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逮着它,你们让小二帮忙再换一盆水。”
小舟和小曲抬着把水倒了,然后去了灶房。
季妧正数落小丁,眼角不经意一瞥,定在了对面二楼的某个窗口。
那里站着个面容柔美的女子,瞧妆扮应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临窗的女子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季妧,确切的说是季妧和她的狗,没想到被季妧察觉了。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遇上,她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并没有躲闪,而是落落大方的冲季妧笑了笑。
美人的笑总是能博人好感的,季妧也冲她点了点头。
那女子得到回应,笑容愈大了些,手指着小丁,似乎是想问什么。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就多了个妇人,应该是她身边伺候的嬷嬷,神情瞧着有些严厉。
嬷嬷将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又说了些什么,期间还看了眼季妧,想来是跟季妧有关,紧跟着窗户就被掩上了。
季妧也不在意,等水送来,继续给小丁搓澡。
客栈二楼,刚关上窗户的那间房内。
“天这么凉,外面还下着雨,小姐你且得小心,回头再病倒了可怎生是好?”
“奶娘,我就是看看,那只狗真好玩,还有她的主人……她是不是就住在咱们对面?”
提到这个,奶娘田氏情绪就不太好。
“咱们晚了一步,好一些的客房都被占了,只能让小姐你住在这儿,推开窗正对着后厨,烟熏火燎的,成什么样……”
眼见着奶娘越扯越远,景明珠有些无奈。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奶娘,你估摸着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启程?紧赶慢赶,也不知还能不能赶上华蕤的出嫁日。”
“怕是赶不上了。”
景明珠一脸怅然“说好了要给她送嫁的。”
田氏却不以为然“赶不上就赶不上,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也难怪她这个态度。
景明珠出自景国公府,郑华蕤出自郑国公府,两家门第按说也算相当,只可惜国公府和国公府也不都是一样的。
景家祖上跟太祖一起打过天下,不仅有从龙之功,还有数次救驾之劳,可以说,这世袭罔替的爵位,那是拿命博来的。
郑国公的爵位却是怎么得来的?
七年前,也就是万德帝登基以前,他还是个小小的武清伯,万德帝继承大统的第二年,就被封了郑国公,理由是于秋狩之际救驾有功。
其实呢,所谓的救驾不过是一场笑话。
猎场那么多人,万德帝更是前呼后拥,轮得到他一个外围的武清伯救驾?说到底还不是生了个好女儿。
听说郑华聘在潜邸时就受宠,无子而封贵妃已经是极大的殊荣,可她仍不知足,成日在万德帝耳边吹风,这才帮自己父亲讨来了国公的爵位。
这事,满京城的勋贵就没有不知道的,只是碍于郑家如今势大,没人明说罢了。
“靠个女儿就能封爵,乱了规矩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奶娘。”景明珠不甚赞同的看着她,“临近京城,多言招祸,何况郑贵妃如今……”
“好好好,老奴不说就是。”
田氏拍了拍她的手。
“只是小姐,任他郑家如今再风光,根底终究浅薄,动摇不了咱们景家分毫。再者说,他们有个郑贵妃,咱们有个景太妃,皇上生母早亡,拿咱们家太妃完全当太后敬重的,你真不必委屈自己与那郑华蕤交好。”
景明珠摇了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郑家是郑家,华蕤是华蕤,我与她自幼相熟,并没有旁的原因。”
“确是自幼相熟不假,只是从前她在小姐跟前是什么样?如今又是什么样?也对,从伯府小姐变成了国公府小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华蕤性子自来如此,不相熟之人会觉得难以亲近,其实熟悉后是很好相处的。”
田氏嗔她“在小姐你眼里,哪里有不好相处的人?”
“不说这个了嬷嬷。这次赶不上华蕤送嫁,礼却是不能少的,我特意挑的,你让下人盯仔细了,千万别磕着碰着,等到了京城就送进郑……不对,该是送去将军府了。”
说到这,景明珠笑了笑“华蕤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确实得偿所愿了,只可惜曾经威震天下的神武将军,如今已经徒有其表,成了有名无实的空架子。
不过这话说出来小姐肯定不乐意听,田氏也就只是在心中想想。
“还有给盈珠准备的那份。”
说到这个,景明珠一脸慨叹。
“真是世事难料,五月里还在京中见过,我只不过走了趟外祖家,她就把自己嫁了,九月初成的亲,听说新郎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如此仓促,也不知人品如何?”
