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一路前行,老人没有说到自己的事情,见多识广的老人,是轻易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如今这世道,谁说的清楚啊,要是不小心,将自己遭遇到的事情,全部都说出去了,说不定会遭遇到大麻烦的,再说了,他和周天浩、郑勤都不是很熟悉,在火车上萍水相逢,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周天浩没有继续追问,郑勤有些好奇,感觉到老人有些想着说出来的意思,但又不开口了,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年轻人也回来了,端着泡好的方便面,老人对着周天浩和郑勤笑了笑,自顾自开始吃方便面了。
年轻人一直都在偷偷看着郑勤,这令周天浩感觉到好笑,看样子,漂亮的女孩子,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人和年轻人吃方便面的时候,周天浩站起身来,走到了车厢中间,点燃了香烟,他隐隐有些感觉,老人一定是遇见什么难题了,而且这个难题,很有可能是来自于政府部门的阻扰,孰是孰非,目前是无法判断的,不过出现这类的事情,一般情况下,都是政府部门不能够真心为老百姓办事情造成的。
周天浩虽然出任了邵宁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但对于邵宁市的具体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如何,有一些什么特产,有一些什么优势,在上任之前,他还专门抽时间,到办公室去,搜集有关邵宁市的材料,但各方面的材料都很少。能够找到的,也就是年终总结的材料,这样的材料没有多大的看头,都是一些官样文章,报喜不报忧。想着依靠着工作总结来掌握情况,那算是笑话了,特别是对于邵宁市这样经济欠发达的地方。
他曾经陪着宋功伦到邵宁市去调研,没有看见什么特色,唯一的一个正县级开发区,叫做亁庙开发区。这个开发区以招商引资为主,可惜开发区里面,好像没有招到什么大型企业,大都是本地的一些中小型的企业落户,不过开发区建设的倒是有些气派,特别是开发区的区委区政府的办公楼。看上去很是豪华,周天浩记得,宋功伦看见这栋办公楼之后,脸色不是很好看。开发区里面的道路很是宽阔,看得出来市委市政府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建设好这个开发区的,当时周天浩也想着仔细了解一下情况。一个具有区位优势和优惠政策的开发区,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建设起来,为什么在开发区落户的企业那么少。
做任何的事情,都需要心中有数,特别是做政府的主要负责人,要是自己到邵宁市上任了,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或者被迫适应邵宁市的一些潜规则,那自己就不要想着能够做好任何的事情,邵宁市不能够发展起来。经济指标位列全省倒数第一,总是有原因的,有关邵宁市的历史,周天浩倒是知道一些,计划经济时代。邵宁市并非是江南省最差的地方,排列在中游的水平,只是改革开放之后,邵宁市的发展步伐最慢,很快落到了全省的最后了。
一连抽了两根烟,周天浩慢慢想明白了,或许这次乘坐火车去邵宁市上任,就是一次机会,能够通过老人知道一些情况,这种了解情况的方式是少有的,自己真正的上任了,恐怕就难以有太多的机会了,看样子自己不能够泄气,还是需要让老人开口,真正说出来遇到了什么困难,自己在掌握情况之后,也能够从工作之中,找到突破口。
到邵宁市去,按部就班的开展工作,估计是不行的,大闹天空也不行,必须要做出来改变,但这种改变的基础,就是需要真正的掌握情况。
回来的时候,老人和年轻人已经吃完方便面,两人低声说些什么,郑勤拿出来了随身听,正在听着歌曲。
见到周天浩过来了,老人对着周天浩笑了笑。
“老人家,您是在邵宁市做生意吧。”
老人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暗淡下来了。
“也没有做什么大生意,小生意,混口饭吃,现在的生意不好做了,当年刚刚起步的时候,好赚钱,现在不行了,稍微不注意,就要亏损啊。”
“我看不一定啊,只要生意到了一定的规模,有了固定的客户,问题就不是太大了,剩下的重点就是搞好管理了。”
