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慢慢出现了千羽霓裳的身影,只见她缓步而来,今夜星月无光,也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模样。
第0096章 祸端
千羽霓裳慢慢走近了,手里还端着一壶酒,两盘烧菜,一尘苦笑道:“怎么?师妹今夜,是来替我送行的么,也好,做个饱死鬼,不枉来人世走一趟……”
“你……”
千羽霓裳眉头一皱,不由得叹了声气,轻声道:“你已经有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
一尘此刻却又如何食得下饭菜,饮下一杯酒,酒入愁肠却更是滋味难当,说道:“你也不相信我,是么?”
“不……”
千羽霓裳摇了摇头,一边缓缓替他斟酒,一边道:“我相信师哥,但是,我不相信那个妖女,那些人,一定是她杀的。”
话到此处,只见她抬起了头:“师哥,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今日师叔她们都在回护你,只要三天后,你指认出,是那妖女杀了人,你告诉他们,那妖女现在藏身何处,到时候你便没事,最多只是面壁思过罢了……”
“呵……”
一尘苦笑了笑,道:“这世上人人都要杀她,偏偏只有我回护于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没错,你是很傻。”
霓裳看着他,声音也有些苦涩了:“她是魔道中人,你从前不知,但现在知道了,却还如此回护于她,这便是错了。”
“那什么又是对?”
这一次,一尘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是怜花宫的人没错,可她却从未杀过人,她有什么错?以至于,天下间的人都要杀她。藏锋谷那两个人,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为什么他们就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说话?这便是对么?再说白一点,正道所行一切便是对,魔道所行一切都是错么!她一生下来就有错,是这样么!”
“师……师哥……”
霓裳也被他这番话说得愣住了,这些话万一让外面那些人听见了,便又是大逆不道,为什么他这次下山回来后,整个人里里外外,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师妹,是不是你也这么觉得?”
“我……”
霓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了,一尘苦涩一笑,又道:“那日我追她至那山谷下面,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后,才知自己错怪于她,可她并未恼恨于我,反而在你们来后,第一时间让我离开……”
霓裳道:“你又怎知她未骗你?若她一直在演戏,是在欺骗你呢?”
“难道天阳长老,也在欺骗我吗?”
“你……你什么意思?”
“罢了,师妹,你回去吧。”
一尘深吸口气,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真相?真相究竟是什么?大概藏在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夜空吧。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众人再次齐聚连峰台,气氛比三天前更要紧张了,四位天门长老凝神不语,过了许久,待人全部来齐后,乾元长老才道:“萧一尘,你仍是不承认与魔教妖女花未央杀人?”
一尘面无表情,回道:“在下从未杀人,如何承认。”
整个连峰台无人说话,藏锋谷二当家柳玄阳忽然冷冷一笑:“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日昆仑山下,我亲眼所见,你与那妖女在一起,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什么误会,错怪,便能推脱得干干净净吗?你明知她是魔教妖女,却还处处袒护于她,还与正道前辈动手,光是这一条,便足以定你的罪!”
此言一出,周围更是安静了下来,柳玄阳所言不差,就算没证据证明萧一尘与那魔教妖女杀了人,但光凭他保护魔教妖女离开这一点,便足以定他的罪了,只是前者乃是死罪,后者乃是废去修为,终身监禁之罪。
柳玄殷手握茶盏,淡淡地道:“不知诸位,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天门会武,此人与我门下弟子夜如年那一场比试。”
三年前的天门会武乃是萧一尘的成名之战,当初在场之人,自然清清楚楚记得最后那一场比试的激烈,那日萧一尘最后动用出来的功法,看上去确实有些邪异,不过后来玄青门的天阳子已经证明了,那是玄青门禁术三元焚心诀,如今天阳子已死,藏锋谷主却旧事重提,不知是何用意?
只见柳玄殷手里拿着茶盏,神色间显得十分淡然从容,淡淡道:“后来我替门下弟子夜如年疗伤之时,却发现他体内残留着一阴一阳两股玄气,这两股玄气阻人经脉,十分邪异,绝非我正道之中的修炼法诀,可当时藏锋谷既已落败,我若再追究此事,便让人说藏锋谷如何,所以当初,我便也未再提过此事了。”
听闻此言,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当时萧一尘动用的功法,确实像极了魔道的功法,至于三元焚心诀,只有天阳子才清楚怎么回事。
此时有人问道:“柳谷主,不知你言下之意是如何?”
