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楚风微微一笑,琉球风气渐开,青年男女同行很寻常了,在临安却有私奔之嫌疑,倒也有趣。
敏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怀宝宝躺了小半年,早就等不及了,在船上就窜来窜去的,真想不出她还奶着孩子!
靠岸之后,敏儿老大不情愿的喂饱了宝宝,就拖着楚风往当年的家——临安船场跑,哪晓得路上就见熟悉的崔大叔在挨打,立刻就请楚风路见不平一声吼了。
哪晓得毛师爷狗屎糊了眼,也不杀泡尿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也敢对着敏儿毛手毛脚。
也难怪,敏儿还在哺乳期,胸口胀鼓鼓的,配上她清纯还略带婴儿肥的面庞,就是楚风都忍不住趁没人啃上几口呢,毛师爷只当她是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自然肆无忌惮。
堪堪那手要伸到敏儿胸口,只见一道银色的寒光电射而来,仿佛半空中打个闪电,又好似后羿射日的神箭离弦,嗖的一声响,电光火石之际后发先至,毛师爷初时还不觉有异,至少三次眨眼的时间之后,才惊骇欲绝的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向地面坠落!
人的手掌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向地面坠落呢?毛师爷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就被手臂上传来的钻心刺骨的剧痛震得心胆欲裂,眼前一团乌黑……
不管农夫还是狗腿子都惊得呆了,他们只看见一直待在这个年轻人身后五六步,身穿粗布衣服,面目平庸之极,平淡得好像根本就不存在的那么个人,似乎轻轻扬了扬手,就有一道瘆人的银光电射而出,切断毛师爷的手掌,去势不衰继续飞射,直到数十步外,夺的一声钉到了树干上,兀自嗡嗡颤动不休。
此时方能看清那是一柄宝剑,剑锋刺入树干竟有半尺余深!
“陛下、皇后受惊,微臣有罪!”出身于南少林达摩堂、精研武功二十年之久的皇家卫士,用只有楚风和敏儿能听清的声音告罪之后,身子一晃便如一溜灰色的烟雾闪开,没人能看清他是怎么从树身拔出宝剑、怎么还剑入鞘,只能看出灰影回到了那位眼神特别发亮的年轻人身后五六步的距离,干净利落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地上昏迷的毛师爷,齐刷刷切断的右手腕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喷涌而出的鲜血和掉在一边的断手,分明告诉人们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案。
崔世安惊骇的看着王敏儿,看着王敏儿身边的楚风,他不明白,小时候常叫自己崔伯伯的小姑娘,究竟嫁了个什么人物,手段如此霸道?
人们还不知道,大约后面二十步外那群挑着担子的小商贩,前方十五六丈远推着木柴车儿的樵夫,加起来有六十双鹰隼一样敏锐的眼睛盯着这边,三十只稳如泰山的手臂握着三十柄装好弹药的短枪,瞄准了这里每一个人!直到卫士重新回到楚风身后,握抢的手才松弛下来,关上了枪机。
“皇后刚刚出了月子,不该见血的。”楚风淡淡的责备一句,已让武功直追法华法本、能飞剑杀敌于五十步内的卫士汗出如浆。
有人说大汉皇帝仁慈,那是没见过他杀人盈野流血漂橹的时候!正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占城、高丽、新柯沙里、日本和蒙元武士不知杀了几十几百万,哪儿在乎这个差点冒犯敏儿的混账东西?只不过这位皇帝对家人真个仁慈宽厚,他不愿天真活泼的皇后见到太多血腥。
“不,楚哥哥,我一点也不害怕!”敏儿望着楚风,大眼睛里没有一丝儿畏惧,“小时候我就对这些坏人恨得要死,就算杀了他也不冤枉!”
有第二皇后求情,想必皇帝不会怪罪了吧?卫士战战兢兢的看着楚风脸色,直到转为和缓才放下了心。
作为皇帝的近卫,并非饷银丰厚、或者提拔迅速就可以概括的,对大汉保安司的卫士们来说,这根本就是个至高无上的荣誉,惟有锦田山移民和南少林幸存者这样,和鞑子结下血海深仇,对帝国皇帝忠心耿耿的人才能担任。
这位卫士就是南少林幸存者,自小没了爹娘被送到寺庙里做小沙弥,寺院就是他的家,方丈首座就是他的父母,唆都屠杀南少林,就是杀了他的父母、毁了他的家呀!
是楚风救了他,是大汉帝国击灭了唆都,报了南少林的血海深仇,大汉皇帝还将率领汉军,北伐中原替全天下死在鞑虏屠刀之下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这样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根本就是一个人穷尽终身都无法报偿的大恩大德!
