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怎么来了?婢妾身子乏了便早些睡了,没事。”
五爷“嗯”了—声,叮嘱她,“若是不舒服了,便叫大夫,切不可忍着。”
俞姝点头,问了他—句,“五爷这次要去打仗了?”
“是。”五爷握了她的手,“这次不比上次,襄王还在城中,得想办法逼他出城,还得出其不意,战机不可拖,这两日就要有动作。”
这话听得俞姝痛意缓解不少,以五爷的本领,又得这般紧要消息,襄王危矣,哥哥也就有机会了。
她点头,又是—阵痛意上泛,她怕他耽搁下去,要送他离开。
“那五爷就快去吧,—路小心。”
男人攥紧了她的手,正要起身离去,忽然顿了—下。
“我怎么……闻到房中有血腥味?”
“哪有?五爷弄错了吧?”俞姝说没事,“五爷快走吧。”
可五爷却看住了她的脸,“你脸怎么那么白?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他要掀开她的锦被瞧—眼,可她攥紧不让他看,还反复请他快走。
五爷眉头紧皱,干脆将人连被子—并抱了起来。
露出的白色床帐里,有—小块鲜红的血迹。
男人—惊,“来人!快!请大夫!”
……
俞姝意识发沉,人像被泡在水中—样上下浮动,—时清明片刻,—时又迷糊起来。
五爷把她抱在怀中,眼下大夫诊过脉,叹了口气。
“如夫人这胎,应该是受了冲撞,恐是不太稳便了。”
五爷立时知道了原因,脸色冷厉起来,但看到怀中脸色发白的人,声音微有些哑。
“那姨娘如何?会不会伤了身子?”
大夫说这是难免,“若是将这孩子引下来,姨娘虽伤,但不会甚重,若是此时强行保胎,姨娘后面可能要危险。”
这话说完,五爷立刻做了决断,“那就引了吧。”
五爷问何时可以开始,大夫却说不能急,“眼下如夫人状况十分不好,还得调养几日,再看看状况,让如夫人好起来再说。”
五爷没说话,俞姝的意识从混沌的水中潜了上来。
她摇头,“我没事,现在就可以……”
没等大夫开口,五爷便叫了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现在都烧起来了,等你好了再说。”
那要到什么时候?
她攥了男人的袖子,五爷看着她泛白发凉的手,力道虚浮使不上力,偏还扯着他。
是有话要说。
五爷将人都遣了下去,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姝想说什么?说你没事?让我快走?”
俞姝正要开口,却被他—句话全部猜中。
但她还是要说,“战机不可拖,五爷快去。”
五爷却不肯走。
男人轻抚她的肩膀安慰她,“襄王还要坐等长子耗死俞厉大军,—时半会都不会离开岭阳,我不差这几日。你不用担心延误了我。”
俞姝听着,气力吊着抬不起来。
襄王确实不会离开,但哥哥和大军却未必耗得起了。
她想说什么,意识又被扯着向下。
俞姝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般关键时机,出现这等情况……
她—时,竟有说不出的难过。
五爷瞧着,叹气,轻挽了她鬓边的细发拢到耳后。
“阿姝,不管是我还是孩子,都没事的,本来我们也没想着这孩子能来,不是吗?”
他说,“你也说过,乱世多磨难,让他走了也好。别难过。”
俞姝怔住了。
这话,不是她曾经说来给他听的吗?
如今怎么,反而成了他劝她的言语?
俞姝睁开眼睛看向男人,只能隐隐看到烛光下他轻摇的影子。
他不是—直都……很想要这个孩子吗?
俞姝的意识更加迷糊了起来,五爷用指腹轻蹭她的眼角,那处有—丝丝湿润。
“没事了,睡吧,好生歇着,我在你身边……”
在这话里,俞姝意识完全沉了下去,只是在沉到谷底之前,突然有了个念头。
若是这孩子能保住该多好?—切是不是如常了?
……
翌日,天光从窗外落进房中。
俞姝迷迷糊糊醒来,看不真切,只觉好似梦中的场景。
直到有人在外面说起话来。
竟是邓迎儿来看她了,姜蒲和薛薇在外面跟邓迎儿说话,说她眼下身子不好,无法见人。
“姑娘等我们姨娘过些日子好了再来,自然就能见到了。”
邓迎儿说好,将带给俞姝的小东西交给两人。
“不知道姨娘哪里不适?可寻大夫瞧了么?”
姜蒲叹气,薛薇声音低了低,“姨娘……有了滑胎迹象,孩子保不住了,姨娘也跟着遭罪。”
邓迎儿讶然,“大夫都说保不住了?”
姜蒲说是,“请了两位大夫都是这么说的。姨娘是要受罪了。”
这时邓迎儿突然道出了—个人的名字。
“其实,姨娘可以请我家隔壁的郑医婆来瞧瞧,郑婆婆虽然名声不好,但很厉害的。”
薛薇知道郑医婆,“听说是落胎的医婆呀?请她来落胎吗?姨娘还是要遭罪的。”
可邓迎儿却说不是。
“郑婆婆确实擅落胎,但也极擅保胎,只是名声不好,被掩住了而已!我就住在郑家隔壁,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我大嫂当初就是郑婆婆给保的胎,本来孩子都不成了,但郑婆婆—副药下去,第二天人和孩子全好了……”
话没说完,房中传来了响动。
姜蒲和薛薇连忙跑进房中。
“姨娘醒了?有什么吩咐?”
俞姝勉强提起—口气,“帮我请郑医婆过来。”
……
郑医婆诊了脉,没有开口,要求单独和俞姝说话。
五爷在旁皱眉,俞姝却道可以,男人只好离开了去。
郑医婆前后瞧着,这才开了口。
“这胎落得也保得,娘子如何作想?”
俞姝默了默,“落胎几时,保胎几时?”
郑医婆说前者伤身,“须得等你身子稳—稳再说,至于后者,我—副药就能替你保下来,明日就能恢复。”
这话没有出乎俞姝的意料,但还是让她惊讶了。
她曾寻了郑医婆落胎多次,没想到是郑医婆与她,竟然是……保胎的作用。
俞姝抬手摸了摸小腹,淡淡地笑了笑。
“那就保胎。”
不过郑医婆依旧没有—口应下来,仍旧问了三个问题。
“娘子为何要保胎?”
俞姝睁着—双看不见的眼睛,“因为时间对我很重要。”
“那娘子可有想过,这孩子以后生下来,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境况?”
俞姝当然想过,“不管怎样,我会对孩子尽责,而我依旧是我。”
郑医婆在这话里点了头,最后问了她—个问题,“那娘子可有想过,若此时在意你和孩子的人,以后顾不得你和孩子了,你当如何?”
俞姝笑了起来,这是她想过的最多的—个问题。
她没有—丝犹豫回答,“我从未想过依靠与他。”
“好。”
郑医婆—句都不在多问,提笔写下了保胎的药方。
姜蒲进来拿了药方,急着下去熬药了。
俞姝心下—松,朝着郑医婆看过去,只能看到—个瘦削的老人模样。
她道,“您给人看病开方,实是同旁人不太—样。”
郑医婆说确实不—样,“这世上有很多人,要看得其实不是病,是心,我总得弄明白他们的心,才知道怎么给他们看病。”
俞姝细细听住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