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俨眸底晦暗,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漠声道:“什么问题?”
一旁的陆建晨,蹙眉看着自己七叔,他到底聪明,他比一般人想得更深远,他甚至想起来一些已经变得模糊的往事,而这些往事让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离奇的想法。
不过看着自己七叔,看着他那神情中的疏淡,他又觉得,也许是自己想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初挽道:“请问七叔你现在有对象吗?在谈着吗?”
这话一出,陆建晨眸底骤变。
他顿时明白,自己那个几乎荒谬的猜想竟然成真。
陆建晖皱眉,无法理解地看着初挽。
陆建昭更是不明白衤糀怎么了。
至于在场其它人,全都大眼瞪小眼,这怎么突然扯到了陆守俨身上,根本就是差着辈呢。
在陆家,可从来没有晚辈直接这么问长辈问题,而初挽这时候竟然问这个问题——
陆守俨也是微怔,他幽深的眸光定定地盯着初挽。
就在全场的怔楞中,陆老爷子却笑了,他看了眼自己小儿子。
这是解放后才生下的小儿子,自小优秀,他也是非常满意的。
他意味深长地道:“守俨,挽挽问你话,你老实回话。”
陆守俨蹙眉,抿着唇,沉默不言。
陆老爷子脸色便沉了下来:“必须如实回答!”
陆老爷子戎马一生,便是如今老了,但是这么一声令下,行伍多年的陆守俨已经本能反应地挺身而立,之后终于道:“爸,之前书信往来谈过一个对象,不过现在已经分手。”
得到这个答案,陆老爷子看向初挽:“挽挽,你七叔说话,可是从来不会有半句谎言,应该是真话。”
初挽点头,仰脸看了一眼神情漠然的陆守俨,笑道:“好,那我就选七叔吧。”
第34章
初挽的话说出来后,空气足足呆滞了十秒钟,所有的人都仿佛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陆守俨蹙着眉,神情有些恍惚,他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老爷子却哈哈一笑:“其实如果选守俨的话,这肯定差了辈分,不过我觉得我们一切都得看挽挽的意思,挽挽如果喜欢的话,那就选嘛!反正我们的婚契上确实没指定辈分,挽挽喜欢哪个就选那个好了!这么一看,是我思想狭隘了,我应该把你七叔也列进来让你挑挑嘛!怪我,怪我!”
初挽听这话,自然是松了口气,她这一步棋走得险,没想到陆老爷子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她看了一眼陆守俨。
陆守俨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初挽冲他笑了笑。
陆守俨瞬间蹙眉,挪开眼去。
一旁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建晨,他看看陆守俨,再看看初挽,之后挑眉:“挽挽,行,你很可以,你总是能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
陆建昭却嚷嚷开了:“挽挽,你别闹了,七叔和你差着辈呢,你这叫以下犯上知道吧,我们家不能这么干!你就算不挑我,我也认了,但你不能这么乱搞!”
陆建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有些不明白,他也没反应过来,这什么跟什么?挽挽挑七叔,那,那挽挽不就成了他七婶了?还能这样吗?
反倒是乔秀珺,暗地里嗤笑一声,道:“挽挽可真有意思,想怎么选就怎么选好了,其实这不是挺好的嘛,爸都说了,这样挺好……”
她最初也是震惊,不过之后便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能娶挽挽的,这样就占大便宜了,但是自己儿子不争气,闹出什么信的事来,老爷子那脾气她知道,看来是没指望了。
既然自己儿子没指望了,她当然恨不得其它几个人也没指望。
现在初挽选了长一辈的陆守俨,那敢情好了,至少差着一辈,没便宜其他几房的,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就在这一片闹腾中,陆老爷子发话了:“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儿吗?”
他这么一开口,所有的人,服气的不服气的,全都不敢出声了,大气不敢喘一下。
大家全都看向陆守俨,一时自然是各有心思。
陆建昭是瞪大眼睛使劲看着,七叔一向做事稳重,初挽胡闹,他是当长辈的,当然不可能胡闹,他皱着眉的样子,一看就不愿意吧?
陆守俨自然接受到了大家神情各异的目光,他微抿唇,上前两步,走到了陆老爷子面前,淡声道:“爸,我目前确实没有谈对象,但是我也不太合适,今天是要选建晨他们,和我没有关系。”
说着,他的视线缓慢地落在初挽脸上,语气轻淡,却有几分警告的意味:“挽挽,开玩笑不能这么开,今天都是自家人,这件事也就算了。”
初挽对此不予理会,她只是安静乖巧地坐在那里。
反正一切自有人为她做主。
陆老爷子见此,呵呵笑了几声:“守俨,其实当时,我们也没谈过辈分的事,没说必须从我孙子里找,你虽然老了一些,但和挽挽年纪相差也不是特别大,既然挽挽挑了你,那自然是觉得你好,她也没嫌弃你老,对不对?那你应该高兴才是。”
说着,他笑容收敛,严肃起来:“这是我当年在我初兄弟坟前发的誓,是我应了初老太爷的,你们身为我的后代子孙,是必须帮我完成这个婚约,挽挽指了谁,那就是谁,别给我在那里敷衍,你也别推三阻四,不然你让我脸往哪儿搁,挽挽选你,你不高兴,还推三阻四了,你是什么意思?”