只要楚风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暗示,所有的皇家卫士都愿意立刻为他去死!这位飞剑伤人的亲卫,决不害怕死亡,他只害怕皇帝不再让自己担任卫士,这比死更令他痛苦一百倍。
“下次应该用拳头?还是向陈淑桢陈师姐学习铁弹?”卫士定下心后,就想着有哪些可以不见血就能保护皇帝安全的武艺。
“如果不替他止血,会活活流血而死的。”楚风厌恶的踢了踢昏迷在地的毛师爷,对狗腿子们说。
直到此时,惊骇的人们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不管狗腿子还是农夫,大家一块七手八脚的干,给倒霉的毛师爷手臂系上绳索扎住血,拿布条缠住伤口,还有个吓得呆了的狗腿子,不晓得该做什么,捡起毛师爷的断手抱在怀里,身子像寒秋的枯叶那样瑟瑟发抖。
“你们,你们快走吧!敏儿,替我向王大哥带个好!”崔世安钻出人群,催促两位后辈快些儿离开:“年轻人,我不管你是浙西那边吃菜事魔的大爷(指明教教徒),还是横行霸道的江洋大盗,都快点走吧!如今不是捕快衙役了,是大汉朝廷的警察;他们拿的也不是铁链子、铁尺,是火枪!赶紧的,待会儿就走不成了!”
“哦,大汉警察有这般厉害?”楚风微笑着,饶有兴趣的问道,浑不在意有个贼眉鼠眼的狗腿子,一溜烟的走掉了。
崔世安跺着脚,“唉,快走吧,大汉警察里还有些是骑马的,你们就算有草上飞的功夫,也跑不过快马呀!”
楚风摸摸鼻子,心说你还真把我们当江洋大盗了,却是好笑。
敏儿却不慌不忙的道:“崔大叔你别管,咱们不怕官兵,不用逃的。”
“啊!”包括崔世安在内的农夫们,全都恍然大悟,“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你们必定是受了朝廷招安的!”
“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是故宋朝对待各地反叛的一贯手段,今日为盗明日为官寻常事耳,哪怕是乡间农夫也知道些水泊梁山的故事。
“对,我们是招安的,”楚风点点头,大汉不是受过故宋海上行朝册封?也算得招安嘛,却不是说谎。
就你满嘴跑海船!敏儿斜了他一眼,拉着崔世安问道:“那年我爹想叫您一块出海的呀,就不知您到哪儿去了。还有崔哥哥、崔姐姐,他们都还好吧?”
“那年我去了常州,怕家里担心,一个人都没告诉,”崔世安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非常苦,“你崔姐是嫁到常州去的,城破了两月,我到那儿看了看,都没人了,满城人都没了……张枢密要保临安,你崔哥跟着大军去了,就再没回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敏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在世外桃源般的琉球待了这么些年,习惯了大汉的安定,她根本不能想象,蒙元铁蹄践踏下的同胞,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肩扛着步枪,上着明晃晃的刺刀,警察马队飞奔而来,听说此地有江洋大盗出没,犯下杀人害命的重罪,他们来的非常快。
见地上倒着苦主,虽然有大摊鲜血,却没有性命之忧,也没有什么混乱的状况,警察小队长先放了心。
他是老警察了,知道此时该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你来了他也不会跑,没有必要咋咋呼呼装模作样。
一边指挥警察组织百姓砍树做担架抬人,一边问道:“疑犯往哪边跑了?谁记得他身形衣服的,上马和我一块追!”
没人上马,几个狗腿子被吓得够呛,见警察来了都不敢造次,怯怯的指了指楚风,同时楚风也点了点头:“是我。”
啊!伤人到如此严重,还大模大样的待在原地不逃走,这胆子够大!小队长见楚风够光棍,他也客气:“这位公民请了,有人指控你斗殴伤人,咱要根据律法,逮你去见法司。”说罢就拿出绳索,看楚风有何话说。
“我听说大汉刑律,凡自首者可不必上刑具,留在原地不动,待警察赶到主动承认者算自首吧?”楚风微微一笑,大汉刑律就是他自己审定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警察小队长一愣,在两浙新收复区,熟悉大汉法律的人可不算多啊!所以他更加客气:“公民,可以不上刑具的,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试图逃走——否则我会下令开枪。”
当说道开枪两个字的时候,小队长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灰袍人,瞬间眼睛一亮,刺目的寒光直戳到人的心底,让人半边身子发凉,六月大热天,好像隆冬一样的寒冷。
崔世安见两个年轻人不慌不忙,警察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打也没有捆,就定了心,招呼农夫们跟着一块去了钱塘县法司。被舞弄醒了的毛师爷,则一路上呻吟着,同时不断的说:“我要请范老爷砍了你的脑袋,混战王八蛋……”直到那位灰衣人不知在他身上哪处按了按,这家伙就像快咽气的癞蛤蟆,两边腮巴子一鼓一鼓的,却说不出半句话,直到法司公堂上才恢复正常。
审理的过程很简单。
因为时代的特殊性,也就是这年月流行的特别严格贞洁观念,比如妇人被丈夫以外的男人摸了手,也许会把自己手砍掉,被别人摸了腿,多半要把腿砍掉,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嘛,大汉虽不提倡也不得不正视。所以为了妇女们不自砍手脚,必须在刑法中把猥亵妇女定为重罪,受害者抵抗或者第三人见义勇为造成罪犯重伤也不为犯罪。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证人又多,按照简易程序,法官直接宣布被告无罪,原告可自行向临安府法司上诉。
楚风根本没有亮明身份,就得到了公正的判决,但他在判决书上签字的时候,就不得不大白于天下了。
看到这个年轻人在判决书上写下“楚风”两个大字,新从漳州赶考为举人、在法学院突击学习半年分配为县法司的年轻官员,惊得眼睛瞪大如铜铃。
天下同名同姓或者音相同者实在太多,他小心谨慎的问了句:“请问您在何处高就?”
