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刹那有个猜想。
想到可能是……
即便之前因为段容内家功夫的原因,她已经发现了,但现在依旧控住不住的呼吸都下意识轻了。
段老将军被她的反应有点吓住。
本就迷茫的眼神更是呆滞了一下,“就长……你这样啊……”
“不是不是。”他又摇了摇头,突然高兴起来,“那不是你呀小九儿,你们只有一点点像。”
又摇头,“不对不对,你们一点也不像。”
他很苦恼,“我怎么会觉得那是你呢。”
现在脑子糊涂的段老将军无法理解,即便长相完全不同的父母和子女,身上也有一些气质和感觉是类似的。
特别是现在的九儿。
段老将军笑起来,欢乐地拍着巴掌道,“太好了呀,不是小九儿,你没有吐血……”
九儿的心却像被什么闷闷地捶了一下,钝钝地痛了起来。
她知道段老将军不能吓,尽量如常冲他笑着,“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呀?为什么会……吐血?”
脑子糊涂的段老将军对这一幕却印象深刻得很。
“那天好黑好黑了,我还是睡不着,段容那臭小子又不见了。我就让人推我去荷塘看花花呀~”
“那些花花水紫水紫的,好好看~那个人~”
段老将军夸张地比了一个动作,“就那么突然一下就出现在不远处了。”
说到这里段老将军搓了搓胳膊,像是回忆起那人当时漫不经心看过来的那一眼,他被来人身上的气势震住。
又手舞足蹈起来,“啊,那个人眼睛和荷塘里的花花一个颜色,是紫色,对,是紫色的呀!花花是睡莲,对,睡莲那样的颜色!”
“然后,然后,他就突然吐血了……”
段老将军声音弱了下来。
“然后,然后,”他又想起来了,“有个长成这样的人也突然出现。”
他比了比脸蛋,“这样,脸圆圆的,笑起来这样。”
他又比了比眼睛,“这样的人。这个人叫那个人‘主上’‘主上’!”
段老将军点点头,是这样,没记错。
“然后他们又不见了……”
九儿努力让自己笑,“紫色眼睛那个人,他身体看上去很差么?”
段老将军歪了下脑袋,在想身体很差是什么意思和概念。
“没关系,你不用想了。”九儿垂下眼睫。
便是在陌生人面前吐了血,父王那样的人,一样不会让旁人看出他身体具体情况的。
她和娘亲最初都没看出来也没发现,何况是当时脑子糊涂的段老将军呢。
“很差……很差。”
没想到段老将军突然开口。
或许正因为脑子不清楚,某些方面反而有种抛开一切的原始敏锐。
何况段老将军骨子里是战场上刀口舔血见惯生死过来的。
什么状况下,骨子里都潜意识对死亡有种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
他眉头皱得很厉害,“那个人可能要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什么都不懂的段老将军下意识一声叹息。
“啊!!我想起来了,那是五年前!见到那个人后,我又……”
他掰着手指数,“看了五次元宵花灯,没错,就是五次!”
他满脸高兴,因为自己好厉害,记得清清楚楚呢。
又热切地抓住九儿的双手,兴奋地道,“小九儿,小九儿,那天我一直睡不着,又去找段容那小子。然后我看见他好像也奇奇怪怪的,然后……”
他大大地露出一个笑脸,“我还看见他正在看你的画像哦!”
他又放开九儿的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这样这样。”
“你的画像好像没有现在你大呢。小九儿,你长大啦。可以做段容的小娘子啦。不对不对,你已经是段容的小娘子啦~”
垂着头的九儿好半晌,抬头时又是灿烂的笑,“段老将军,时间差不多了,我给您施针吧?”
见段老将军又要耍赖,九儿先一步哄,“呐,你答应我的,乖乖地配合。到时候你就可以不要轮椅,自己走路了,想出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哟。”
自己走路去玩这个诱惑太大,段老将军再次败下阵来勉为其难,“那,好吧。”
接下来几天,九儿就呆在将军府,专心致志给段老将军调理身体,哪里也没去。
差不多十天后,段老将军的腿被敲打时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九儿真切实意地高兴了一些。
将军府铁桶一样,也没人来打扰九儿。
段容也一直没回来。
而九儿府内这十天,外面又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九儿再次带着半夏出府的时候,一向神出鬼没完全不干涉九儿自由的将军府管家燕青居然出现。
燕青还是那副近乎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样,但是对九儿很恭敬,“少夫人。”
九儿笑,“燕管家,有什么事么?”
“少夫人这是要出去?”
