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放箭后,阿福长嘶咆哮,道德坊里炸了。
男子七手八脚的往下滑去,刚站稳,就觉得脊背处一阵剧痛。
贾平安带着人冲了出来,就看到阿福的前足肩头插着一支箭矢,正在狂撕着一个男子。
男子的惨嚎声响彻了道德坊的天空,贾平安喊道:“阿福!阿福!”
男子若是被阿福弄死了,去哪问口供?
阿福抬头,看着有些疯狂之意,一爪子把男子的脸抓的没法看了。
“阿福。”
贾平安小心翼翼的过来,动物在被激怒后很难控制,阿福若是发狂,弄不好连他都会抓咬。
“阿福!”
贾平安走了过来,身后有人喊道:“武阳公小心。”
你特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该小心,问题是现在我的腿在打哆嗦。
贾平安柔声道:“阿福,爸爸给你治病,咱们回家……”
他大胆的握住了阿福的爪子,阿福只需一抓,就能把他抓过来。
阿福呆呆的看着他。
“嘤嘤嘤!”
泪水在阿福的眼中打转,贾平安跪下来,揉着它的头顶,只觉得心碎了。
我的崽啊!
爸爸把你养那么大,谁特娘的想弄死你?
两个护卫把贼子抓住了,贾平安没管,叫来了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把阿福抬进了家中。
“先别拔箭,去请个军中的郎中来。”狄仁杰很是机敏。
军中的郎中对于箭伤最有办法,但贾平安担心箭上有毒,咬牙道:“不能不拔,若是箭上有毒就麻烦了。”
“阿福!”
妻儿都出来了,见到阿福的模样,贾昱和兜兜都哭了起来,卫无双和苏荷同样是眼中含泪。
“杀千刀的!”
苏荷咬牙切齿的道:“看看谁弄的,回头……”
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法说更狠的话。
贾平安抱着阿福,低声道:“阿福忍一忍……忍一忍。”。
他目视几个护卫,段出粮上前,“郎君,我下手狠。”
贾平安点头,段出粮握住箭矢,猛地往外一拔,带出了一蓬血。
阿福猛地抖了一下,抱住了爸爸。
“快,消毒,处置伤口。”
酒精稀释在伤口里消毒,阿福终于忍不住哼哼唧唧的,贾平安轻轻拍着它的背,就像是小时候给它拍奶一般。
阿福渐渐呼吸平静,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喘息。
“阿福!”
兜兜蹲在它的身边,泪珠大滴大滴的滴在它的身上,伸手不住的抹泪,却越抹越多。
“嘤嘤嘤!”阿福张开嘴,好似要叼住兜兜。
兜兜经常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或是每次被父母呵斥,都是阿福叼着她出去避难,一人一熊躲在树下低声说话,鸡同鸭讲。每次阿福都是一脸我不知道啊的表情,兜兜却乐此不疲。阿福受伤,最心痛的便是兜兜。
贾昱揉着它的头顶,眼中有仇恨之意。阿福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宠溺他的兄长。每次他惹祸阿福总是会在他被罚之前出现,摇摇晃晃的进家,要么撒娇卖萌,要么一嘴叼走。
兜兜回头,泪眼朦胧的嚷道:“阿耶,阿福好可怜,我们要为它报仇。”
贾平安和杜贺在低声说话,“堵住嘴讯问,怎么狠怎么了,确保不要弄死。”
听到兜兜的话后,贾平安点头,“安心吧。”
阿福冲着他嘤嘤嘤,眼中有依赖之意。
原先百骑的人在饲养它时漫不经心,幼儿阶段的阿福苦不堪言。那人甚至把阿福丢在笼子里圈养,走的时候毫不留恋,堪称是无情。
贾平安接手之后,阿福的日子马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日喂奶,喂完奶还小心翼翼的拍奶,睡觉也是一起睡……
粑粑!
