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慕凝蓝吩咐秦淮开车载她去美术城。
秦淮一向不苟言笑,军人的气质一板一眼,冷硬,完全可以充当静态背景。
美术用品区,秦淮推着小车旁边跟着,慕凝蓝在前面仔细挑选画笔,配选颜料。
老宅除了王姨,对秦淮算是接触最多的。
许是太久没人说话,她朝身后眉眼淡淡的秦淮盈盈一笑,道,“秦淮,你平日里都是如此吗?简直可以当素材模特了!”
“……”
秦淮仿佛没想到慕凝蓝突然俏皮的和他说话,甚至怀疑夫人是不是在和他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楞楞的,傻傻的站着。
慕凝蓝见状,笑了笑,走到他前方一排进口画笔专柜前,一边挑选一边说,“你安静啊!五官周正又立体,标准的雕塑。”
秦淮接过慕凝蓝递过来挑选好的画笔,微怔,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后脑勺,“夫人,您取笑了!”
“我是说认真的,这么安静的模特当真难得,画你最好了!”
平日里面无表情的秦淮许是习惯了唯命是从,许是绷的太久,突然和主子正常聊天颇显紧张,淡淡挤出一个字,“是。”
整层美术区逛下来,当真累。
两人大包小包走出美术城,直奔停车场。
大件的东西秦淮一一包揽,肩膀,脖子上零零还挂着小件,慕凝蓝分担两包,随之。
一袭长款及踝黑纱裙,白色针织薄衫,墨发如瀑垂腰,仙气缥缈。
夕阳西下,霞光似锦,淡淡粉光斜洒在一高一低并排而走的两道身影上,折射而出的柔光汇成一副唯美画卷,竟然和谐,自然。
十几米处,一辆静静停在路边的黑色凯迪拉克。
后排车窗半降,男人五官沉敛清俊,薄唇抿起沟壑,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白色镶钻衬衫袖扣,清贵冷艳,气场迫人。
深邃寒洞一样的眸子搁在远处几秒,淡淡收回,眉毛几不可察的微沉,对常林道,“回公司。”
常林同情的目光凝望着不远处时不时露出美丽笑颜的慕凝蓝以及小心翼翼偶尔点头又是不自在表情的秦淮,暗暗咋舌,总裁推掉下午的会议专门跑美术城——
白跑……
晚六点半。
她让秦淮将买的画具暂时放在三楼储物间,等画室收拾出来再搬。
等她换身舒适衣服到一楼时,王姨已经将晚餐备好,一一摆在餐桌。
许是今天活动量太大,她吃的有些撑,披了件外套去了园林散步。
夜秋凛凛,幕空零星点缀几许闪亮。
路灯幽亮,直到走到园林丛树深处的蜿蜒径道,光晕渐渐弱了,眼前昏昏的辨别是处荷花塘。
一阵夜风吹来,树林落叶纷纷飘落,慕凝蓝打了个冷战,拢紧了外套,沿着荷塘小径,走向一旁的木质靠椅。
不知是被这夜色晕染的太过敏感,还是光线太弱,心里恐惧蔓延作乱,直直感觉到背后一股冰冷气息袭来。
慕凝蓝猛地回头,一抹红影从湛蓝夜空一般的瞳孔里闪过,快的几乎眼睛无法扑捉,眨了眨眼睛,四周什么都没有。
也着实吓得一个激灵,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哪知,脚底幽幽一滑,身体扑腾乱舞几下,噗通一声,跌入荷塘。
沁凉冰河漫过身体,寒彻刺骨的冰冷,荷塘水位很深,几乎漫过她脖颈,她努力挣扎,抓着荷塘边缘的枯草往上爬,拼命大喊,“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啊?”
荷塘边缘泥土湿滑,眼看就要爬上去了,脚底没有附着力的鱼儿一样,蹭的下滑下去。
电光石火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手臂,随之浓厚的嗓音飘来,“夫人!”
秦淮?是秦淮!慕凝蓝愕然抬眸,眼底的恐惧骤然被希望之光取代,秦淮一个使力将她拽到荷塘上。
她浑身湿透,污泥不堪,连头发都是泥巴,活脱脱一个泥人塑像。
“夫人,您还好吧!”秦淮扶着软在地上的慕凝蓝,急忙问道。
慕凝蓝只觉得冷,透心凉的寒冷,抱拢双臂,拢紧娇弱的身躯,唇齿直直打架,声音都是颤抖的,“没……没事。”
秦淮脱掉外套披在她肩膀上,用了力道不算逾矩的搭住她手臂,使她借力站起来。
“秦淮,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她大声呼救,若不是秦淮就在附近,他不可能神速赶过来救她。
“夫人,这边偏僻,您不该晚上一个人来这里。”
答非所问,显然刻意回避问题。
幕凝蓝蹙眉,拢紧衣服,想起之前身后闪过的那抹红影,不禁发憷,冷不丁一问,“秦淮,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不相信。”坚定而利落的回答倒是符合他军人出身的锐气。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红色影子……”
“夫人,没有。”
从秦淮淡定自若的脸上表情看的出来他的确没有说谎,那是树林光线太弱,她昏昏沉沉看花了?
