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秋训道:这魔头功夫很是厉害,你去了只会添乱。你看华师兄和叶师兄不也没去吗,听话。
华栖迟等年轻人站在不远,不会武功的莫云裳也在。
百里寻见到黄沙帮的人也退了下来,应是自觉不是对手,张口想反驳些什么,到底什么都没说,眸光沉沉望向陆静的后背,神情颇为紧张。
陆晚秋也没有心思再问这个小师弟什么,同样面色紧绷。
六大门派这次派来的代表算不上是本门最厉害的,不过也至少都在一流的实力,尤其是有了陆静的加入,黎秩出剑时显然吃力了不少,他也清楚现在不是跟六大门派打架的时候。
腹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的力气一点点消逝,他必须速战速决。
黎秩一个晃神,陆静的剑已近了眼前,黎秩下意识提剑抵挡,险险拦住那一剑,陆静却未乘胜追击,他劝道:黎教主,你束手就擒吧,若凶手真不是你,武林盟不会冤枉你。
魔头就在眼前,怎么能不杀?六大门派有几人闻言不悦,但因他是盟主,都默然配合地暂停了攻击。
望着陆静那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黎秩却是冷冷一笑。
让我认输?想得倒美!
黎秩得到喘息的机会,趁机挥出一剑,那一剑对六大门派的人而言颇有些熟悉,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其实那不叫做什么十字剑,也不叫做什么夺命追魂剑,那是为黎秩量身定做的一套全新的剑法,名为云霄十二式。
那是其中极其出彩的一招,但紧接着的第十二式才是精华所在。
陆静很快反应过来,挥剑接下这一剑,六大门派的人也联手而上,却发觉那剑气如虹,势如破竹!
七人竟都被击退,黎秩趁机,足尖轻点跃上屋檐,除了剑法,他的轻功也不错,在夜空中轻快如雁雀,再一转眼,人已到了数个屋檐外。
陆静扶着气闷的心口抬头,见黎秩的身影很快抹入夜色,忙捡起武林盟领袖的架子吩咐:快追!
相比武林盟被那一剑惊艳的人,黄沙帮的弟子更快冲了出去。
六大门派的人后知后觉追了出去,陆晚秋发觉陆静面色煞白,忙上前搀扶,百里寻眼里也甚是担忧。
好厉害的剑招。陆晚秋由衷赞叹,又问:爹,您没事吧?
陆静摇头,推开陆晚秋走出庭院,无碍,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找到魔头,秋儿,你自己小心些。
六大门派的人随之追出去,百里寻走的也极快,陆晚秋正要跟上,却发现莫云裳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陆晚秋轻声询问:莫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莫云裳面色泛白,六神无主的模样俨然是被吓得不轻。
陆晚秋了然道:今夜太乱了,你不会武功,身体又才刚好,不宜再受惊吓,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她说的是实话,莫云裳有自知之明,点了头,被陆晚秋搀扶着往外走,转身时似不经意回首望了一眼,眸光潋滟,竟满是掩不住的惊喜。
夜渐渐深了,黄沙帮却比以往的每一天都要热闹。几乎每个房间都亮起了烛火,所有人都在找魔头。
不少人认为,伏月教魔头还没离开,他受了伤,跑不远的。
事实上,黎秩确实还未离开黄沙帮,他正藏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黄沙帮的人一时间找不到这里来。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经过刚才的打斗,他腹部伤口崩裂,血流得更快了。
黎秩掀开明红的衣摆,在底下取出一个轻薄的软枕,上面被破开一个洞,布料早已被鲜血染红。他摸到满手湿润,也不知道这小软枕到底多少血,不由想到萧涵送他出黄沙帮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先不要换下衣裳,他不是听话,只是也确实没换,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这个假肚子替他挨了一下,虽然他还是受了伤,有着软枕的缓冲,好歹没有伤及内脏,便算不上性命之忧。
这么说起来,萧涵家的嫡长孙好像在关键时刻还救了他一命?
想到嫡长孙现在八成算是流产了,黎秩就忍不住笑,一时牵扯到腹部伤口,疼得他连连倒抽冷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已疼出一身冷汗。他没有带药,只能撕下衣摆缠住伤口,简单的止了血,做完这些,他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假山山洞里小声抽气。
黎秩明白,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很快就会被人找到。
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黎秩望着手边的长剑,他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更别提举起他的剑。
他这辈子,还是第二次如此狼狈,这次还是自找的。
若他没有回来就不会出事。
伤口的疼如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慢慢消磨着黎秩的意志,他要保持着高度紧张,才勉强清醒着。
身上越疼,黎秩就越后悔,后悔时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委屈。
萧涵会来救他吗?
