问题,我本质上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遇上你这么个从小不爱说话的哥,我能怎么办。
闻舟尧没搭理他,知道他就是刚进门跟林柏从对峙一场,自己也不好受。
抬头。闻舟尧说着抬起林俞的下巴。
他坐到林俞前边的凳子上,拿着沾了药的棉签,低头给他上药。
林俞就终于不和他抬杠了,仰着头任由闻舟尧动作。
红痕这会儿倒是不鼓了,消下去洇着皮肤,带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林俞从小就皮嫩,这长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同样的伤,在他身上看起来就是比别人严重一些。
闻舟尧眉心微皱,把脖子上都抹了一遍,然后说:手伸出来。
林俞还仰着头,闻言就朝他摊开手。
半天没听见动静,就偏头朝闻舟尧看过去,发现他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怎么了?林俞问。
闻舟尧闭了闭眼睛,忍耐:犯什么蠢?我让你把胳膊从袖子里褪出来,你伤在后肩和上臂,这样我怎么给你上药?
第41章
林俞后知后觉难得尴尬, 又因为衣服紧,默默解开扣子露出整半边肩头和手臂,然后才说:我好了。
闻舟尧抓着他的肩头示意他转一下位置, 由正对变成了背对。
林俞的正前方刚好有个衣柜镜,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声。
傻笑什么?闻舟尧正低头给他后肩抹药。
林俞说:没什么,就觉得这形象还挺草原汉子的。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斜肩的衣服造型说:换身皮毛再扎个腰带。
闻舟尧抬头在镜子里看了他一眼, 不咸不淡:谁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不像吗?林俞闲扯。
闻舟尧的手里的棉签擦过一道破皮的地方,察觉到身前的人瑟缩了一下,手上一顿, 放轻了动作道:不像。
闻舟尧直起身, 抬手替他把肩头的衣服提上去。
太瘦。闻舟尧把人转回来, 接着给他上臂擦药,眼神视线似有若无扫过他奶白色的那一小片胸膛,面无表情接着道:就你这样的, 丢羊堆里都不知道是你放羊还是羊放你。
林俞无语道:没这么夸张吧, 比你虽然比不上, 但好歹也没那么糟糕。
他现在好歹也有一米七出头的个头,肌肉虽不发达, 但单薄也称不上,匀称是有的。
林俞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闻舟尧。
他长腿岔开分别在自己的腿两边, 低垂的眉眼看起来专注又多情,这幅好皮囊不像后来那般只剩坚毅和深沉到一定地步显出的凉薄。
现在的闻舟尧是有温度的。
看够没有?闻舟尧突然出声。
林俞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手肘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 眼神从头到尾没从闻舟尧的脸上挪开,闻言笑了笑,缓缓说:哥, 你好看的。
闻舟尧手上动作一滞,掀着眼皮看他。
见他那副自顾欣赏丁点没自觉的模样,闻舟尧眉毛一挑:怎么?入你眼了?
你一直,林俞撑着脸的那只手,食指对着闻舟尧上下晃动,说:长在绝大多数人的审美点上,这点自信你根本用不着怀疑。而且我是俗人,自然不例外。
刚说完就嘶了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说:轻点,谋杀亲弟啊。
闻舟尧收好药箱,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俞,突然弯腰凑近。
然后伸手拍了拍林俞的脸,低声:小色胚,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句看似威胁实际半点威慑力没有的话,成功让林俞咽了一口唾沫。
完了,浪过头。
重点是闻舟尧还从下抬着他上臂把他提起来,林俞被迫站直,往前颠了一小步贴近闻舟尧胸前。林俞干咳两声,识相地抬头求饶:哥,我错了。
错哪儿了?闻舟尧还真垂眼问他。
林俞说:不该开玩笑。
下一秒,闻舟尧突然捏了捏他胳膊上放松状态下的软肉,开口说:玩笑?
真的。林俞举手发誓,认真说:人一生下来就决定了是有审美能力的,别说长你这样,就算人群里见着长得普通好看的人,谁不得多看两眼。
林俞。闻舟尧一叫他名字,林俞就总有种自己犯事了的感觉。
因为除一般严肃情况,他也不会用这个语气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