走廊玄关,幕凝蓝直接甩掉泥污水渍的鞋子,赤足进了客厅,将从厨房走出来的王姨吓得惊喊一声,“夫人?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她打了个喷嚏,语气平淡道,“不小心掉荷塘里了。”
王姨惊愕,上前一把握住她冷冰冰的小手,心疼的眼神看着她满身污泥的惨状,“夫人,快,去楼上赶紧冲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
幕凝蓝冻得直哆嗦,点头,上了楼梯。
但是,走到楼梯转角处,却听见王姨在讲电话。
“少爷,夫人落水了……”
本想阻止,转念一想,那人知不知道关她什么事情?再说,即使王姨不说,秦淮也会告知。
转身回了卧室。
浴室里,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三遍,又泡在浴缸里半个小时,换上一套长袖棉质家居睡衣到床上坐着,刚打开笔记本。
这时,王姨端着一碗姜汤敲门进来。
幕凝蓝微笑喝掉,在王姨撤掉碗盘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问,“王姨,少爷的奶妈住在后庭花园吗?”
王姨转过身,惊讶的看着幕凝蓝,而后又叹了口气,“是啊,只是……”
“只是什么”
“奶妈是一个可怜人啊,只是,十年前就去了,哎……”
说完,王姨便出去了,带上了门。
震傻坐在床上的幕凝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吓飞的灵魂强行塞进体内。
尽管,心里一遍遍告诫,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之说,可是,饶是她这样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人也禁不住直打冷战。
她已经没有脑力去思考那日清晨雾霭里见到的那个妇人是人是鬼,尖叫一声,一把裹了被子,缩在被窝里,强迫自己阖眸睡觉。
越是努力遏制自己不要去想,恐怖片里那些诡异可怖的画面过电影似得往她脑海里钻,所以,注定这一夜噩梦连连。
灰色的世界,茫茫白色的人群,看不清来往走过的每个人面孔。
眼前灰暗无光,只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她被困在什么狭小的地方,然后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漫过她所在的空间,一口口冰水呛进她肺叶胸腔。
她使劲推着那扇紧闭的小窗,大喊,“救命……”
那是没有声音的呐喊,每喊一次,河水就不断地灌进她鼻息口腔。
画面一转,幽静的树林小径,她看到前方荷塘立着一抹纤细的红色身影,头发很长很长,是个女人。
幕凝蓝吓得魂飞魄散,还未来得及逃,那人突然转身,她看到的是一张森寒青紫没有五官的碎脸。
啊!她惨叫一声,再次跌入灰暗的世界,白色的人群里穿梭……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
灯影橘黄的卧室,梦呓不断昏昏沉沉浑身滚烫的慕凝蓝被南宫藤紧紧拥在怀里,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冷汗渗渗,时不时地蹙眉,眼角挂着晶莹。
“王姨,她吃过退烧药没?”男人转头看向正收拾托盘的王姨。
“你回来之前,喂夫人吃过一次,就是老说梦话,不醒。”
“知道了。”
王姨离开,带上房门。
男人和衣躺下,收紧怀抱,沉冷的眉宇凝满霜雾,晃着她瘦弱的肩膀,“小番茄,醒醒,醒醒!”
“救命!救命……”
幽黑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一张血盆大口,快要将她吞没,灰白蛰冷的世界开始坠落,她也听到自己在喊救命!
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卷,她下坠的势头停了下来,世界稳定了,一切都安静了,只有一片黑暗,浓黑的黑暗,以及,她被不知名之物卷住,紧紧的。
她下意识地抱住,她害怕,真的好害怕……
隐约,听见有声音耳边喃语,“别怕,别怕……叔叔在,你做梦了……”
梦吗?好乱,头痛。
她模模糊糊的,浑身像烈火在焚烧一样,感觉到湿润的东西贴着自己的额头,一下一下的,是啄还是蹭?
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睛里都是滚烫的热度,周围幻影一样漂浮。
鼻端是好闻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甚至那是她渴望的怀抱。
叔叔……
而她,此刻紧紧搂着他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