说不定也不会来的吧。
黎秩对他居然不抱希望。
假山的山洞里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渐渐忘了外面的危机。
就在黎秩头脑开始昏沉时,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黎秩徒然惊醒,有人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能见到一缕火光透过假山丛映入山洞顶,在极致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的刺目。
说不定人就在这里,小心点。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黎秩动了动酸软无力的五指,在黑暗中摸到了冰冷的剑柄。
忽地,远处响起一声惊呼。
已到了假山前的几个人闻声,快步朝那边赶过去。
黎秩暗松口气,也是满心疑惑。
再等了片刻,那些人没有再回来,却有一串脚步声回来了。
黎秩重又警惕起来。
那串脚步声停在了山洞外。山洞很浅,是个狭小的死穴,只半丈深,在假山丛的遮掩后,平日里最多让小孩玩个捉迷藏,只要那个人往前再近一步,就更发现山洞里藏了一个人。
但那个人没再往前,她提着灯笼蹲下来,在地上捡起一片枯黄的叶子,上面赫然沾了一点血迹。她松了口气,将其收进袖中,不安地张望着四周,压着声音道:你在里面吗?
黎秩望向外面,他靠坐在视线死角,对方看不见他,他也看不到对方,却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我是莫云裳。莫云裳道:我发现了这里有你的血迹。她顿了下,有些慌忙地解释说:我没有恶意,刚才我告诉他们那边有人影闪过,已经把人引走了,我只是来送药的。
黎秩甚是错愕,莫云裳?对了,那个杨柳山庄的小姑娘。
他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莫云裳便小声道: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我想你的伤不轻,带了些金疮药来,你不出来,我就放在这里了。
黎秩很意外,莫云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在哄骗他吗?不怪他多心,他很清楚正邪不两立。
莫云裳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道:我都知道了。我适才看到你出手,就已看出来你是那天救了我和弟弟的人。你说你没有杀王帮主,我信。你是不是魔教教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和弟弟的恩人,我想要报答我的恩人,就是这么简单。
黎秩眸光一顿,不可思议地望向洞壁上那一缕柔和的火光。
莫云裳细弱的声音接着传来,我虽然不会武功,只是到底身在武林,我见识过你的剑招,就一定能认出来是你。这些药你放心用吧,我不能久留,会引人怀疑,我必须先走了。
虽然一直没有人回应,但与王小姐交好,曾来过黄沙帮多次的莫云裳知道黄沙帮能藏匿的地方不多,她一路找来,也只在这里找到了一滴血迹罢了,她很确定黎秩就在这里。
莫云裳道:你多保重。
黎秩一直都没开口。莫云裳离开的脚步声已传了进来,他靠着洞壁一动未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挪出来,发觉一个小巧的瓷瓶被放在山洞口的位置,在月光下异常温暖。
做好事会有好报,原是真的。
黎秩望着瓷瓶,眸光缓缓柔和下来,一如此刻天上皎月。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还在赶来的路上( ̄~ ̄)
第64章
黎秩收下莫云裳的药, 却没有用,他靠着山壁静等,约莫小半个时辰后, 一高瘦女子找到了这里,她在袖中取出一支一指长的短笛轻轻吹响。
这短笛的声音有些怪异, 是呜呜的声响,近似陶陨发出的乐声,却要更低沉一些,又像是某种鸟类的鸣叫, 声音虽低, 却能传很远。笛声三长两短, 在空荡的假山丛中传开。
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 黎秩徒然清醒,他眼底的警惕转瞬放下不少, 小憩一段时间后,他已恢复了几成力气,抓起长剑扶着洞壁走了出去。
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并未遮掩, 那白衣女子停下吹奏, 转身望来, 正见到黎秩走出来, 她面上溢出满是庆幸的喜色, 收起短笛走了过来。
教主。她快步上前扶住黎秩。
黎秩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搀扶,他现在失血过多,四肢无力意识昏沉, 在自己人面前没必要太过强撑。他望向陆晚秋,哑声道:怎么样了?
