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怀又沉默了片刻,突然觉得老是这么你啊你啊的叫过于生分了,他抬头问道:“你叫——禾凝,禾凝是吧?”
他记得婚书上写着的是这两个字。
沐禾凝点头。
“风禾尽起,肤如凝脂。”沈叙怀琢磨着她的名字,问她:“那我叫你禾凝可好?”
沐禾凝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唤了那么多年,却从他口中念得格外有韵味。
她定定地凝视着男人的脸,忽然发现一个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为什么她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10章 压得我喘不过气
早膳过后,沈叙怀陪她去寿安院请安。
沐禾凝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府的样子,沈宅是老王爷在世上的兴盛顶峰时期,先帝赏赐下来的,算是当时京城最好的地段,最盛大的宅院,连如今的沐府都比不上。
即使是这些年沈家已经逐渐没落,沈宅里依然保留这当初的建筑风貌,雕梁画栋和山水游廊都是老王爷的手笔。
沐禾凝悄悄打量着府里的样子暗暗吃惊,这可是能与宫中的御花园媲美了啊。
宅院大的坏处就在于路多且长,沐禾凝跟着沈叙怀走了许久,身上几乎快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才行至寿安院的位置。
入门后,沐禾凝看见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妇人坐在上首,便知道这就是沈老夫人了。
沈老夫人其实不老,是老渊政王娶的继室,只比沈叙怀大五岁。
虽然沈叙怀按着礼称她一声母亲,但其实跟她并不算多熟,她当年嫁进来的时候沈叙怀已经大了,自然不可能和她亲如母子,后来沈叙怀又去了边境十年,两人间的关系更淡漠了。
但沐禾凝心里没谱儿,她自己也是继母养大的,但是在她心里继母和亲生母亲都是一样的,她自然以为全天下的继母都像沐夫人那样。
“儿媳给母亲敬茶,愿母亲健康长寿。”沐禾凝接过下人呈上来的茶,跪在蒲团上给沈老夫人敬茶。
沈老夫人坐在上首,她才三十出头,可因着守寡多年,穿着打扮都十分简朴,周身的气质也没有京城贵夫人那般的养尊处优。
她打量着沐禾凝点点头,看小姑娘恭顺谦逊的模样,不像是外界说的那般娇贵无礼。
就是……年纪太小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好夫君,撑起府中大事……
她笑眯眯地喝下了沐禾凝敬的茶,又告诫她两句:“往后就是我们沈家人了,要友爱妯娌姐妹,不可妄言妄行……”
“儿媳都记下了。”
别看沐禾凝这会儿乖乖顺顺的,不像她在沐家那样,实则这些都是沐夫人在她出嫁之前耳提面命的,好歹让沐禾凝知道了新婚第一日敬茶的流程,不至于让她在沈府众人面前失了脸。
沈老夫人又给她介绍坐在下首的一妇人,“这是二房白氏,虽辈分上是你弟媳,可年龄比你稍长些,你若有事可找她商量。”
沐禾凝嫁进来后身上就有了诰命,是实实在在的王妃身份了,这会儿见二房白氏,倒是对方起身同她见礼。
“大嫂好好标致的样貌。”白氏站起身赞叹一句,而后笑着道:“我入门七年了,府上大小事务都熟悉些,大嫂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被一个明显大过她许多的人叫大嫂,沐禾凝还有些不太适应,她也不知此人深浅,自然也不会和她轻易亲近,略点了头致谢。
而后沈叙怀陪她坐下和沈老夫人、白氏闲聊几句,沈姜突然在外求见沈叙怀。
说是有事禀报,沈叙怀看了沐禾凝一眼,才出去见沈姜。
沈叙怀出去后,沐禾凝渐渐察觉出气氛的尴尬,她和这屋里两个人都不熟,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老夫人咳咳两声,捡了话题来问她:“禾凝,昨夜睡得可安稳?”
她虽是沈叙怀名义上的母亲,可终究是继母,也没比他大几岁,若要检查那洞房的元帕终究是有些不大合适,便想通过沐禾凝这边询问二人是否圆房。
她想着沐禾凝若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会告诉她昨夜睡得安好圆满,她自然也就对夫妻二人圆房之事有了定论。
可沐禾凝分明是没有明白她的暗示,她眨了眨眼睛,想起昨夜沈叙怀压在她身上的那只沉重手臂,当即摇了摇头。
“睡得不□□稳,王爷半夜压得我喘不过气……”
沈老夫人和白氏一时都愣住了,二人相视一眼,眼里又是惊讶又是羞赧。
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如此语出惊人。
只是……倒也不必把洞房之事讲得这样细致……
两人也不敢相信,这小姑娘看着娇娇柔柔的,说话竟是会如此不顾忌讳,颇有些打破她们的观念了。
而在门口,刚刚推门进来的沈叙怀听到此话,也不由得面色一紧。
他眸色稍怔,在边境十年都是帐中安眠,独自入睡已经习惯了,虽然昨晚入睡时有意识控制自己,可到底在婚宴上喝了酒,沉睡之后就无意识了,想来是在睡梦之中打扰到了她。
这下子倒是让人误会了。
白氏见屋里尴尬起来,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嫂说话还真是幽默,不过这些私房话,也不必讲出来让我们知道的……你看,王爷面色都变了……”
沐禾凝侧身一看,沈叙怀的脸色果然紧了许多。
沐禾凝耳根渐渐红起来,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谁知下一刻,男人突然抬眸,淡淡回了句:“无妨,昨夜是本王‘打扰’到王妃了。”
沐禾凝愣了愣,这下连沈老夫人和白氏也忍不住侧目了。
怎么这新媳妇儿乱说话就算了,王爷也突然口不择言起来?