阿福嘤嘤嘤的叫唤着。
贾平安过来蹲下,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柔声道:“阿福好好歇息,最多半月就好了。”
兽类的恢复能力非同一般,加上郎中的照料,贾平安对此很乐观。
郎中来了,一番检查后,给了贾平安一颗定心丸,“箭上并未有毒,武阳公放心。”
凶狠的食铁兽就靠着贾平安,那依赖的模样让郎中也不禁暗自咂舌,心想这武阳公竟然能把食铁兽喂的和孩子一般,这份本事可不得了。
出去后,随行的学徒问道:“这贾家也太过分了吧?竟然请咱们来给家中的兽类医治。”
郎中回首看了贾家一眼,感慨的道:“那不是兽类,就和孩子一般。你没看到,贾家的妇孺都在前院围着那只食铁兽,孩子们都在哭,那食铁兽是……贾家的孩子,对,就是贾家的孩子。”
贾平安心目中的老大被暗算了,那个怒火啊!
贼人被轮番动刑,可有些气虚,贾平安毫不犹豫的弄了人参来,“给他吃下去。”
“这个……”
狄仁杰很是无语,心想这难道有用?
两片人参含进去,贼人的面色骤然好转,随即竟然中气十足。
我去!
狄仁杰和一群护卫不禁看着贾平安手中剩下的大半截人参,心想这难道真是至宝?可人参作坊里这等人参多如牛毛,世间哪有这么多的至宝?
贼人的脸被抓的烂兮兮的,还好一双眸子幸存。他看了贾平安一眼,狡黠的道:“武阳公,我若是说了,你可能放过我?”
“傻缺。”
贾平安的耐心有限,他一巴掌抽去,骂道:“与你十息,若是不肯说,来人!”
“郎君!”
贾平安指指贼人,“把他捆上,丢阿福的窝里。”
阿福的窝里有些小臭,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大仇人就和自己一屋,阿福会作甚……定然会把他啃噬一空。
贼人的脸变色了,刚才被拷打都宁死不屈来着,此刻竟然面色大变,喊道:“我说,我说……”
几个护卫看着贾平安,心中生出了沮丧来。他们费尽心力的去拷打讯问没结果,郎君只是随口一番话,贼人竟然就开口了……
情何以堪呐!
狄仁杰若有所思,“平安这个法子好,人不怕拷打,却害怕被啃噬。”
贼人开始交代……
“是胡家……”
贾平安背手站着,狄仁杰上前喝问道:“哪个胡家?”
既然开了头,就没法结束了,所以二五仔往往是最可怜的。贼人说道:“郎君是辛家的女婿……陛下的敕令一下,夫人就在家中嚎哭闹腾。郎君也气不过,就想报复……可想来想去,却不敢刺杀武阳公,于是就想到了食铁兽阿福。他们说阿福乃是个瑞兽,若非阿福,武阳公的扫把星定然能坑死自家……”
明白了。
贾平安回身出去,狄仁杰跟在后面。
“平安,此事却不好办。”狄仁杰背着手,皱着眉,贾平安突然想到了后世的影视剧里的老狄,堪称是睿智的一塌糊涂。
“没什么不好办,他既然要动我的孩子,那便准备承担后果吧。”
孩子?
狄仁杰恍然大悟,“你把阿福看做是自家的孩子?”
贾平安点头,吩咐道:“小鱼。”
徐小鱼从屋里出来,叉手行礼,“郎君吩咐。”
对于阿福受伤,他同样是义愤填膺,恨不能一刀把背后那人剁了。
“把胡家的情况摸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小鱼随即出发。
胡家此刻已经炸了。
“失败了?”
胡运一脸不敢置信,他三十余岁,保养的像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堪称是相貌堂堂。
一个男子低头,“我跟在后面,看到杨老二一箭射了那个阿福,可没射中要害……”
“那个蠢货!”胡运面色铁青,“他自诩箭法无双,这便是箭法无双?废物!他人呢?”