陆守俨没什么表情地道:“爸,挽挽年纪小,她不懂事,你别这样,我不合适,让挽挽重新选吧。”
初挽一听,眼神淡淡的,笑了下:“陆爷爷,我看七叔是不太乐意,那就算了,我也不是嫁不出去,何必被人这么嫌弃呢,我再想想吧……”
她声音懒懒淡淡的,拉长了调。
陆守俨??掀起眼来,看向她,眸光中颇有几分无奈。
初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甚至还故意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简直就是故意的。
陆守俨看着她那赖皮的样子,无奈地收回目光:“爸,这——”
陆老爷子直接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大家先出去吧,鹭希,你也陪着挽挽出去歇歇,我和守俨聊聊。”
初挽走出正房后,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陆建晨更是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她,陆建昭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陆建晖则是一脸茫然——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嘛。
其它人还处于很懵的状况,冯鹭希陪着初挽过去房间休息,言语中也试探着问起来。
初挽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估计在陆家引起不小的震动,如果是前几天,她也会惊诧自己的决定。
不过那天晚上,站在南口驻地的山坡上,看着远处巍峨起伏的十三陵,听着陆守俨说起往事,她心里有一根敏感的弦被触动,这个荒谬到让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念头便浮现在脑中了。
只是当这个念头涌出后,如同春日里薄冰骤然砸裂,一切纠结徘徊全都尽数散去,她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她所有徘徊过怀疑过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还有谁比陆守俨更可靠更值得信任?
她相信一个妻子出轨却依然愿意拿出钱财安置她的男人,将来是断断不至于亏待了自己的。
她更相信自己父亲临终前握着他手的那一刻,便在他心里埋下了责任的种子。
他对她格外的照料始于年少时,却能在不惑之年因为她一句话要离婚,他便二话不说为她做主。
他以后位高权重,而自己财运亨通,这是天底下最合适的搭配了,那陆建晨将来固然有出息,那陆建昭也是鼎鼎大名的作家导演,但初挽看得再清楚不过,这一切其实都需要一个权字来保驾护航,而如果自己嫁给陆守俨,他就是那个无可推卸的靠山,一辈子的靠山。
当初挽的这个念头形成后,她把他和陆建晨几个一比较,竟是发现,他几乎是综合了他几个侄子的全部优处,却又没有任何侄子的劣处。
即使抛却了这些所有因素,她嫁给他还会带来另一桩妙处,可以杜绝孙雪椰进门。
她的九龙玉杯被毁,是许多因素叠加的机缘巧合,她这辈子当然尽量杜绝,杜绝可以从各方面入手,比如陆建时,比如保险箱,当然也可以从孙雪椰。
就像是拆弹一样,多个维度进行,尽量多地拆线,尽可能排除各种可能因素。
孙雪椰也是造成九龙玉杯毁坏的众多因素中的一个,哪怕小,但也确实影响了。
孙雪椰不嫁给陆守俨,也不至于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更不至于为了复婚什么的纠缠上来。
这件事从陆守俨角度来说,自然也是对他有帮助的。
上辈子,孙雪椰珠胎暗结,但凡是个男人,总归是不希望遇到这种事情吧。
她如果嫁给陆守俨,他不至于面临那种尴尬的境地。
而初挽在把这件事的利弊仔细思量过后,又反复地检视过自己的心思,她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在那个灯火初明的恍惚起了这个念头,仿佛并不是一时兴起。
自从陆建时提起她年幼时的往事,她自己也回忆起来孩许多点滴,终究有些惆怅,这种惆怅,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而来,她并不是无故伤风悲月的人。
直到他提起她年幼时,她才恍悟。
从陶然亭回来大雪漫天的那条路,他背着她走过,她一直记得。
在她童年的记忆中,这样的点滴还有一些。
她在这件事之后经过了三十年的岁月却依然记得,真的只是因为那之后爷爷落在她心上的失望吗?
她和陈蕾对着啼哭,后来三舅母抱起来陈蕾哄着,她睁大眼睛看,她一直记得这事,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刻的伤心吗,有没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哪怕是虚情假意,但她依然从三舅母那里感到了一丝她渴望的什么?
这些童年过往,太过细碎,以至于长大后的她并不会轻易去回忆,只是一个不经意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将这些牵扯出来,于是心里便涌起许多惆怅。
那惆怅背后,其实是被她自己都忽略了的渴望。
她想,自己是希望他遵守诺言,照顾她,要对她好,比他对他侄子好,好上一百倍。
这么想着的时候,冯鹭希把她带到了东厢房,先略洗漱过后,让她安顿下来,便试探着道:“老爷子正和守俨聊着。”
初挽心里自然明白,老爷子一定在耳提面命,让他接受安排,好好对待自己。
她抿唇,没吭声。
冯鹭希:“你放心好了,守俨一向孝顺,也知道老爷子的心思,他性子踏实稳定,刚才应该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想明白就好了。”
初挽笑了笑panpan:“希望七叔能想通,万一想不通,也就算了,我也不至于强求什么。”
冯鹭希忙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守俨知道轻重,再说他现在不是也没对象,你们年纪也差不多,处处就好了。说起来,你小时候,守俨对你多好啊,他最疼你了,其实那个时候——”
话说到一半,冯鹭希便顿住了。
毕竟这事还没落定,有些话她也不好多说,不然以后就怕彼此见到尴尬
初挽:“大伯母,那个时候怎么了?”
冯鹭希笑了:“没什么,我就是说,其实那个年代,大家都这样,没见过几次面就结婚了,结婚后处处也就好了,你和守俨也认识这么久了,他不至于真不愿意,只要他愿意了,你们肯定能过下去。想当初,我和你大伯结婚前只聊过两次,现在这不是挺好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初挽颔首,笑道:“谢谢大伯母。”
这么说了一会话,冯鹭希也就过去老爷子那里了,显然是去探听消息。
初挽回想着刚才陆守俨那冷漠的样子,他看起来完全没想到,且反应强烈的,很不乐意的样子。
娶她就这么困难吗?思想包袱这么大?他的责任感呢,他不是要照顾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