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果不其然猛地抬起头,慌乱地移开视线,语气亦开始结结巴巴:我我
  见她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沈连玉在她身侧顺势坐下:姐姐并非要斥责你。
  闻言,白凡凡这才冷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沉默许久,扭捏地吐出一句:我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仿佛十分理解她此刻的难处,沈连玉抬手、抚慰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告诉姐姐吗?
  这般温存和善意,只怕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女修的眼底划过一丝势在必得,就见白凡凡瘦弱的双肩一颤,啜泣声溢出了唇角。
  呜呜呜,我我没有爹娘了白凡凡痛苦地捂着脸,悲伤的情绪如同破石的海浪一般汹涌而来,他们,他们杀了我的爹娘
  何人?
  白凡凡的啜泣演变成了痛哭,全然没有停下的势头,她捂着脸哀痛地摇头:他们抢走了爹娘的剑,还追杀我
  竟会是如此沈连玉也有些意外了,看向她的眼神忽的多了些复杂。
  因争夺灵器而互斗在四海八洲极为常见,若灵器未曾注入主人的神识,被歹人看上实属常事一件。
  你腕上的伤口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腕上伤口层层叠叠,分明是陈年旧伤。
  只见白凡凡放下附在脸上的手,双颊早已泪湿一片,她默默注视着腕间缠绕得整齐利索的绑带,哭声渐弱:爹娘说,我体内有凶煞,若不定期放血,就会死说这话间,连她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凶煞是何物,爹娘说的定是真的,他们不会害我。
  打扰了,这锅就让她并不存在的老爹老娘暂时背一下吧。
  见她纯良无害,哪里像是会撒谎的模样。而她的体内分明是剧毒,可作他用,见她年纪尚幼便如此坑骗放血,这般人品究竟如何为人父母?!
  沈连玉脸上俱是愤怒,见女孩儿面黄肌瘦、全然没有同龄孩童应有的光彩,她胸口一堵,继而问道:你多大了?
  白凡凡胡乱用手背一抹眼角泪水,答道:十二了。
  这瘦巴巴的模样有十二?
  沈连玉再次出离愤怒了。她好像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愤愤地骂了声:过分!
  温柔体贴的女修竟会有这般凶怒的面孔,白凡凡象征性地惊讶了一下,见沈连玉变脸如翻书似的恢复原貌,她小心翼翼地向女人投去探寻的视线:沈姐姐,我该怎么办
  收留我啊收留我!
  沈连玉眉梢一跳,终于忆起自己应做的事,她低眉思考了片刻,喃喃道:我未曾料到你的身世竟如此凄惨停顿了会儿,继续道,这事儿我须得与同行几人好生商量,若是可以,你愿意跟我们一块儿走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真的可以吗?
  沈连玉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收留她的可能性,即便她如今的模样,其中三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装出来的,白凡凡也已然达成了目的。
  第4章 通关函
  客栈内聚集了众多修士,三五成群,好不热闹,偶有统一服饰的门派师兄弟们暂落此处打探消息,多的皆是些无所依靠的散修。
  沈连玉所在的队伍便是由几名散修临时搭伙组成。斗兽大会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海八洲,届时高手云集、定会为了争夺宝物而大打出手,对上的是个无身份背景的散修也就罢了,若是惹上氏族大派,岂不自找苦吃?
  孤身一人难以立足的道理谁人不知,于是拉伙修士便十分重要。
  白凡凡随着沈连玉下楼时,大堂内的嘈杂声已然减弱不少,铺天盖地的紧张气氛扑面而来,她定神一看,修士们正明显分为三派,其中两派剑拔弩张,显然是对上了。而更多的,是像沈连玉一行人一样、在旁看好戏。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味,十分狗腿地选择躲在人后的角落里。看戏间,忽而察觉身侧有人靠近,待下意识侧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紧张而略有些讨好的眸子。
  此人不正是早先在马棚搅她清梦的那名小少年么
  彼时的白凡凡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脸上的泥泞和泪痕也被洗净,常年被虐待导致的面黄肌瘦,使她在一众貌美清秀的女修当中显得十分不起眼,干瘪的模样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
  少年好似早已忘了自己被吓得鬼哭狼嚎般的尴尬场景,他认出了白凡凡便是马棚中那人,见她害怕胆小的模样,犹豫好久才选择主动上前来打招呼,他缩着脑袋指了指对峙中的两派修士,压低声音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打起来的。
  见白凡凡投来疑惑的视线,少年继续道:他们已经吵了一路了,你可有看见他们身上带伤?