“以前在瀛州琉球汉皇宫,现在搬到临安了,这边的皇宫还没修好,暂住在两浙大都督府。职务没变,一直是大汉帝国的皇帝。”楚风一边回答,一边掏出他的护照,把那上面的号码抄到判决书上。
天呐,我审了大汉帝国的开国皇帝!咕咚一声,法司一头栽倒。
躺在担架上,满心希望看到法司把这个江洋大盗打入大牢的毛师爷,则今天第二次晕了过去,他知道别说报仇了,下下辈子都没指望!
同去的崔世安则恍如梦中,王敏儿身边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大汉帝国那位被传为神仙下凡的皇帝!一万年也想不到啊!
他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哩。
首先,有狗腿子把赤身裸体,浑身上下鞭痕纵横交错,还断了一只手的毛师爷抬着挨家挨户展览,“范老爷说了,这家伙打着范家的招牌横行不法,给诸位添麻烦了,请多多包涵!”
毛师爷十成性命去了九成九,断手失血本多,脸色蜡黄蜡黄的,又全身挨了鞭子,纵横交错的鞭痕流着黄水,红肿之处高高隆起,看上去就像一条大号的松鼠桂鱼。
其次,范老爷主动降低了地租。
崔世安最初以为这是范老爷向大汉皇帝讨好卖乖,然而四面八方的消息传来,葛家、范家、吴家等等大地主,通通降低了地租,而且幅度之大前所未有:从六七成哗啦一下子降到了两三成,江南膏腴之地从来没有过的低租谷!
随着汉军大规模征召士兵,帝国在临安旧城以西,临近西湖的地方建设新城招募大批民工,规模巨大的棉纺厂、摷丝厂动工兴建,开始雇佣熟手工人、培训生手工人,崔世安才明白了各家地主突然降低租谷的原因。
除此之外,最令崔世安感到不解的,是突然收到了一枚亮闪闪的,纯银打造镶着金边的勋章。
“啊呀不得了,这玩意是汉军中立了大功才发的呀,就跟故宋朝廷赏赐大臣的金鱼袋,是一个道理!”见多识广的郑老爹如是说,但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们为什么把勋章发给你呢?你没有替皇帝扛过枪打过仗啊?”
有人自作聪明:“也许,是因为王皇后一家和您是老相识,所以特别照顾的?没见王大海王部长,特意到您家来了两趟,还送了闽地特产的茶叶、干鱼嘛!”
“不会呀!”郑老爹摇摇头,“便是照顾,或者给银子,或者嘱咐地方官另眼相看,断无发给勋章的道理。”
“我、我这儿有张纸,就不认识上面写的什么咧!”崔世安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个纸包儿,慢慢打开了,里面是一张质地挺扩、字迹清晰,还盖着鲜红大印纸。
“嗨,有这张纸,你就早说嘛,吊我们胃口么?”郑老爹埋怨着,读那纸上的文字:“荣誉证书,兹有两浙路临安府钱塘县人崔铁蛋,于故宋德祐二年于临安保卫战中为国捐躯,光荣牺牲,在抵抗异族侵略的战争中做出了突出贡献,特发此证明,以资奖励。”
证书背后还有说明,今后每年可到地方官府领取抚恤银子六百元。
“奇了怪了,替大宋天子扛枪,为什么大汉皇帝要给奖励、发证书?”郑老爹百思不得其解,古来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汉皇帝替大宋天子收买人心?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直到一座钢铁铸造的纪念碑矗立在临安新城,才解开了郑老爹、崔世安和许许多多同样以故宋烈士家属身份得到勋章、抚恤金的百姓的疑惑。
那座闪耀着钢铁色泽的纪念碑上,文天祥的亲笔字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六年以来,在抵抗蒙元侵略者的战争和大汉征服海洋的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百十年以来,在抵抗金、元鞑虏的战争中牺牲的故宋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炎黄二帝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华夏荣光和百姓安康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英雄们永垂不朽!
——大汉帝国皇帝楚风向英雄们敬礼,大汉帝国江浙总督文天祥代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