柳玄殷淡淡道:“时隔三年,当初萧一尘所使功法,究竟是魔道功法,还是三元焚心诀,此事大概只有天阳子才能证明了。然而好巧不巧,天阳子这次也离奇殒命,如今便是死无对证了,而当天,萧一尘与那魔道妖女,却又刚好在天阳子的殒命之地被人发现,这未免,却也太巧合了……”
“这……这!”
这一刻,不少人都向萧一尘疾视了去,目光里尽是骇然之色,难道竟是此人杀人灭口,与那魔教妖女将天阳子杀害了!
眼见柳玄殷三言两语,便逐渐令事态失控,眉间意急道:“诸位且冷静!”话到此处,向柳玄殷看去:“方才柳谷主所说一切,只是你的个人猜测,岂能当做证据证明?”
“没错,只是柳某的猜测,事实如何,可能要问过在座诸位了。”
柳玄殷依旧目光淡然,话到此处,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向在座其他掌门看了去,问道:“如今我正道昌盛,多以剑为修,诸位觉得,天下剑法,何人可称第一?”
随着此言一出,各派掌门都有些面面相觑,百家争鸣,各有其长,但单单只论剑法的话,藏锋谷向来以剑问鼎天下,谷中又有四把名剑,若是他这藏锋谷主都不敢自诩剑法天下第一的话,那还有何人敢称自己剑法第一?
是以此刻外面立时有人恭维道:“若论剑法的话,天下何门何派能及藏锋谷?这天下第一剑,自然非藏锋谷主莫属了。”
那说话之人是个身穿青衣的矮胖中年人,柳玄殷向他看去,道:“非也非也,这位道友所言差矣。”
“莫非还有比柳谷主剑法更高明之人?”
那矮胖中年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其余人此刻也有些不解,分明是在审问萧一尘,为何又论起剑法来了?
只听柳玄殷道:“若论剑法,当世妙音仙子的‘三十三重碧箫剑法’天下无双,既有妙音仙子在此,鄙者又如何敢称第一?”
话到最后,只见他微微抬起手掌,向远处静默不语的凌音看了去,凌音站在远处,衣袂随风而动,此时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年轻之辈虽是从未见过凌音的碧箫剑法,但年长一辈的老者,至今想来仍是颇为震撼。
三百年前魔道各宗派大举侵入中土,当时凌音的碧箫剑法何其惊人?只是凌音一向少在外面走动,所以知晓者并不多,但是她的碧箫剑法,若都担当不起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那何人的剑法敢自称第一?
这一刻,不少人都在点头议论,而在连峰台中间的巨剑下,一尘背后冷汗涔涔,渐感不妙,果然,一切都让未央姑娘说中了,接下来,自己要如何辩清?
人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又都向柳玄殷看了去,有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更多的人,却是不知道他忽然提剑法做什么。
四位天门长老这一刻神色也颇为凝重,他们似乎已经猜到柳玄殷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而在此之前,天门也曾让人验尸,调查过那些人的死因,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无凭无据,尚不敢断定而已,毕竟此事牵扯太大。
此刻柳玄殷依旧目光淡然,微一抬手,向身后的胞弟柳玄阳道:“让徐太常两人,将唐师弟的尸身带上来吧。”
过不多时,徐太常和鹤冲天便抬上来一口冰棺,如今天气炎热,尸体唯有放入千年寒冰棺,才能得以完整保存。
只见那冰棺外面寒气缭绕,柳玄殷并未去看一眼,只淡淡道:“开棺。”
徐太常向棺中看去,露出一脸凄苦的模样,道:“我知晓本不该再打扰师弟,但为了替师弟找出真凶,还师弟一个公道,以告慰师弟九泉之下,不得已为之,莫怪!”
说罢,只见他一掌推开棺盖,那冰棺里面,唐青脸色早已发白,双眼仍旧睁得大大的,两只眼睛的血丝已经变成紫黑色,看上去恐怖不已,而他脖子上的那一道剑伤也早已泛紫,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柳玄殷道:“诸位掌门且来看看,我门人颈上的致命一剑,是否与你们门下罹难之人颈上的伤口,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第0097章 天门令
“这……”
一开始各派掌门还有些犹豫迟疑,但慢慢的也走了上来,向那棺中看去,只见唐青颈上的剑伤,长约两寸半,从左往右,平平整整,深度宽度都十分精准,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没过多久,各派掌门均是脸色一变:“这……果然!果然一模一样的剑法!”