  不过就是过过嘴瘾,不会真打起来的,放心吧。
  白凡凡面色一松,登时松了口气:那就
  锵的一声,话未说完,突然数声长剑出鞘声打破了千钧一发的氛围,眼前数道明晃晃的光影交错而起,刀光剑影竟生生劈开数张桌子,这下,双方怒火彻底被点燃,眼前登时陷入一片混战。
  白凡凡:
  少年:
  被四散退开的修士连踩数脚的白凡凡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少年,少年脸上的尴尬掩盖不住,只得拽着她躲开,口中嘀嘀咕咕地找着理由:不应该啊,怎么真打起来了。
  二人年纪小,皆身形瘦弱,并排藏身在角落中的桌下也丝毫不显拥挤,白凡凡抱着膝,惊恐地看着眼前几名修士下死手地互斗:他们为什么要互斗?
  还不是为了斗兽大会的通关函。
  那是什么?
  见自己有机会挽回几分颜面,少年指着几位修士腰间佩挂的木牌道:就是那个,修士只有佩戴通关函方能进入斗兽场,那函上被注入修士的神识,是用以证明修士身份的东西。
  通关函在小门小派中便已然十分稀少,更不必说散修了,他们两方,已经为了一枚通关函吵了一路,也没见他们要动手,谁曾想
  白凡凡仔细看向其中一人腰间佩戴的木牌,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尚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通关函能易主?
  少年点头:当然,抹去其中的神识并替换并非什么难事对了,你可以叫我阿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廖芥。白凡凡随口回了句,而后陷入沉思,如此说来,拥有通关函的修士并不多,是否意味着她随沈连玉众人进入斗兽大会也非易事?
  这儿不安全,咱们先出去躲躲。眼看着方才几名修士打斗之地只剩下了废墟,且灵气四溢将有被波及之势,阿故指了指门外,踢开堵在桌旁的断木。两人身形瘦弱,猫腰贴墙而走,倒还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只是甫一跨出堂门,便见不远处一支队伍中的女修急切地向自己招手,仔细一看,正是沈连玉。
  阿故望见沈连玉时,眉心皱了皱,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跟他们一块儿?
  怎么了?见他如此反应,白凡凡止住了步伐。
  阿故便如同所有小说中都会存在的某某角色般,话至半句便停了下来:没什么默了片刻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生怕隔墙有耳,白凡凡到底没能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儿没被气着,可偏偏又露出一副感动乖顺的模样:嗯,你也注意安全,后会有期。
  反派不好当,保命为先!
  她匆忙跑向沈连玉,只是几步便有些微微喘气,待站定在沈连玉面前,瘦小的女孩儿昂起头冲她甜甜一笑:沈姐姐我们是要走了吗?
  方才她与阿故的对话,一众修士听得一清二楚。只见沈连玉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们要去哪儿?
  白凡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了对方腰间的木牌上:我听阿故哥哥说,这个是斗兽大会的通关函,沈姐姐是要去斗兽大会吗?
  盯着她澄澈的目光,沈连玉好似意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是啊,斗兽大会凶险万分,你确定要与我们一块儿走?
  听闻凶险万分,白凡凡眸光一顿,忽而染上几分害怕,她犹豫地拽住了对方的衣角:我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沈姐姐要丢下我吗她落寞地垂下眼眸,一瞬,泪水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沈连玉一愣,登时慌了:不丢不丢,沈姐姐不会丢下你的。
  她赶忙伸手欲替女孩儿抹眼泪,熟料白凡凡扭头,悄无声息地躲开了她的手,在她怔愣的片刻,女孩儿已用袖口胡乱抹了个干净。她拽住沈连玉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我跟沈姐姐走,多凶险,我也不想再一个人了!
  她如此斩钉截铁,沈连玉也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向着身旁几名修士投去了几道视线后,柔声安慰:你放心,今后有你沈姐姐和方祁哥哥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白凡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修,身姿若松、腰佩双刃,只是嘴角自然向下,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她一惊,想起今早见到他时可怕的场面,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几人哪里看不出她在害怕,沈连玉噗嗤一笑,推着她的背令其面对:你方祁哥哥可是云洲十六城排行第六的剑修,也是前十榜中唯一的散修,有他在,咱们此行不必多虑。只是然她话锋一转,你也要听话,一路惊险,陌生人的话,半个字也不能相信,明白吗?
