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公主号的船长室非常整洁干净,一尘不染的洁白床铺、银质的咖啡壶和充满趣味的各式小摆设,如果说这是安茹或者哈布斯堡家族某位小姐的闺房或许过于夸张了,但至少和传统印象当中海盗船乱哄哄的内部构造截然相反。
可要和真正大家闺秀的卧室相比,这船长室又嫌太粗陋了点,在应该摆放梳妆镜的地方安置着武器架,上面搁着大马士革的弯刀、塞尔柱剑、萨克森产的长刀和一对漂亮的雕花银匕首。
小姐们通常拥有的大衣柜也被海图柜代替了,半敞开的柜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质地的海图,包括厚实的羊皮卷轴、威尼斯的印花纸和埃及出产的莎草纸,而且从纸张的泛黄程度就能知道它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也许被亚瑟王和圆桌武士使用过,最年轻的则是威尼斯海军刚刚印刷的一批意大利沿岸海图。
七海之花索菲娅就吊儿郎当的躺在床铺上,她只穿着件低胸的小马甲,配着肥大的丝绒衬裤,左脚架在床沿上,右脚还穿着西西里水手常穿的那种木头拖鞋,慵懒的吊在床沿下面,裹在衬裤里面的大腿被床沿托着,弧线越发显得浑圆而富有弹性,充满了活力。
她手上拿着价值五万托斯卡纳里弗的黄金十字架,端详这件宝物的同时,对一位小姐而言稍显粗黑、而于海盗来说又太过秀美的眉头,就轻轻皱了起来,漆黑明亮的眼睛多了几分迷惑。
“头儿!”黑杰克在舱门口喊道:“咱们继续向北还是向西?塞浦路斯的十字军对咱们可没有什么好脾气,拜占庭人看来也容不下咱们继续购买税务官忘记盖戳子的呢绒了——船上的淡水不多了,如果找不到落脚点,弟兄们就得喝海水啦。”
索菲娅像装了弹簧似的从床铺上跳起来,抓起上衣遮住了玲珑有致的娇躯:“当你进入一位小姐的闺房时,请别忘了敲门,我父亲老彼德曾说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海盗都是群彬彬有礼的绅士,而现在他们都快要变成小偷和流氓了。”
“我想谁也不会在意一条大白鲨的性别……”黑杰克无奈的嘀咕着,在索菲娅可以吃人的目光逼视下,他终于翻翻白眼,退后两步用手指头往舱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索菲娅的态度就像一位真正的大小姐在吩咐自己的男仆。
不过接下来她的行为就完全破坏了之前竖立的美好形象,她不是像穿百褶裙的大家闺秀那样蹲下身,而是撅着屁股,身手朝那乱七八糟的海图柜里翻翻找找,这个动作实在不太雅观,因为长年运动而特别浑圆紧致的臀部把衬裤绷得紧紧就就,诱人的曲线一览无余。
黑杰克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但索菲娅转过身投来一个愤怒的眼神,他就赶紧把脸转向了窗外。
谁都知道这位七海之花不好惹,她那对小银匕首就是两只会咬人的獒犬,上代七海霸主老彼德死后西西里公主号的大副独眼山姆发动叛乱,想把索菲娅和这条船同时弄到手,但他和五名叛乱的海盗在索菲娅的一双银匕首底下吃够了苦头,最后遍体鳞伤的被扔进海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鲨鱼的一场盛筵。
从此之后,就没有人敢对美艳的红发女海盗动什么心思了,西西里公主号上面的桀骜不驯的海盗,对这位新一代的七海之花服服帖帖,同时他们私下里总是叫她“母鲨鱼”,如果她不是鲨鱼的同族,为什么总爱把叛乱者和异教徒扔到海里喂鲨鱼呢?
没过多久索菲娅就从海图柜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取出一幅镶着绿色边的羊皮纸海图铺到桌子上。
“七海制霸之图”并不是一幅海图,而是由众多海域的详尽海图综合成的套图,总数超过两百幅,海盗们识字的不多,能看懂全套图的就更少了,只有索菲娅能比别人更好更熟练的掌握它,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需要的海图并作出判读——这也是她占据船长宝座而无人能够撼动的原因之一。
海图上用粗鄙的俚语记载着这片海域的情况,上面用怪兽、树木和各种奇怪的图案表示着不同的地形,注释文字则夹杂着拉丁文、阿拉伯文和托斯卡纳土语,并且文法错误多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如果让佛罗伦萨的学者,或者能用花体字母抄写圣经的主教们来看,一定会笑掉大牙。
可对于普通海盗们来说,这已经像天书一样繁难了,要知道这个时代连保加利亚的贵族爵爷们都不一定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呢!
