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初挽终于叹了声:“铁生哥,你说得对,这件事,听你的。”
易铁生:“那和刀先生商量下?”
初挽:“不用了,你先做吧,我和他谈,万一不行的话,那你就另起炉灶。”
她补充说:“有些事,是我们绝不能做的,但是有些事,既然提到了,那就是我们必须做的。”
易铁生呼吸略顿了下,之后笑了笑:“好,我知道,我尽快办。”
初挽便和易铁生商量了下钱的问题,她现在手头有些钱,如果不合适从瓷语中抽调,那她直接出钱就是了。
等挂上电话后,初挽又和刀鹤兮打电话,说起易铁生的打算。
刀鹤兮倒是没说什么:“他说得也有道理,如果能把两个产品分开,这对我们将来的发展也有利。”
初挽:“不过现在国际形势确实不好。”
她在欧洲的人脉圈子陆续在拓展,未来发展前景可观,但是她背后应该代表的是瓷语,不能把两个不同定位的品牌混在一起,所以她没法管新品牌的瓷器了。
刀鹤兮略想了想:“现在形势是不好,但那都是上面层次的博弈,只是暂时的。”
初挽:“好,那我们商量下吧,如果你不同意,我考虑用我手头的资金先小规模尝试,但是如果你同意的话——”
刀鹤兮笑了下:“我同意了,你要如何?”
初挽也笑:“当然是搞一个大的。”
所谓搞一个大的,意思是收购一家国有瓷厂,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吞一个太大的,只是分其中的一部分。
不过即使这样,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刀鹤兮显然也意识到了:“铁生既然有想法,那就让他放手做吧,至于国际形势,这都是一时的。”
初挽自然赞同,两个人随意这么聊着,刀鹤兮也问起他们一家那边房子住得怎么样。
初挽:“挺满意的,这房子真好,我看屋后头还能钓鱼,只可惜我们忙忙碌碌的,到现在没钓过一次。”
刀鹤兮:“我以前倒是很喜欢钓鱼,不过好几年不钓了。”
初挽:“是吗?那什么时候你过来,你给我们钓鱼吧,你钓了我们就吃。”
刀鹤兮:“看看时间吧,有功夫的话,我过去一趟。”
初挽也没想到刀鹤兮这么说,笑道:“好,你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刀鹤兮:“你做?”
初挽:“那当然!”
刀鹤兮笑了下:“那我一定抽时间过去尝尝。”
既然刀鹤兮这边没问题,易铁生便去和国有瓷厂谈,谈了一番,要收购的话,一口气就要收购七八个气煤窑,连带着对应的窑头、火工、画师以及普通的各样工人,全都要一起收购了,这自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几年物价开始上涨,各地工资都陆续起来了,收购后的日常维持,也是不小一笔钱。
初挽和刀鹤兮、和易铁生都分别谈过了,彼此划定了责任范围,也讲好了分成。
这次的国有瓷厂收购都是易铁生一力所为,初挽和刀鹤兮作为投资方,大家各占一定比例,至于国有瓷厂的日常运营管理,也由易铁生来全权负责。
等一切谈妥了,初挽大致想了想易铁生的工作量,这可真不小。
他这几年估计一心扑到景德镇,也没功夫去想别的了。
这么一来,上辈子的一些事,估计也能避开,命运或许随之改变。
最近初挽捡漏的同时,也时不时关心着国内水下考古的进展,之前中国和日本水下考古合作培训后,回来大家操练了一番,发现效果自然不错,不过还是有必要继续提高,日本方面的设备各方面都不是国内能比的,况且海域情况也略有不同,这种情况下,大家很有必要在本国的海域内进行培训操练,也有助于后续的发展。
初挽和水下考古研究所沟通过一番后,知道现在国内文物部门已经商谈了十几家合作的国家和国际商业组织,其中也包括一些国际知名的水下考古研究机构,目前还在筛选中。
初挽大致看了看,现在接洽的除了日本水下考古学研究所,还有美国德克萨斯大学水下研究所,以及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研究所。
看得出,国内现在正在大阔步地往前发展,力图借鉴国外先进的水下考古技术。
她还和陆建晖那里聊了聊,知道水下机器人最近也得到了投资,有了很大的进步。
各方面都在努力,她看着这个,干劲更足了,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赶紧弄钱,到时候真要沉船打捞,白花花的银子就得往里面扔了。