  正沉浸在回忆修士方祁的全文走向的白凡凡,听到后面一句话时仰起了头:嗯,我只听沈姐姐的,谁的我都不听。
  众人还没意识到,他们进了怎样一个弥天大谎,只当这小女孩儿蠢笨,三言两语便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只是,究竟是谁利用谁,他们当真分得明白么
  队伍走得匆忙,直至远离了数十里,客栈内的两方人马还未停下互斗。剑光盘旋在客栈上空,远远望去,竟有一种交错绮丽的美感。
  因她是凡人,队伍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却无一人表现出不满。她不禁怀疑,自己当真有这般大的利用价值,令他们不舍丢弃,还是说,他们的演技好到自己看不出?
  尚未细想,便听得头顶上空忽而划过一道破风声,紧接着又是一道。
  白凡凡抬头看去,明朗的晴空,映着两道细长的云纹,那云纹的一端伸向远处的山头不见踪迹,而另一端正在缓缓消散。
  这是修士们御剑而过。一路上未曾说话的方祁忽的开口解释,头一遭穿修仙文的白凡凡也被这景象惊艳了一把。
  那条云纹,可是御剑飞行排出的尾气?
  这话她不敢问出口,听得脑海中二号系统难得噗嗤一笑,她挠挠头,打算严肃一点。
  前方不远处便是秦山老祖留下的阵法,待破了阵,便能见到斗兽大会的入口了。方祁终于开口提醒众人,他取下腰间木牌,思忖了片刻,而后顺着长靴、一寸一寸推了进去。
  这般操作惊呆了众人,方祁却面不改色:一会儿阵中势必遇到各方修士,小心谨慎为上。
  话音刚落,大伙儿似是被点醒,纷纷取下腰间木牌,学着他的模样藏好。没有木牌的白凡凡只能呆坐着,忽见方祁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只需全力保命便好。
  言外之意,木牌的事无需她忧虑。
  白凡凡重重点头,那双眸子好似初生的小鹿:我一定不给哥哥姐姐们添麻烦!
  有那么一瞬,众人好似被萌到了。
  休整完毕,几人起身继续行进,觉察到周遭气氛愈发冷清,众人纷纷集中精力、防备四周。
  空中云纹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风起而响的枝叶沙沙声中,隐约飘来一道诡谲的声响。
  那声音悠扬绵远,如同戏台上咿呀诉说情思的戏子,将愁苦辗转回荡、推往林间,悲痛之情呼之欲出。
  那边有人!
  第5章 相思曲(已修)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寂静林间,不知何时狂风大作起来,愈是前进,便听得耳畔咿呀唱段愈是清晰。曲子柔肠百转,放到任一戏台上,定是能引得一片喝彩,只是
  荒寂无人的密林出现悲痛愁思的声响,怎么听都有些渗人。
  林间积雪甚厚,白茫茫地盖了一片,许是此刻晴空,积雪留不住,融雪之时格外寒气逼人,加之戏段愈发临近,众人迎着寒风衣袂翻飞,背后蓦然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纷纷围成一个圈止住了脚步。
  彼时铺满积雪的林间,已叫前人踩出了一条通往深处的泥路,却无人再敢继续往前走。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曲声中的悲痛欲绝,几乎要令几人抓耳挠腮地疯狂起来。
  方祁紧皱着眉,忽而抽出腰间双刃,谨慎地四下环顾,几人沉默间,听得沈连玉惊叫一声:那边有人!
  她的罗盘在步入这片地界之时,指针便疯狂转动、几不可控,就在她恼丧地欲收起之际,指针蓦然停下,准确无误径直指向了北方。
  众人顺着罗盘指示的方向望去,不正是前人踩出的那条泥泞路么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有不少人进了秦山老祖的阵法。方祁呢喃了句,而后提高音量,秦山老祖善用幻阵,一会儿进入其中千万注意别走散。
  白凡凡却十分不解,若她没记错,这场斗兽大会不就是秦山孤氏举办的么,怎么孤氏广邀天下修士,反倒布下幻阵来阻拦,难不成孤氏忘了和他们家老祖商量暂时撤了幻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