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内迅速传开,站在人群最前端的顾元泷一脸平静。
他慢步走上前,郑重的行个大礼。
“学生顾元泷,见过皇上。”
“抬起头来。”
顾元泷就抬起头。
当那张如玉的面庞徐徐呈现在皇帝跟前,皇帝先是眼前一亮,继而他就莫名的开始心跳加速。
这个人,这张脸……为什么他觉得似曾相识?
就在皇帝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人脸色大变。
“你、你是!”
他刚要大喊,顾元泷面上已经扬起一抹浅笑。
“或者,皇上也可以记住学生早先的名字——翟徽宁。”
轰!
这三个字,就仿佛一吨炸药,瞬息炸得整个朝堂里头都乱了!
皇帝脑海里也开始嗡嗡作响。
翟!
这个人,他姓翟!
在得到这个提示后,眼前的这张脸立即就同他记忆中那张同样姓翟的年轻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翟奉如……”
皇帝轻轻念出来这三个字。然后他又想起来:翟奉如的下一辈,辈分正好是一个徽字!
“你和翟奉如什么关系?”
百官之中已经有人忍不住问出口。
“那正是学生生身父亲的名讳。”顾元泷一字一顿的回答。
这话一出,面色面色猛沉,刚才还闹哄哄的朝堂一下安静了下来。
恐怖的寂静迅速蔓延开去,低气压紧随而至,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
晋王一党人心里快笑疯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最近他们正在头疼该如何扭转局势、打压太子呢,结果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这个翟家后人,他主动跳出来了,还当众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顾元泷和夏盈、以及元固乡主的关系现在京城上下人尽皆知。那么,顾元泷也早被归属在太子名下。
结果,太子居然对自己手下的人都不加以严查,却让这个罪人之后参加了科举,甚至现在还在公堂上自报家门?
他们这无异于是自掘坟墓啊!
皇帝十多年前做过的坏事被挖出来,而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打脸,皇帝能忍下去才怪!
果然——
“放肆!”
皇帝终于反应过来,他立即一声大吼。
“来人,速速将这个罪臣之后给朕打入天牢,责令刑部问责!”
“父皇请息怒!”太子见状,他赶紧站出来大喊。
现在他必须站出来维护顾元泷。不管是为了芙姐儿,还是为了笼络天下士人的心,眼前的事实都让他不能再继续龟缩下去。
晋王站在人群里,他眼看着皇帝的面色越发阴沉,他笑得肚子里肠子都在翻滚。
眼前这场好戏可真好看!
现如今他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看着太子一党和顾元泷拼命的操作,然后皇帝的怒火就能把他们都给淹了!
而他,就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够了!
“果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太子利用姓顾的赚足了名声,现在就开始遭受反噬了!世上可没有白捡的好处!”晋王得意的低语。
不出他的意料,太子的求情换来的是皇帝愤怒的叱责。
“太子,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竟然也和他们一起瞒着朕!你这是存的什么心?你是打算犯上作乱吗?”
这一连串的指责,直接就把太子给打成了乱臣贼子,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帅军逼宫一般。
太子也被骂得连忙下跪伏地。“儿臣不敢!父皇明鉴!”
晋王肚子里都快乐开花了!
他倒要看看,现在太子还能想出来什么法子脱身!
这一次,都不用他们落井下石,太子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拖垮了!
正当他心中洋洋得意的就等着皇帝把太子骂得狗血淋头颜面尽失的时候,顾元泷却轻轻开口:“启禀皇上,学生今日出现在宫中,一来是参加殿试,二来也是代家父说一声——他错了。”
晋王肚子里的得意欢喜就是一凝。
现场或是欢喜或是担忧的文武百官也愣住了。
当这个消息传回到顾家的时候,夏盈一行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
茅夫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好半天她才开口:“泷哥儿他怎么能说出这话的?他这一句话,就是生生将他父亲当初的功绩都给抹杀了啊!”
“他父亲的功绩是他父亲的,抹杀不了的。但泷哥儿要想活下去,他现在只能服软。”夏盈轻声道。
昨天她和他说,记得遵从自己的本心,这个孩子的确做到了。
她勉强扯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顾拓也颔首。“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不然,皇上不会放过他的。”
尽管皇帝现在年纪大了,他脾气软和了些许,但这并不表示这一位就真的改性子了!尤其当初翟家的事情在天朝上下引发了巨大的风波,皇帝被天下文人指责到现在,这一直是皇帝心里的一个痛。如果顾元泷再仿照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当众严词指责,那么他的下场一定会比他的父亲更惨!
一个假装仁善多年的皇帝,一旦他的火气爆发出来,那一定是将这些年有的没的全都发泄在顾元泷的头上。他必定当场就小命不保。
所以,服软是他唯一的出路。
“只是他这么做了,必定会遭到士林的唾骂。”宁王低声道。
“他父亲倒是被人交口称赞,可是人死百事空,这些称赞又有什么用?只要能让泷哥儿活着,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夏盈沉声道,“我也相信,他不是那么傻的人。他虽然服软了,但绝对不会真的就把自己父亲做过的事情一杆子全部打死。咱们必须相信他的口才。”
后来传来的消息也证明了她的猜测。
“家父天纵英才,从小就被众星捧月,自然骄纵自满,最擅长指点江山,朝堂之上他也不会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此举可以称为率真,但做得过了还是不对的。皇上并非不肯纳谏的人,只是人都是有脾气的,家父当众将您说得那么不堪,是他有失为人陈臣子的风范,他错了。学生代他向皇上认错。还请皇上原谅家父,不要再和他一般见识了。”
顾元泷字正腔圆的说辞传进耳朵里,尽管这些话并不是让皇帝太喜欢听,但比起当年那个疾言厉色的年轻人,顾元泷的态度还是好太多了。
皇帝轻哼。“朕一国皇帝,何至于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不过今天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朕自然也不会将你和他混为一谈。”
“罢了,既然你都认真认错了,那朕就不多追究你和翟家之间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