男子苦笑,“他刚想发箭时,被阿福发现了,阿福冲了过去,这一箭便射偏了。随后他下树想跑,可却被阿福被抓住了,阿福……”
男子想到阿福当时的模样,不禁打个寒颤,“很凶,阿福咆哮着,一爪就把他的脸给抓烂了。随后贾平安带着人出来,把杨老二抓了回去,我在道德坊不敢久留,就当即回来。”
胡运深吸一口气,“你再去……我这里悄然令人去禀告金吾卫,那贾平安若是肯给人,杨老二多半是招供了。若是不肯给,那便……”
他的眼中多了凌厉之色,“那便弄死杨老二,由你动手,事后我不吝重赏。”
“是!”
胡运随即就去了后院。
他本是个富贵人,虽然家中没有爵位,可却有个亲叔父在地方为官,也算是一方重臣,所以他的日子颇为逍遥。他如今挂了个闲职,每日去点个卯,和同僚聊天打屁完事。
后院,辛氏正在发呆,身边的侍女低声劝说着,“夫人,事已至此……那些人家都义愤填膺,很是不满,咱们要紧的是想办法让贾家付出代价……”
辛氏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仇恨,咬牙切齿的道:“我要贾平安去死!”
辛王两家铁定是完蛋了,抄没家产,随后两家人会被流放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这对于锦衣玉食的两家人来说,便是……地狱。
“郎君来了。”
门外有婢女行礼,“见过郎君。”
辛氏起身迎出去,虽然三十许人,可面容依旧姣好。她握着胡运的手,泪水滑落下来,哽咽道:“夫君,我每念及父母亲人,这心就绞着疼,昨夜我又梦到了阿娘,阿娘满脸血污,伸手抓着我的肩膀喊疼……夫君。”
胡运摆摆手,侍女退下,他返身关上门,室内顿时就阴暗了。
“事情不妙。”
胡运坐下后,从容的姿态不见了,拍着额头很是焦躁,“我令人去动手,准备射杀了那个瑞兽,随后再对贾平安下手。未曾想那人只知吹嘘,竟然失手了。如今人被抓了去,我就担心他招供。若是如此……咱们家怕是也会步辛王两家的后尘。”
辛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赶紧俯身按住案几,嘶声道:“那又如何?那贾平安对辛王两家下了毒手,难道便不许我家报复?他以为自己是谁?皇帝吗?”
啪!
辛氏捂着脸,诧异的看着胡运。
胡运冷冷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闹。当初要娶你时,我便打听过,知晓你在家骄纵惯了,可这是危急时刻,也是你能骄纵的?”
辛氏颓然坐下,“夫君,我心乱如麻,乱了分寸。”
这个女人仗着娘家的势力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如今她的娘家却彻底的垮了,想通这一点,她的眼中多了哀求之色。
胡运闭上眼睛,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转悠。
“你莫急,等消息来了再说。”
晚些,消息传来了。
“贾家依旧扣着杨老二。”
胡运的身体一下就硬扎了,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灭口的狠辣,“动手。”
贾家。
贾平安就坐在前院的屋檐下,一个火盆里炭火烧的很旺。
“若是把杨老二交给了金吾卫,胡运定然会觉着杨老二招供了。如此扣下他,金吾卫那边……怀英,去通个气,就说被拷打打死了。若是金吾卫质疑,你就说失手。”
狄仁杰点头,“晚些我便去,如今我更想看看你的猜测是对是错。难道胡运果真还敢令人来灭口?”
“你觉着胡运有些傻?”贾平安微微一笑。
“此事无需灭口,杀了一头食铁兽罢了,难道还能流放了去?除非他乱了方寸。”狄仁杰点头,“贾家的护卫虽然不多,可都很是凶悍,他令人来贾家灭口,不说姜融带着的坊卒,就算是家中的护卫也能让他有来无回。这确实是蠢了些。”
一般人在这等时候都在想办法脱罪,灭口……让人发噱。
“你却轻忽了一点。”指点后世的狄神探让贾平安很有成就感,“胡运得知杨老二失手被擒后,此刻心中已经乱了,方寸大乱,在这等时候他如何还能理智?怀英,莫要把所有人都当做是你。”
狄仁杰点点头。
前院,王老二蹲在墙下面,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就像是一个没事干的农户。杨老大瘸腿,动作不灵活,所以就没来。陈冬在角落,背靠着围墙,闭眼倾听。
后院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是两个孩子在亲切关怀阿福。
贾平安的嘴角挂着微笑,恰此时,墙头冒个脑袋出来。王老二猛地冲向大门,陈冬疾步过去,身体跃起……
这特娘的……愚不可及!
