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春光好,琉球地气炎热,不像中原那么四季分明,但熬过了阴湿的冬季,春天仍然叫人打心眼里喜欢:花草树木深色的枝叶,换上了透着点儿鹅黄的嫩绿,白头翁、红鸠、燕子、黄头鹭这些宝岛上常见的鸟类,或在枝头欢快的鸣叫,或者忙忙碌碌的衔泥、寻草,搭建抚育雏鸟的安乐窝。
艳阳高照,和风频吹,琉球城背靠陆地的东南北三面,游人穿梭往来如织,家家户户都按照流传千百年的习俗,在清明节这天扶老携幼出外踏青。抱小孩的、提食盒的、乘马车的,不一而足,更有许多小贩沿途叫卖,栗子糕、桂花饼深得少女追捧,糖面人儿、蟹壳酥饱了小孩的肚皮,那没牙的老人家,则捧着软蒸枣糕慢慢含食。
普通的工人、农夫,多是短衣裤子打扮。对襟、窄袖、带扣子的短衣,加上系皮带的长裤,做工、务农、行军打仗都方便得多,起初是汉军军服,然后作为各厂矿工人的工作服,最后成为了一般百姓的日常服装。
和颜色单一的男人们不同,妇女们穿得花团锦簇,鹅黄、翠绿、水红、宝蓝,姹紫嫣红。琉球风气渐开加以气候炎热,女性服装渐渐产生了复古的趋势,回复了几分盛唐气象,轻纱罗裙下,修长的腿部线条若隐若现,贴身小袄勾勒出丰盈的轮廓。不少学生像百年前《东京梦华录》上记载的那样,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评价那位少女的身段窈窕,那位少妇的媚态迷人,间或大声了些,被妇女们听到耳中,面嫩的快步走开,泼辣的就会啐上一口,笑骂几句。
夹杂在士民之间,还有占城、三佛齐、辽东蒙古、天竺、细兰、大食等处来的番商,有的皮肤黝黑穿着对襟小褂,有的满脸络腮胡须头顶盘着白布,有的高鼻深目身穿织锦绡金的华服……
官员、士人、学生,都穿着峨冠博带的汉服——这是汉国官员的公服、礼服,不管上朝还是法官审案,都穿各色汉服。
工商部度量衡局局长骆醒忠,身穿鹤氅,头戴纶巾,和一身兰花金边罗裙的夫人把臂而行,手中羽毛扇轻挥,摇头晃脑的道:“官员士庶,俱出郊省坟,以尽思时之敬。车马往来繁盛,填塞都门。宴于郊者,则就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宴于湖者,则彩舟画舫,款款撑驾,随处行乐。此日又有龙舟可观,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梦粱录》上临安胜景,于今现于琉球,可见天命在汉。”
“骆兄所言甚是!”民政部护照局局长于孟华衣袖轻摆,一袭玄色直裰、头顶戴着东坡巾,让他显得文雅潇洒,“今上雄才大略、深仁厚泽,我等从龙之臣,他年必画影图形,凌烟阁上名传后世。”
王峻、庞泰纷纷点头称是,憧憬着将来的功名成就,只四位夫人在旁边不以为然,互相挤眉弄眼的嘲笑:自家老公是哪块材料,老婆们还不知道吗?何况本来就是知书识理的大家闺秀,又到各部各局做了女官,于汉国制度了解甚多。
现在啊,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动动笔杆子就能升官发财的年月了,武官得有军功,文官得有政绩!
“咦,相公,那不是赵筠吗?还有皇上,看,那边,抱孩子的!”于孟华的老婆眼睛尖,二三十丈外,外围便衣卫士们撒开,保持了一个五丈宽的控制圈,将闲人阻拦开,大汉皇帝正抱着个婴儿,笑嘻嘻的东张西望呢!
“好宝宝,乖宝宝,春天到了鸟儿叫,催我乖女起床早……”楚风抱着胖丫小公主轻轻摇晃,嘴里胡乱哼着自编的儿歌。
几位皇后当中,敏儿最喜欢胖乎乎的小丫头了,赵筠忙于工商部的公务,孩子都是敏儿带的多,跟她比跟亲妈还亲呢!见楚风乱摇,敏儿急着想把孩子抢过来:“楚哥哥,别乱摇胖丫啊!小心把她摇头晕了,本来她跟筠姐姐一样聪明的,你再摇,就和敏儿一样笨了。”
“才不会呢,你们看,胖丫在笑呢,哦~乖宝宝笑了!”说来奇怪,胖丫像能听懂大人说话似的,咧开嘴,咯咯的笑起来,楚风仰着下巴,得意洋洋的道:“哈,真是爹的好女儿,知道给爹长面子啊!”