白氏咳咳两声,坐下语气虚了很多:“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
男人气定神闲喝茶,不置可否。
沐禾凝垂眸遮掩,略显心虚。
*
回来的路上,两人比去时沉默了许多。
沈叙怀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问她:“昨夜睡觉……是我打扰到你了?”
沐禾凝下意识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她可不想再说错话了。
沈叙怀不语,眼下两人正处于新婚,便是他不碰沐禾凝,也不好和她分房睡,传出去对二人都不好。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之后要换个大点的床了,还要再添置一床被子。
山月居,甘棠和桑榆一大早便开始忙着收拾整理从沐府带过来的东西,实在是东西太多了,光是沐禾凝穿的衣裳就足足收了二十多箱,将山月居的耳房挤得满满当当。
“王妃,这些衣裳放在哪里好?”
甘棠过来请示她,沐禾凝原来的宅院里是有一间专门的衣橱房的,全部用来收纳她一年四季的衣物,可这会儿到了沈家就没地儿放了。
昨夜临时放在一旁的耳房,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衣裳不久就会变皱变潮。
沐禾凝犹豫了一会儿,打量着山月居的大小,试探道:“不然……我们在这里也建一间衣橱房?”
她可不想看着她心爱的衣裙无家可归。
甘棠瞥了眼坐在一旁的沈叙怀,这里终归是沈府,山月居也是两人共居的地方,要改造扩建也得问问王爷的意思。
沈叙怀注意到二人的目光,起身看了眼,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子二十多箱衣物,但他还是思考了番,道:“我后面有一间书房,腾空以后给你做衣橱吧。”
沐禾凝愣了愣,沈叙怀怕她误会,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你在山月居建新房,只是你这一刚进门,若是就在府中大兴土木,传出去外人难免不会说三道四,山月居改建是小事,你的名声受损才是大事。
沐禾凝正想说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可一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心里不自觉就暖了一下,她微微点头:“好。”
甘棠在一旁听着也默默颔首,看来她家姑爷是个妥帖之人,会为姑娘考虑。
沐禾凝又问他:“那你看书……”
沈叙怀道:“我在寝居看书即可。”
沐禾凝盯着男人硬朗的侧脸,心想倒也不错,若是他将来就在寝居里看书,她就可以时时欣赏到他的神颜了。
听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沐禾凝很是期待看他读书的模样。
“不过这张床,我倒是想换一个新的了。”男人突然开口,目光看向她:“你可有喜欢的样式?”
沐禾凝一愣,大概猜想到他要换床的理由了。她脸红了红,不敢多说:“看王爷的安排。”
男人瞥她一眼,目光触及窗边那张梳妆台,神色滞了片刻,而后道:“那便换张樱粉色梨木的吧。”
*
这厢沐禾凝和沈叙怀离开后,沈老夫人和白氏还坐着。
沈老夫人喝了口杯中的茶,蹙了蹙眉:“这茶凉了,嬷嬷,换杯热茶来。”
嬷嬷应了声,连忙上来换了茶盅。
白氏揣摩了会儿老夫人的神色,不经意笑了句:“哎,这大嫂什么都挺好,就是说话不太忌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沈老夫人终于喝上口热茶,通身舒畅了些,她沉吟半晌,道:“这丫头我瞧着还太嫩,府上的事务许是处理不来。老二家的,掌家的对牌还是你收着吧。”
白氏又惊又喜,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忙站起身,应了一句:“哎,多谢母亲。”
第11章 赤金缠丝镯子
白氏春风满面回到二房,连赏了下人好几块碎银子。
沈二爷昨日夜里才回来,这会儿正躺在塌上哈欠连天,见状不由奇怪道:“何事这么高兴?”
白氏摸出那块印着“沈家”字样的对牌,眉眼俱笑:“母亲说了,这对牌还是交由我负责。”
沈二爷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你早上见过那新大嫂了?”
白氏点点头:“模样倒是个标致的,就是年纪太小,说话也……总之母亲担心她掌家不力,这对牌还是交到我手中。”
她小心翼翼地摸着对牌上的纹路印记,小小的一张令牌在她手中待了七年,她也主持了府中七年的中馈,一间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嫁的是庶房,原是没有这样的权利,只是她嫁进来时王爷久居边关,府中没有女主人,只有沈老夫人一个,老夫人也懒得操心府中这些庶务,便将管家权交到了她手中。
她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自小被教导持家有道,她嫁进来后也一直秉持着这样的观念,掌家处事无不妥帖细致,这府中谁不夸她一句贤明。
她自然也知道这掌家权不可能一直握在手中,她只是暂代管家,待到将来王妃进门,令牌还是要还回去的。
只是操劳了七年的心血,如今突然要全部归还回去,她心中难免不舍。
可是她没有想到,今日在寿安院里,老夫人竟说要她继续执掌中馈,她简直欣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