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荣很清醒,弹压北京兵变,已在老袁心里引起了恐慌,如果再强行插手保定、天津,只会更加招来他的忌恨,再说,两地军队众多,现在又有了准备,弹压恐怕讨不得好,没有必要拼个两败俱伤,见好就收于是就成了理想选择。在发还赃物后,陆尚荣指示将俘虏移交执法处处置、交还缴获武器,也算是给袁世凯一个台阶下。
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周学熙到了沈阳。
“缉之兄,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我特地赶来给沈老拜年!”周学熙笑眯眯地说,“当然,复生兄的年也是要拜的!现在复生兄出任北疆巡阅使,风光无限,位高权重,我要是不来祝贺可就太不识抬举了。另外,葛兄也是官居要职,我此来荣幸非比寻常呢!”
“不敢,不敢!”秦时竹大笑,“缉之兄居间调停,于民国革命和建设多有功勋,应该我给您拜年才对!”
“复生兄还是老样子,太客气。说来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当时要不是复生兄施以援手,开滦的事情哪有这么顺利?”周学熙上来就和秦时竹套交情,葛洪义听得直乐。
“听老泰山说今年利润还不错,缉之也收益颇丰吧?”秦时竹打趣道。
“全靠沈老抬举!”周学熙有些疑惑,“怎么这回儿不见他老人家?”
“缉之,你来得不巧,他昨天动身和秉三兄一起去山西了,你是不是专程前来商量银行的事?”
“都怪我,事先没联系好。”周学熙脑子里直转圈,沈麒昌去山西干什么,而且还和熊希龄一起去?
“要不我另外安排飞艇送你过去?”秦时竹笑着问。本来,从东北到山西是没有直接铁路联系的,要么坐牛、马车,要么通过关内铁路中转,但飞艇正好要给蓝天蔚、李春福他们送军火补给,就搭着前往了。
“不必客气,我和您谈还不是一样?”
“缉之,你可真会开玩笑,银行这事我压根就不懂,你和我谈不是对牛弹琴嘛!”
“我是说真的!”周学熙拿出一封袁世凯的亲笔信,“这是袁大总统让我专程递给您的,还让我向您表示祝贺和问候,向北疆委员会全体成员表示问候!”
葛洪义笑着说:“前些日子大总统刚刚发来贺电,这会儿他又亲笔写信道贺,我们可是受宠若惊啊!”
话题一打开,周学熙就慢慢往正道上引:“大总统最近百事缠身,京城居然闹起了兵变,真是乱成了一锅粥。幸好陆都督英明,及时出兵帮助弹压,才没有酿成大的事端。复生兄又表示要亲自率兵援助袁公,他心里十分感激,故而特意派遣在下前来……”
“民国新定,百事不顺,幸得秦巡阅使大贤,北疆安定,真民国柱石也……”看到老袁的内容,秦时竹笑了:“袁公过誉太甚,某有愧色!”
“我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务请复生兄不可推辞!”看到秦时竹心情不错,周学熙立马开始抖出自己此行的目的。秦时竹和葛洪义相视一笑,果然不出所料……
“目前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长计议,惟有整顿军备刻不容缓……倘无精兵良将,内无安定之本,外无拒敌之力。辛亥一役,各军损失极大,急需补充……望复生在名下拨付军火若干……”
“这个,”秦时竹连忙推脱,“恐怕要研究一番。”
“复生兄,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个面子总要给吧?”周学熙一听秦时竹不答应,顿时着急起来,“本来无论北疆也好,沈阳兵工厂也罢,都是国家财产,照理统归大总统管辖,有权随意调拨,但基于目前形势,特别是大总统很敬重巡阅使,所以才让我提这么个小小的要求。”
“缉之,不是我不肯帮这个忙,实在是我也拿不出那么多军火来。”秦时竹哭丧着脸说,“革命骤起,兵工厂生产能力跟不上啊!这样吧,等我有了宽裕,一定全力以赴支持袁总统好不好?”
“你就不能先在名下拨出一点救急嘛!”周学熙换了个角度,“要是都象陆都督这么兵精粮足,袁公就不会窘迫到连弹压的力量也没有!这是国家大事,可不能耽误啊!”
“这……”秦时竹愣了半晌,好像被打动了……
周学熙见状,立即趁热打铁地说:“复生兄的难处,大总统也是体谅的,这些军火当然不能白要,陆军部会下拨专款,以表彰革命胜利……”
秦时竹还在那咿咿呀呀,葛洪义不失时机地出来打圆场:“都督,缉之兄和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忙还是得帮,不然他在大总统那不好交待,我们在面子上也不好看。我看是不是这样,先交付一部分,等过段时间,兵工厂开足马力生产后,再交付一部分?”
秦时竹这才勉强答应:“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拂袁公和缉之兄的面子,先答应吧!”
于是,双方谈起了生意,最后决定,一个月内,东北方面交付毛瑟步枪5000杆,配套子弹200万发,山炮炮弹3万发,代价是80万大洋。并决定,这笔交易完事以后,三个月内再成交一笔……
北方唱戏,南京方面也坐不住了,孙中山给袁世凯发去电报,提出由自己统帅一支南方劲旅北上,会同陆尚荣和秦时竹的部队,帮助维持秩序。革命党人认为这是一个能打乱袁世凯既有兵力部署,在袁的心脏地带插上一刀的好计划。
3月7日,黄兴致电袁世凯,提议以治安为名,将“南军北调”,“移南方业经编成之军,填扎北省。” 蔡元培也天真地向袁世凯建议,派遣南方军队到北京维持秩序,弹压兵变。对此建议,唐绍仪支持,袁世凯坚决反对,有一个陆尚荣已够让他头痛了,再开来一彪人马,他这个总统就不用再做了。由于他的激烈反对,此事终于作罢。
紧接着,袁世凯耍滑头,打了电报给黎元洪,建议由副总统黎元洪到南京代受职权。老黎对袁世凯的心思洞若观火,回敬道:“元洪不能东下,犹公之不能南行也!”