老人看了看周天浩,显然有了一些兴趣,他想不到,周天浩这种在省城工作的年轻人,居然还知道一些企业管理的知识,这就不简单了。
“真正要成规模,很难啊,都是从小企业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哪里想到要做大啊,都是穷怕了,想着挣点钱,让后辈不要继续吃苦了。”
“这么说老人家还做了不少年生意了,肯定是很熟悉了,不知道现在做什么生意啊。”
“原来收购魔芋,加工魔芋胶,后来生产魔芋精粉,哦,就是地里种出来的那种魔芋。”
一边的郑勤早就摘下了耳机,听见老人这么说,有些好奇的开口了。
“那你们是不是加工魔芋豆腐啊,食堂里经常炒菜要用的。”
周天浩有些哭笑不得,郑勤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生产魔芋胶和魔芋精粉,有两种用途,一种是食用的,一种是工业用途的,现在工业用途的魔芋胶和魔芋精粉毕竟多,这些都属于魔芋的精深加工,能够提升魔芋的价值,你说的魔芋豆腐,那是小作坊加工出来的,不是厂矿企业做出来的,要加工魔芋精粉和魔芋胶,需要专门的机器,需要有专门的厂房。”
郑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这些她的确是不懂的。
老人的眼睛亮了,想不到周天浩还知道魔芋的精深加工,要知道,省城的好多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魔芋的种植,更不知道地里的魔芋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想不到啊,您还知道这些啊,我以为在省城工作的领导,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
“老人家,我知道的不多,也就是一些皮毛,您的加工企业,应该是生意兴隆啊,目前魔芋胶和魔芋精粉的销路是不错的,出口的很多,应该是没有问题啊,再说了,看您的样子,都是做了好多年了,魔芋胶的加工是比较简单的,但魔芋精粉的加工,需要精密的机器设备,还有无菌化的加工车间啊。”
“是啊,厂子大一些了,问题就多了,唉。。。”
说到这里,老人沉默了,一边的年轻人忍不住了,终于开口了。
“大伯,您就是什么都不敢说,当初政府要我们搬到开发区里面,说好了那么多的优惠政策,现在都不能够落实了,厂子怎么办下去啊,要是我啊,就从开发区里面搬出来,回到村里去,少了好多麻烦的。”
周天浩敏感的察觉到了问题。
“哦,你说政府要求你们搬到开发区,我到过邵宁市,开发区的条件很不错啊,搬进去了,环境好,对你们办厂是有利的啊。”
到了这一步,老人也不沉默了。
“条件是很好,可我们搬不起啊,要不少的钱,进去的时候,的确是便宜,感谢政府帮忙协调,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进去的,但后来的要求就多了,数不清的费用就来了,你说我们是刚刚搬进去的,还在建设的过程中,哪里有那么多的资金投入啊。”
老人说到这里,神色更加的不好了。
年轻人再次开口了。
“当初搬进去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什么费用都可以减免,现在倒好了,搬进去了,什么费用都来了,还拿出来文件,什么都是应该收的,我就不明白了,用电该提供吧,可要我们十万元的搭火费用,用水该提供吧,可也要五万元的开通费用,还有好多的费用,以前我都没有听说过,现在我们出不起那么多钱,脸就变了,当初笑着要你进来,出了麻烦之后,谁都不理睬了,为什么这样骗我们啊。”
“不要瞎说,您不要听着孩子瞎说,这不是骗我们,搬进去是我们自愿的,政府也帮忙了,这些事情,都不是政府能够管的,我们也找到了开发区的领导,领导说了,有些事情,他们也没有办法,都是一条边的管理,我们是能够理解的。”
周天浩皱起眉头,老人和年轻人说的事情不大,但反映出来的问题不小,一个地方,没有宽松的发展环境,每个部门都将企业看做是唐僧肉,大家都想着去咬一口,将吃拿卡要现象,看做是正常的,可能就会出现大问题。
“我没有瞎说,以为谁不知道啊,不就是要给他们送礼吗,送礼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送礼就公事公办,反正不是他们的钱,企业就算是垮了,他们也无所谓的。”
老人的脸黑了,看着年轻人,年轻人也知道,自己说出来这些话,真的传出去了,恐怕是会遇到麻烦的,所以扭过头,看着车窗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