田氏却是有几分了然的。
“任家小姐打小就病弱,抱着药罐子长大的,最近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听送信的人说,新郎是她自己看上的,一心要嫁,任老尚书自然是要遂她心意的。”
景明珠点了点头。
“既是她自己选的,那肯定是极好的。”
第594章 你想要的
灯火昏黄,内室里先是传来一阵压抑的轻咳,紧跟着就听一道微微带喘的声音问“良环,几时了?”
倚着床柱打瞌睡的丫鬟猛的醒过神来,赶忙掀开床帷一侧,将人扶坐起来,背后塞了个引枕。
“小姐怎么就起了?才睡下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戌时了吧,姑爷还没回来?我听外面还下着雨,可吩咐人给他送伞了?”
“伞一早就送过去了,没淋着姑爷,你就放心吧小姐。姑爷也是刚回,这会儿在书房招待客人呢。”
“不许再叫我小姐,要叫我夫人。”
“瞧我这记性。”良环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是!夫人!宋夫人!”
任盈珠嗔了她一眼,满是病容的脸上隐隐透出些许潮红。
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
“这么晚了,可知是什么客人?”
“听观言说,好像是老家来的……”
听到老家,任盈珠脸上的红晕又不见了。
良环知她心思,劝道“夫人不要多想,奴婢打听了,那方玉芷已经回了邺阳,此后跟侯爷再不相干了,今天来的只是姑爷昔日的同窗。”
任盈珠一听是同窗,就要起身。
“快,帮我梳洗更衣,既是夫君的同窗,我若不露面,岂不失礼?”
良环死活拦着不让。
“姑爷体恤夫人你身子不好,已经事先吩咐过了,不让扰你睡梦,夫人你就别折腾了。何况那人虽是姑爷同窗,也只是一个书院读过几年书而已,并无功名在身,小姐实在犯不上……”
任盈珠摇头。
“话不能这么说,夫君素日里往来的人甚少,能让他这么晚在书房招待的,必不止同窗这么简单,想来关系应该很好,便是没有功名,我、我也该……”
没等把话说完,又是一阵猛咳,直咳到浑身无力。
良环扶她躺下。
“小姐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
良环一口气跑到厨房,进门就问“慈姑,药煎好了没?”
蹲在炭炉前看火的慈姑摇了摇头“还要等一会儿,夫人又咳了?”
“可不是!以往只是身子弱,今年也不知怎地,入了秋就咳个没完。”
良环寻了个矮凳在慈姑身边坐下。
“你说咱们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多青年才俊任她挑选,她却偏偏看中了姑爷……当然,姑爷也挺好的,既饱读诗书,又温文尔雅,对咱们下人说话也十分有礼……”
眼前晃过那张儒雅清俊的脸,良环的脸不禁有些红。好在背对着油灯,慈姑又一心盯着药罐,并没有发觉。
“只可惜姑爷这家境,跟之前与小姐议亲的那些人家实在是不能比。
小姐嫁过来,不但要住赁来的宅子,整个宅子还没小姐在闺中时的院子大。怕伤姑爷颜面,连丫鬟都没敢多带,就带了你我二人和贾嬷嬷。
贾嬷嬷这几日还被吩咐去伺候姑爷的老娘了,就因为她俩年岁一般大,能说到一块去……小姐也真是煞费苦心。
只苦了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以往在府里,洒扫浣洗这些粗活,哪里轮的到咱们做?”
说到这,良环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眉道“这才几天,我的手都变粗了。”
慈姑听惯了她的抱怨,也没当回事。
良环没得到回应,碰了碰她“你心里就不委屈?”
慈姑老实摇头“不委屈,这些活我以前在府里也是干惯了的。”
良环这才想起,慈姑和她是不一样的。慈姑在府里就是最低等的丫鬟,专门洒扫看门的。
也不知小姐为何就挑中了她……
挑了她也好,慈姑老实,而且任劳任怨,许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推给她她也不说什么,闷不吭声就把活给干了。
活有人干,落差却难填。
“以前在任府吃的好住的好,再看现在……府里的姐妹还不知要如何嘲笑你我。”
“姑爷眼下俸禄不高,已经尽力不屈着小姐了,小姐都没说什么,咱们更没有什么说的。”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不过想想这狭小到勉强才能分出个前后院的宅子,良环心里还是沮丧。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快了。”慈姑道。
“你怎知快了?”良环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