这一下,整个连峰台都沸腾了起来,不少人都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连天门四位长老也站起了身,眼神里尽是疑惑。
玄青门那边几位尊上,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直至许久,人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萧一尘身上,但这一次,各人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杀气。
柳玄殷道:“出剑无形,剑气无影,一剑封喉,剑气入体,震碎心脉……如此剑法,恐怕只有妙音仙子‘三十三重碧箫剑法’一剑封喉,才能办到吧?诸位看看,这伤口,是否是碧箫剑法的剑伤。”
随着此言一出,人群里更是震惊了,不少人又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目光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见事态失控,江南柳怒道:“柳玄殷!你休要胡说,光凭一道剑伤,岂能断定这是我师妹的碧箫剑法所造成?我看你藏锋谷的剑法,也未必不能留下这等剑伤!”
柳玄殷淡淡道:“我藏锋谷的剑法,还真无法留下如此剑伤,剑形可以伪造,但剑气和剑意却假不了。”
他说到此处,又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不如请妙音仙子过来一观,且看看这是否是碧箫剑法留下的剑伤。”
人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凌音看了去,只见她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反倒是眉间意等人,此刻看上去比她着急了许多。
柳玄殷将目光从凌音身上收了回来,又向萧一尘看了眼,继续道:“以此子的道行,想悄无声息一击必杀我门下唐青、玉玑峰天阳子这等道行的高手,几乎没有可能,除非是碧箫剑法……一剑封喉!”
他说到此处,又向天机尊上亦还真看了去,道:“柳某想向天机尊上一问,道友门下的天阳子长老,颈上的致命一剑,是否与鄙者门下唐青一模一样。”
随着他此问一出,众人的目光又快速转移到了亦还真身上,这一刻,所有人眼神里皆是骇然之色,倘若证实了天阳子的致命剑伤也是碧箫剑法所留下,那么萧一尘今日怎样也逃脱不了罪名了。虽说唐青等人死的时候无人在场,但是在找到天阳子尸身的时候,那时萧一尘与那魔教妖女却正好在场,这能是巧合?这是证据确凿!
天门四位长老脸上神色不定,见亦还真不开口说话,柳玄殷继续道:“不知可否请天机尊上,也将天阳子的尸身移出来。”
“不必了。”
亦还真终于开口了,道:“天阳长老已逝,扰为不敬,至于天阳长老颈上那致命一剑,确实与唐青颈上的致命剑伤一模一样,出自同一把剑,同一个人,同一剑法。”
“这……果然是那孽畜么!”
整个连峰台,人人脸色为之一变,皆向萧一尘疾视了去,目光里有的是愤怒,有的是惋惜,还有的是杀气。
柳玄殷继续道:“天机尊上神机妙算,洞幽烛微,不如请天机尊上说说看,这致命剑伤,乃是何等剑法所留下。”
亦还真作为玄青七尊之一的天机尊上,尽管他被人称作“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但是他此刻的话,代表着整个玄青门,万众瞩目之下,绝不能有假。
只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放在胸前,道:“剑法,确实是师妹的碧箫剑法。”
“什么!”
这一下,非但各门各派的人变了脸色,玄青门众人的脸色更是陡然惊变,若是其余人说出这句话,他们尚可不信,但这句话,却是从亦还真口中说出,那便绝对无假!
显然,柳玄殷要的便是这句话从亦还真口中说出,比从凌音口中说出更有效果。
“天机尊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怎么会……”
眉间意脸色惨白,已是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别的人可以说错,可以看错,可以猜错,但偏偏亦还真不可能,既然他说了这是碧箫剑法,那这就一定是碧箫剑法!
人群里久久难以平息下来,仿佛一场惊涛骇浪,谁人能够置信?
柳玄殷不再说话了,默默坐回了位置上,又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鹤冲天却一步走了上来,向萧一尘指去:“萧一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尘惨然一笑,道:“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孽障……孽障!”
只见玄阳尊上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双目圆睁,须发戟张,只恨不得一掌将萧一尘天灵盖拍碎,旁边眉月尊上向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师弟,恐怕此处事有蹊跷……”
“还有什么蹊跷!”
玄阳尊上衣袖一拂,指向萧一尘,手不住颤抖,看着眉月道:“刚刚你听得清清楚楚,天阳子是死在碧箫剑法之下……”
“这……唉!”眉月尊上长长一叹,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