“瞧他那得意样儿,赛如捡了金元宝似的!”雪瑶醋兮兮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小公主啊,谁都能抱,只要她一抱就哇哇大哭,交到赵筠、敏儿或者陈淑桢手里,一下子就不哭了,这一点却是叫雪瑶恨得牙痒痒。“小臭丫头,你妈妈怀你,还是我开的安胎药,生产的时候,还是我扎的银针催产呢!忒没良心了!”
“胖丫不和你亲呐,怕什么?我也瞧这小破丫头不对眼,跟敏儿比我这亲妈还亲,也不知吃谁的奶长大的!雪瑶妹子,你使把劲儿,自己生一个!淑桢姐,你说是不?”赵筠挤眉弄眼的,捂着嘴冲陈淑桢吃吃的笑。
“你们、你们三个,就知道捉弄我!”雪瑶红红的小嘴撅起,能挂上个油瓶。
敏儿凑上来,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雪瑶姐,我猜啊,是不是你扎银针催产的时候扎深了点,扎中胖丫了,她到现在还记仇呢?”
这、这,敏儿啊敏儿,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陈淑桢、赵筠两位,若是在家里,早就笑得抽了,外面大庭广众的,还得端着母仪天下的架子,却是憋得粉脸通红,肚子都捂痛了。
“瞧着位皇上,自己像个大男孩似的,平时见谁都笑呵呵的,没半分帝王气度,怎么就能统合各方、征战四海,打下今天的局面呢?”王峻的娘子,迷惑不解的摇着头,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了这么一句。
“哼,妇人之见!”王峻本来就有点怕老婆,自从娘子做了女官之后,就进一步向耙耳朵、气管炎的方向迅猛发展,然而普天下怕老婆的男士,越是怕得凶,在外面越发要摆出说一不二的架势:“皇上的胸襟气魄,你知道吗?我接的文件上说,闽西粤东汀、漳、泉、梅、潮五州归汉,总督、州、县三级,均按照琉球制度,设立七部二司的对口下属单位,接受本地主官和上级部司的对口管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妇人自是不懂!”
嘶~这一群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收藩镇之权,永无割据之险;有地方主官,负总览之责临机应变!”
中国幅员辽阔,自岭南到长安,闽广到开封,加急快报往来也在一月之间,地方不可能万事奏报中央朝廷,所以自秦废分封设郡县以来,各地必设封疆大吏,或称刺史、州牧、节度使,便宜行事,掌地方之重权。
然则地方权重,必有割据之祸,汉末刘表、孙坚、袁绍等辈,唐朝安禄山朱温等辈不一而足。
故大宋为防地方权重,分天下为数十路,路下设州、军、监、府行政区,其下再设县级政区。州、县甚小,不具备割据对抗中央的可能性,而路较大,设转运使、提点刑狱、提举常平、安抚使四个衙门,分别管理财政、司法、水利盐茶、军事,互不统属互相监督,相当于把汉朝州牧、唐朝节度使的权力,分做了四份,任谁也不可能割据一方了。所以终宋一朝,从来没有过藩镇割据的现象。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地方上没有实际主官,遇到突发事情比如外敌入寇,四个衙门互相推诿互相掣肘,应对能力被削弱到了极点,故宋不亡于内乱,而亡于外患。
楚风在中央朝廷设七部二司,而总督、州、县三级设对口衙门,中央的政令,比如赈济命令,可以直接从民政部发到总督府民政局,再到州民政处,再到县民政科,最后发到各镇,这一路上可以完全不经过总督、知州、知县三级主官,中央的控制力能一竿子通到乡镇,藩镇割据?简直就是白日梦!
但各地又设立主官,下属各衙门接受他的领导,一般庶政由主官处理,不需要事事请示中央;而当遇到战乱,和朝廷联系中断,主官即拥有全权处理当地军民一切政务的权力,便于调动地方一切力量,应对外患。
想明白这些,庞泰惊服道:“有汉唐制度之便利,有故宋制度之稳定,皇帝行此政策,可保江山万万年!”
于孟华点点头,“皇上制定的各项制度,大多别出心裁,却暗含天地间之至理,端的叫人佩服,愚弟只以为,皇上的杀伐手腕略显差了点,待人过于仁厚,缺了历代开国之君,那种虎啸鹰扬、杀人盈野的气度!”
“仁厚?”王峻娘子噗的一声笑了起来,手指琉球城东南,“那白森森的几大堆,便是皇上仁厚的证据?”
去年从占城、同安、辽东几处战场斩下的头颅,足有三万多颗,琉球的京观又多了三座,放碱水里煮了,惨白的头颅,码成了真正的山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