望见黎秩惨白的唇色与身上大片血迹,陆晚秋秀眉紧蹙,爹已经带人出去了,短时间不会回来。教主,我先送你到后门,我们趁机离开。
到底还是自己人管用。黎秩颔首,由陆晚秋扶着往后门走。
一路过去果然没什么人,黄沙帮内冷清了不少,陆晚秋挑了避着人的小道,他们顺利到了后门前。
可在后门,还有几人在守门。
陆晚秋让黎秩留在拱门后,我去引开他们,教主您先趁机出去,我很快便会找机会出去送您离开。
黎秩道:不必,你只管留在这里,我自己可以走。
陆晚秋欲言又止。
黎秩道:小心行事。
若是陆晚秋父女为他暴露,他们日后在江湖会很难做人。
陆晚秋只得应是,深深看了黎秩一眼,才转身走向后门。
不过片刻,陆晚秋果然将守后门的人都引走了,只是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再派人回来守门。
黎秩趁此机会出了黄沙帮,刚踏出后门门槛,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快步走向门外街道,刚藏进昏暗的墙角,黄沙帮的人便回来了。
黎秩靠在墙后,苍白的眉头微皱起,摸到腹部伤口处。才走了没几步,伤口又裂开了,温热的血水再次浸湿衣料,剧烈的疼痛又涌了上来。
大量的失血让黎秩头脑愈发昏沉,他咬了咬舌尖,用疼痛唤回几分清醒,也被疼得轻抽口气。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虽未伤及肺腑,这一刀却也不浅,他得尽快找个地方疗伤。
可出了黄沙帮,不代表他就安全了。黄沙帮在池州是最大的江湖帮派,而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黎秩,只要他一日不离开池州,就都会很危险。
黎秩缓过这口气,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朝码头走去。
仔细想来,他若不想为此暴露留在武林盟的内应,现在就只能去找萧涵。只是不知道萧涵回去了没有,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事了?
还有,他回去的时候,船还在吗?萧涵会等他吗?
记忆深处一些不大好的回忆突然涌了上来,让黎秩赶回码头的脚步越来越慢,他尽量将那些东西压下去,咬牙忍住身上的痛加快了脚步。
深夜的街道甚是寂静,落针可闻。
远处的打更声清晰得好似就在耳边,不知不觉间三更已至。
黎秩走出两条街,双腿愈发无力,一双眼皮变得格外沉重,让他险些晕过去,他深吸口气,扶着边上一户人家的院墙停了下来,低头一看,按住伤口的手上满是湿淋淋的血水。
今晚太倒霉了。黎秩心想。
能在六大门派的围攻下顺利逃离,黎教主不愧为武林第一人,不过看起来,黎教主伤得不轻啊。
一道温和的嗓音徒然从斜后方传来。黎秩眸光一沉,循声望去。
穿着素白色僧袍的和尚正站在大道中间,清冷的月光照清他慈悲的容颜,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转动佛珠,望向黎秩的眼神很是悲悯。在这个时刻出现的俊秀和尚,恍如神佛。
可他的眼底极为深沉。
黎秩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和尚不是个简单的人。
那和尚朝他缓缓走来,黎教主看起来很不好,可要贫僧渡你?
神神叨叨。黎秩嗤地笑出声,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
你是圆通?
圆通闻言停在距他五步外,不解道:黎教主见过我?
他的瞳仁是异常浅淡的灰褐色,用语有些不伦不类,一开口就道明黎秩的身份,除了他还有谁?
黎秩道:没见过,不过你的中原话听上去很拗口。
圆通浅淡一笑,有些懊恼,大家都说我的中原话很好。
可是你说话很不伦不类。
圆通闻言也不恼怒,反而点头道:原来如此,贫僧受教了。
黎秩冷冷看着他,你想见我?
原想请黎教主一同品品中原的好茶,奈何手下没有这个本事,请不来黎教主。圆通也不再装和尚的慈悲腔调,他是个番僧,可到底入镇南王府多年,为镇南王做过不少事,这番打扮不过是心血来潮的入乡随俗。
只是请我喝茶?黎秩嗤笑,阁下的手下本事可不小,先有宋逸,后有假肖二,都用自己的命在陷害我,难道这就是阁下请客的态度吗?
圆通不疾不徐道:黎教主若早来了,便无这些事了。
黎秩冷下脸,阁下好蛮横。
圆通笑得甚是温和,便当做这是黎教主对我的夸奖。
黎秩已不想再与此人说一个字。
圆通感慨道:我在西北长大,自小贫苦,日间无趣,山中的野狼便是我唯一的乐趣,我喜欢驯化它们,不听话的狼崽,便该好好磋磨一下。
黎秩被气笑了,这是拿他当狼崽子驯化的意思?
好狂妄的秃驴!
面对黎秩的怒视,圆通还笑得出来,自若道:黎教主莫怪,这是我为人行事的一些手段罢了,好叫黎教主知道,与我为敌无甚好处。
黎秩道:好一个先兵后礼。
不,是先礼后兵。圆通道:我曾亲自上过伏月山,本想与黎教主好好谈谈,奈何三次都被黎教主拒绝了,看起来黎教主并不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