索菲娅例外,她熟悉这幅地图,手指头在岛礁移动着,“刚才是在珍珠贝岛,咱们往北走了二十里,那么现在掉头向西,可以找到橡树岛——但那是个连一滴淡水都没有的荒岛,得绕过它,再往西北经过鲸鱼滩,就能到美人鱼岛,那个岛上的淡水多得能供应全罗马的人洗澡。”
黑杰克耸了耸肩:“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头儿,不得不告诉您之前弟兄们已经做好喝您洗澡水的准备了,因为从海法去安塔利亚的大汉军舰太多,弟兄们难免担心在珍珠贝岛取不到淡水,所以昨天您用过的那盆他们还没舍得倒掉。”
“滚~!”索菲娅有暴走的冲动,她抓起某件东西就朝黑杰克扔过去。
作为海盗身手敏捷是最基本的要求,黑杰克没费什么劲儿就接住了那金光灿灿的东西,他惊喜的欢呼:“噢,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呢,我会把它交给马赛的瘸子托尼,他一定能卖到五万里弗的。”
索菲娅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挥挥手:“卖了吧,西西里的人民需要这笔钱。”
黑杰克捧着黄金十字架走出舱门,突然从顶上传来了尖叫汤姆的惊呼:“天呐,大汉帝国的那条巨舰,正在炮轰拜占庭人!”
黑杰克和索菲娅惊讶的奔到了船尾,这时候尾甲板已经有不少海盗了,他们全都吃惊的看着远方。
距离太远早已听不到炮声,但可以清晰的看见那艘汉船上喷出一朵朵的小白花,同时拜占庭的军舰就像得了寒热病似的打起了摆子,最终高烧不退的病人干脆燃烧了起来……
“太好了,揍死愚蠢的拜占庭人,愚蠢的拜占庭海军,吃屎吧!”尖叫汤姆在桅杆上笑得最大声,他的声音简直就像待宰公牛的吼叫。
索菲娅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双手扶着栏杆支撑体重,似乎不这样就要滑下去,嘴里喃喃的道:“惨了惨了,我们这下可玩大了!”
“大汉和拜占庭开战,关我们什么事……”黑杰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忽然眼睛也瞪得赛过铜铃,望着索菲娅道:“头儿,难道你是说?”
七海之花咬着嘴唇,掌中小银匕首攥得紧紧的,手指骨节处有些发白,嘴里恨恨的道:“派来消灭我们的三艘拜占庭军舰突然消失,拜占庭人会怀疑谁?如果我们告诉他们是中国人干的,有人会相信吗?妈的,这下算我索菲娅栽了!”
黑杰克双眼发直,只觉得嘴里突然像嚼了黑咖啡豆那样苦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命令弟兄们加快速度,赶在拜占庭海军大举出动之前,我们必须逃得远远的!”索菲娅咬着嘴唇,恨声道:“我有种直觉,一定是那个奴隶贩子使的坏,我诅咒你……”
~~~
楚风得到关于“七海制霸之图”的信息,并下令海上君王号全速追赶的时候,西西里公主号已经溜得连影儿都没有了,茫茫大海无处追寻,也只好就此作罢。
随后这片海域起了场不大不小的暴风雨,海面上残留的些须海战痕迹也被冲得干干净净,当太阳升起之后一切照旧,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三条拜占庭双层四桅战舰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条快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汉军兵不血刃已下安塔利亚,阿凡提率全城贵族平民用最贵重的礼节出城欢迎,帝国陆军的一个整师也租用商船运抵安塔利亚,平静的完成了登陆工作。
接到这个消息,随驾的关汉卿又在《大汉开国群英传》中大书一笔:“吾皇德配尧舜,甘霖普济,虽遥遥万里之塞尔柱人亦感圣德,遂箪食壶酒以迎王师。盖塞尔柱本突厥余种也,昔年唐太宗虽以明君称,却于突厥有渭水之辱,其后阿史那氏世代效忠,亦有西突厥狂悖不服,数百载下吾皇一言而令塞尔柱突厥甘心请降,咦,神威圣德何其广布!”
楚风则非常奇怪,如果有一个师的汉军登陆,就代表着安塔利亚城作为战略支撑点已非常稳固,要知道塞尔柱人长于陆军而短于海军,从海法到安塔利亚的地中海就是登陆部队的大后方,补给、兵员、军火都可以利用海上交通线方便快捷的运过去,毫无后顾之忧,这样的情况下陆猛应该高歌猛进,怎么会长时间停在安塔利亚不往纵深发展呢?
李鹤轩适时在楚风耳边提醒道:“陛下,情报司虽无确凿的证据,但从种种迹象看拜占庭有和昔日对手罗姆苏丹国联手的可能,热那亚和威尼斯对大汉这个地中海新势力也抱有戒心,如果不能迅速拿下科尼亚终结罗姆苏丹国,情况很有可能……”
楚风挥了挥手,“我相信陆猛不是庸懦之辈,他应该有自己的理由,派信使告诉他,十天内我要拿下科尼亚,不惜一切代价!”