九儿点头,“对呀,十来天没出去了。我要出去办些事情。”
现在,虽然能在沧禹找到义父和父王曾经存在的一些痕迹,让她有了一些亲切感,并没有那么想赶快离开沧禹的感觉了。
但她的身体也确实耗不起。
她不能让义父和父王的心思白费,何况,她本身,多么想活。
她要去找苏景行,都十天了。
苏景行怎么也该回京了吧。
却完全没有要找她的意思,苏景行那样的性子,她不主动,是不行的。
燕管家点点头,“少夫人请便。”
本来准备走的九儿听到这话反而停住脚步,狡黠地冲燕青一笑,“燕管家,你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让我想想看,你突然出现叫住我,是不想让我出去吧?”
她笑吟吟地眨眨眼,“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呢?”
“在下留少夫人,少夫人就会不出去么?”
“那自然不会。”
所以,“少夫人请便。”燕管家转身离开。
“燕管家,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吗?”
燕管家站住,没回头。
“少夫人既然要出去,以少夫人的敏锐和能力,出去后自然就能发现蛛丝马迹知道了。请恕在下职责所在,不能回禀少夫人。”
话落走了。
九儿啧了一声。
这意思就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是段容不让众人说到她面前的。
半夏吐槽,“燕管家神神秘秘的。”
九儿两人一出去,就发现外面感觉又换了一个世道一样。
现在沧禹京都什么人的名气,都没有乌海神女大。
这位神女看上去不接地气,却在沧禹京都做着最接地气的事。
义诊!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说起这位神女,脸上都有光。
这还不算什么,隐约有人把这位神女和苏景行联系了起来。
说得有鼻子有眼,说神女对苏景行另眼相看,两人的确是天生一对很是般配云云。
这些九儿听到感触都不大,和苏景行联系上的女子那么多,实在不差这乌海神女一个。
就是琢磨,乌海神女这么大的名气,又是可以代表一个国家的‘神女’。和苏景行牵扯上,其他皇子不得又把苏景行当眼中钉?
里面鬼知道又涉及多少权利的弯弯绕绕,但苏景行处境似乎越来越难了是肯定的。
不行呀,自己要帮帮他呀。
就在九儿打算去苏府找苏景行时,“在那里!”
一声吼,路边一个神色慌张惊恐的人被一队疾驰赶来的,口鼻缚着面巾的官兵匆匆带走。
甚至没给那个神色惊慌憔悴的人任何说话的机会。
周围的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在末尾的官兵丢下一句,“抓捕逃犯’后,这些人也就没觉得奇怪了。
九儿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思。
官兵缚住口鼻,这打扮很奇怪啊……
……
是夜。
九儿从将军府出来后,悄然无息融入夜色,甩开了那些盯着将军府的眼睛。
径直去往白天跟踪的,那支官兵抓人后去的所在府衙。
即便是府衙,对有心的九儿来说,要混进去也不难。
当易容后的九儿混进去,终于根据各种蛛丝马迹在府衙的后山追踪到那支官兵时,他们正在埋人。
九儿蛰伏在暗处,看见那些官兵神色紧张的在往一个土坑里倒生石灰。
“这人到底生了什么病,让我们要缚住口鼻悄悄抓捕他,现在处理更是要挖三丈深坑,还要用生石灰掩埋?”
说话的人有些心虚,“你们说,这种情况,自古以来都是,都是……”
疫病!或者极其恐怖的传染病!
“别瞎猜自己吓自己。真要是你想的那样,能让这样的人混进京都?”
“可是……如果不是,为什么我们接到的命令如此古怪……”
“好了,都说了别自己吓自己,赶紧干活!”
几人加快动作,直到后半夜,才填满了那个三丈深坑。
他们填满后,又四下看了看,才匆匆忙忙离开。
他们走后,九儿去到那个深坑旁边。
想了想,自己做好一些必要的保护措施,又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材质奇特的手套后,才拿出一个很小巧的玩意儿。
然后那小巧的玩意儿被她摁了一下后,赫然在她手中弹出长长一条细丝。
那么细的细丝,居然又坚韧又锐利!
九儿这点力气,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细丝插进了夯实的生石灰坑!
九儿一点点把细丝插得越来越深,感知手下大概的位置。
半晌后,她抽出细丝,蹲下身,去观察细丝的尖端。
甚至捏起细丝端头,还放在鼻端嗅了嗅。
顷刻后,九儿脸色一变。
只怕真的是……疫病!
九儿不再停留,处理好一切匆匆往将军府赶。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九儿没惊动半夏,先是自己给自己泡了一个药水澡,又处理了今天换下来的所有行头。
才去找燕青燕管家。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清冷的中年男人与其说还没睡,不如说更像是在等她。
九儿敲门,燕管家打开门看到她似乎并不意外。
九儿也不避忌什么,直接进去。
开门见山道,“燕管家,沧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发生瘟疫了?这就是段容不让你告诉我的理由对不对?”
“段容去瘟疫所在地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