不过,南方阵营中妥协的声音还是占据了上风,特别是令孙中山心情沮丧的是许多省份的都督和民军将领都纷纷表态,要求同意袁世凯迁都的主张。前次被黄兴勒令解散的参谋团,也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公开发表临时政府宜设在北京的通电,与陆军部唱反调,使孙中山、黄兴雪上加霜。
8日,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弯了骆驼背,以秦时竹为代表的北疆大员纷纷表态,呼吁以大局为重,支持袁世凯仍留在北京,《人民日报》刊登社论一同造势……
孙中山无法应付重重压力,在内外势力的压迫下,他终于放弃了要求袁世凯南下的要求,指示南京政府同意专使团的请求,但为了给南方一个交待,也给自己一个台阶,要求袁世凯派代表到南京临时参议院作个说明。袁世凯满口答应,派唐在礼和范源濂为代表前往南京。
袁世凯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成了胜利者。兵变虽然有损失,但毕竟达到了目的,陆尚荣的“配合”又使得无人怀疑兵变的“确实性”。
对这样的结局,民间流传着一首颇有讽刺意味的歌谣:“横商量,竖商量,摘下果子别人尝;今也让,明也让,吃人的老猿称霸王。”
10日,蔡元培闷闷不乐地坐上接他的朱轮金漆马车,向石大人胡同原清代外交部公署驶去,这是袁世凯举行临时大总统就职典礼的地方。
远远望去,外交部公署冠盖如云,粉饰一新。下午3时,军乐队高奏欢快的乐曲,典礼开始。袁世凯身穿宝蓝色军服,腰配长剑,顾盼自雄,趾高气扬地登上讲台,用他那口河南腔,抑扬顿挫地宣读了誓词,蔡元培代表参议院接受了誓词并代表孙中山祝词,双方都例行公事般的面无表情,彼此敷衍。
刚忙完,袁世凯就忙着和北洋诸将合影。只见袁世凯居于正中,段祺瑞、冯国璋、曹锟、段芝贵、李纯、张勋、卢永祥等一干人等环绕左右,个个按剑而立,耀武扬威。在他们看来,都城按照他们的意愿迁到北京来了,大总统的桂冠也到了手,民国的天下应该是他们的了。袁世凯由衷地微笑说:“老夫53岁了,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接着又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陆尚荣也在旁边,见此情景,不由地一声冷笑。袁世凯很得意,大家都很得意,谁都没有留意到他。终于,在最后,袁世凯发现了人群中陆尚荣的身影,立即装出亲热的样子,邀请陆尚荣单独和他合影,还假惺惺地赞扬陆尚荣“弹压”兵变的功绩,引得曹锟是咬牙切齿。
就在袁世凯忙着迁都和就职的这段时间,人民党大张旗鼓地开始了建设。张謇将秦时竹的党章稍加润色后,就确立了下来,9日,人民党北方局成立,以秦时竹为书记,吴景濂和袁金铠为副书记,葛洪义为监察委员会书记,何峰、禹子谟等一干人列名委员,下设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山西和京畿六大分部;10日,南方局成立,以张謇为书记,程德全、汤寿潜为副书记,沈钧儒、章太炎等一干人列名委员,下设江苏、上海、浙江三大分部。双方商定,尽快在各地推选代表,准备出席于4月15日在沈阳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
孙中山见前面两道防线已失去,又面对着人民党的威胁,在政党政治上已先失一着,只能极力加紧建党工作。12日,同盟会本部在南京召开了会员大会,宣告同盟会由秘密的革命党转变为公开政党。参照人民党的同盟会依样画葫芦,将宗旨修改为巩固中华民国,实行民生主义。由于各地陆续派出参议员,参议院总人数已上升到53人,人民党占了约三分之一,同盟会占据了四成多,已隐然形成了对峙局面,但宋教仁和黄兴却认为这是实践民主的良好开端,他们动辄以美国为仿效,希望能搞成两党制,宋教仁在祝词中说:“……希冀两党联手,共建中华民国民主事业……”
对两党政治的形成,袁世凯感到了无形的压力。他从来就是信奉实力政治的,对于民主共和根本不在乎,在重大问题上更是希望能独断专行,他认为,这才是做总统的味道。
更为重要的是,当时北方还有数省的都督人选没有确定。当初和谈时,唐绍仪曾经允诺革命党:以柏文蔚为山东都督,第三军军长王芝祥为直隶都督,再选一名革命党为河南都督,作为让出大总统位子的补偿。袁世凯现在地位稳固,根本不把这个君子协定放在眼里,为了巩固自己的地盘,任命张锡銮署理直隶都督,替代张镇芳,张后来去河南做都督。次日,任命周自齐为山东都督,代替张广建。而将革命党的胡瑛从烟台都督调任陕甘经略使,复远调新疆、青海屯垦使。
袁世凯的专权,引起革命党人的坚决反对,人民党由于刚刚建党,也需要显示自己的力量,于是两派人马在这个问题上进行合作。原直隶谘议局开会选举王芝祥为直隶都督,要求袁世凯加以任命。王是直隶北通州人,前清按察使,辛亥革命时率军北伐,到了南京就加入了同盟会。由于身份特殊,自然得到了双方的支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