男子惊呼一声,刚想跑,就被陈冬跃起,一把抓住拽了下来。
一落地,男子就想挣扎,陈冬狞笑着反扣住了他的手臂,“你挣扎一个试试?挣脱了爷爷便白活了。”
王老二缓缓走过来,很是不屑的道:“你这般反扣手臂没用,当年我在军中做斥候,曾抓了一个俘虏,此人身形灵活,整个人反转,一下就挣脱了出来……哎,我没说他,那等人少见,胡家若是能有才特娘的奇怪了。”
男子被带到了贾平安的身前,一脸绝望。
“胡家?灭口?”
贾平安在炭盆上烤肉吃,很香。先前阿福嘤嘤嘤叫唤了一阵,可贾平安却担心它的伤口,于是没给吃。
男子点头,很光棍的模样。
“带走。”
贾平安在慢条斯理的烤肉,外面有人敲门。
“金吾卫的。”
“让他们进来。”
贾平安没动,开门后,见到一队军士在将领的带领下虎视眈眈的盯着贾家。
“武阳公……”
将领刚开口就被贾平安打断了,“第一,阿福在贾家便是一口人,是我的孩子。第二,这等阴毒的手段,我若是交出了贼子,能做什么?”
阿福只是只食铁兽,杀了它在外界的眼中不是罪,最多是罚俸了事。可贾平安能善罢甘休?
淦!
胡运也知道这一点,但他却把阿福当做是瑞兽……所以他派人来灭口的举动显得格外的蠢。
将领苦笑:“武阳公,莫要为难我等可好?回头上官怪罪下来……”
“我无需你为我背锅,告诉你的上官,就说……那人被拷打死了。”
将领变色,拱手道:“如此……我便回去了。”
拷打死了!
谁特娘的把人拷打死了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贾平安!
消息传出去,长安官场为之哗然,有人上疏弹劾,皇帝没管,皇后只是淡淡一句话,“平安把阿福当做是儿子养大到现在。”
胡家顿时就坐蜡了。
“贾平安要如何?”
胡运恼火的道:“我令人去灭口却是错了,早知我便说是赵老二自家的主意。”
他看了辛氏一眼,终究不忍让她去背锅,“罢了,令人去贾家,请了贾平安饮酒赔罪。”
可他派去的人却无功而返。
“贾家的管事说了,此事郎君不知情。”
我特么!
胡运咬牙切齿的道:“他这是要待价而沽吗?他想要什么?”
“夫君,那贾平安不差钱。”辛氏也有些慌,“若是他对咱们家下狠手怎么办?”
胡运笑道:“他不敢。”
……
夜渐渐深了,就在胡家的外面,贾平安带着几个护卫悄然摸了进去。
一进去就遇到了两个看守后院的婢女,贾平安指指,然后又摇头,暗示不必出人命。
两个婢女站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郎君很是凶狠,说不尽忠职守,回头全数卖去青楼。”
“哎!为何要惹武阳公呢?本来好好的,娘子却整日哭泣,说辛家被武阳公给弄垮了,郎君也是怒火冲天,可也不想想那武阳公是谁,学问了得不说,此次辽东之役,据闻连英国公都赞不绝口,直说武阳公可为大唐名将。这样的人,郎君和夫人竟敢与他为敌……哎!”
摸过来的陈冬突然摇摇头,暗示段出粮不可下重手。
对咱家郎君这般崇拜,若非是对头家的婢女,陈冬定然会给他一个笑脸。
二人靠近,轻松控制住了两个婢女,蒙眼,上绑……若是下重手,那便是重重一拳直接打晕,至于有啥后遗症就管不得了。
“郎君!”
贾平安点头,“小鱼去看看。”
徐小鱼轻松的摸了过去,晚些前方传来了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