本来之前楚风是想命令海上君王号赶往安塔利亚,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作为进军小亚细亚的登场仪式,同时也是对踢开欧洲大门的庆贺。
但现在他反而令海上君王号停止驶往安塔利亚,赶往塞浦路斯停靠抛锚,待十天之后再按原计划去小亚细亚。
海上君王号转舵、调整帆系,九十度转弯开往塞浦路斯本岛。
陈淑桢完完整整的倾听了君臣答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她瞧着楚风的目光中已是钦佩和赞赏交织,对雪瑶道:
“谁说咱们夫君不会帝王之术?他行大道、施阳谋而已,王者之道乃以道胜术,知人善任、用人不疑,试想以陆猛的性子,知道夫君为免前往安塔利亚之后,他这位前线总指挥官感觉掣肘,竟故意停在海上等他十天之后再传捷报,哼哼,陆猛一定恪尽职守、忠勇不二吧!”
两位皇后刚刚小声说完,那边楚风就打发走了李鹤轩等人,回过头来冲着努尔嫚贼忒兮兮的笑:“塞浦路斯风景很好,咱们可以找一片没人的海滩继续游泳,嗯嗯,事先说好要穿比基尼哟~~”
楚风这时候的表情,特别像带小萝莉看金鱼的怪叔叔。
刚刚大赞了他一番的陈淑桢,对此表示无条件投降,和雪瑶悲愤的竖起了中指……
安塔利亚以北的阵地,杀声动地炮火连天,陆猛黑着一张脸,知道的人说因为战局进展缓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三天没拉大便。
一个师的汉军从安塔利亚出发,沿着官道朝科尼亚的方向猛攻,这些军队都是大汉帝国西征的精锐之师,陈吊眼麾下第一军第一师的部队,老兵们自诩天下第一师,虽然有从琉球五营起家的金刚军对此称号表示质疑,但确确实实他们是帝国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第一军第一师的军旗高高飘扬,无敌雄师蒙古铁骑、真主弯刀马木留克都在这幅军旗面前折戟沉沙,许多面羊毛大纛和绿底新月旗做了战利品,但现在它显然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连番恶战胜负未分。
照说,帝国陆军的炮火威力和击发式线膛枪的射程、精度,都完全压倒了塞尔柱轻骑兵,突厥人装备着锁子甲、战马和弓箭,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比蒙古人更强,不应该在连番炮击和火枪齐射下保持战斗力的。
可这里是安拉托利亚高原地区,尽管是南缘,可小亚细亚的地形是如此的险恶,除了正中间的安拉托利亚高原,三面环海的平原地区极其狭窄,往往从海边往内陆走十几里,甚至几里就是崇山峻岭。
安塔利亚通往科尼亚的地形就是典型的高原边缘山地,越往内陆走就地势越高,而且这一带的地表被河流山谷切割得支离破碎,河谷、山岭、褶皱地形纵横交错,实在不亚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区的险峻奇诡。
想想雅鲁藏布江、横断山脉的地形地貌有多么支离破碎吧,从安塔利亚通往科尼亚的沿途,并不比那平坦太多。
塞尔柱轻骑兵的突击力赶不上蒙古铁骑,他们的弓箭技巧比不上蒙古武士,可他们有一点是绝对胜过昔日的征服者的,那就是策马在山地河谷之间奔驰来回,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这条河谷跑到那座山岭,利用山地捉迷藏的本领。
蒙古铁骑轻骑兵重装骑兵都有,如果算整体机动力的话,塞尔柱轻骑兵还要更胜一筹,单单从字面上就不难理解,人家就叫轻骑兵嘛!
大汉帝国陆军是重装备师团,火力强大、攻守兼备,正面决战几乎所向无敌,但十二斤重炮在山地未免有些施展不开,强大的火枪骑兵呢,装备的阿拉伯马也不太擅长在乱石嶙峋的山地上跑。
“妈的,老子捉住了你们,非得把脑袋拎下来做夜壶!”陈吊眼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成乒乓球了,硕大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他指挥部队拼命追赶,但塞尔柱轻骑兵在河谷山地之间神出鬼没,看得见抓不着,让他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很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闷。
麾下的骑兵团长带着部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陈吊眼拍马上前,凶神恶煞的问道:“抓住敌人没有?兔崽子,别告诉我就这么空着手回来了!”
那骑兵团长也是锦田山下参军的老战士了,尽管心里打着鼓还是硬着头皮道:
“回军长的话,标下带着人马赶上去,那些个塞尔柱狗东西就呼哨着往回跑,咱们的马儿追上去,不是踢上石头摔坏了腿,就是马蹄铁在石头上碰掉了,还没摸到敌人的屁股,咱们自己的兵就在乱石头山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军长,这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硬拼硬打吗?硬打也就罢了,偏生咱们想硬打也打不着,憋气!”
你!陈吊眼举起马鞭子就想揍他,想想这团长说的也不错啊,揍他也揍不出个办法,半晌举起的马鞭子放下了,鼓着眼睛在一边生气,远看就像只癞蛤蟆似的。
“其实塞尔柱人也并没有多厉害,他们的战斗力还比不上蒙古骑兵,只是太能逃能躲了,”骑兵团长悻悻的道:“要是能逼他们决战,正面打一场,哼哼,不消我说,就这一个师的兵力打他四万大军,都轻松!”
是啊,怎么逼他们决战呢?躲来躲去就像泥鳅似的……
陈吊眼忽然大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最狡猾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