虽然国家层面肯定能弄到钱,但到时候能申请到多少,够不够,这都不好说。
自己手里有钱,关键时候才是最能使得上劲儿的。
初挽最近一个月,频频出击,倒是接连有所斩获,现在大几万十几万美元的拍品,她觉得有利可图,倒也舍得出手了,之后倒手一卖,赚上大几万或者翻倍的。
这么滚雪球式地赚着,她手头的钱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万美元了。
这个钱无论走到哪里,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她也开始尝试着往更高档次的拍卖会走走,试着看看有什么更合适的。
不过捡漏这种事,也不是天天能遇到,接连两周,她也没碰到什么好机会,反倒是遇到一次孙雪椰和马克。
这两个人显然对她很感兴趣,她研究过的物件,对方都会仔细研究的样子。
这让初挽很不痛快,她不喜欢孙雪椰。
上辈子九龙杯被毁,这个人也多少有份,这就不提了,这辈子她三不五时出现,除了膈应自己就是膈应自己。
自己在这里痛快捡漏,本来多畅意的事,非得看到这位。
初挽开始想着摆脱她的路子。
摆脱她自然有的是办法,但是必须不着痕迹,必须等待最好的机会。
在此之前,初挽依然不紧不慢四处看,这一天,隔壁城市恰好有一场博物馆展览,是一场“亚洲艺术展览”,这博物馆馆长曾担任某知名艺术馆馆长,和洛克菲尔德家族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次举办的艺术展中,有几十件是从洛克菲尔德家族借来的展品。
洛克菲尔德家族除了拥有显赫财富外,一直以热衷艺术收藏而闻名,他们家族六代收藏古玩十几万件,收藏体量据说达到千亿级别,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收藏家族。
其实太爷爷早年时候,和洛克菲尔德家族的人也打过交道,那个时候卢芹斋等人不知道从中国弄走了多少珍稀藏品卖给了洛克菲尔德家族,爷爷的几件后挂彩瓷器也是被小洛克菲尔德收走的。
除了这个,聂家的一些苏州造应该也都流入了洛克菲尔德家族的藏品库。
初挽看到,倒是颇感兴趣,当即决定去看看。
这天,初挽径自开车过去隔壁城市,那是一家占地面积颇大的艺术博物馆,因为有“洛克菲尔德家族藏品”的名头,这次的艺术展来的人很多。
初挽随着人流进去,发现这家艺术博物馆原本就是以收藏亚洲文物为主的博物馆,藏品多来自中国、日本、朝鲜、印度尼西亚等国家。
中国的瓷器和青铜器自然很有些规模,博物馆本身就有几百件,更有从洛克菲尔德家族借来的几十件作为噱头。
初挽仔细地逐个看过,博物馆本身的中国瓷器其实充斥着一些民国仿品,青铜器中也有苏州造和北京造,瓷器中更是花样百出,民国各家甚至连天津同泰祥的高仿都有。
她看了一圈后,最后才仔细地品鉴着洛克菲尔德家族的藏品。
瓷器有三十多件,以明清瓷器居多,有几件应该是洛克菲尔德家族向中国定制的乾隆瓷器,还有几件应该是来自摩根家族的中国藏品。
初挽还看到一件清康熙五彩加金花鸟大瓶,那明显是自己太爷爷的后挂彩。
那是用青花色调制成的釉上五彩,浓重沉着的黑彩色用以勾勒轮廓并点染局部细节,这使得整幅画犹如中国水墨画一般,蓝彩艳丽醒目,画工苍劲有力。
这样一件五彩加金花鸟大瓶,若是不说破,谁又能知道这竟然是民国仿。
初挽当然明白,自己以后走遍世界,看多了欧美收藏的精美瓷器,总归会遇到爷爷的作品,而自己并没有能力将那些全部收罗到自己手中,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看罢了。
不过也好,正如瑞典的那件天蓝釉挂红斑梅瓶,虽然他们未必知道太爷爷的名字,但至少,太爷爷曾经付出心血的,被人视作珍品观赏品鉴,至少还有人能看懂。
总比流落到跳蚤市场上,被人轻视怠慢,被人当做一件旧物几十美元或者几美元处理掉要好。
初挽静默地这么看着,想着那遥远的十三陵,想着那梦一样的永陵村,也想着那巍峨青山下的一座孤坟。
这么看了好久,才终于转身要离开。
谁知道一转身时,就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约莫三十七八岁,正望着自己。
他的目光非常专注,以至于自己看他时,他才微怔了下。
对方显然有些唐突了,至少这样盯着自己看很失礼。
她礼貌性地颔首,之后就要离开。
那男子却彬彬有礼地道:“小姐,冒昧问下,你很喜欢这件花鸟大瓶是吗?”
他用汉语说的。
这让初挽有些意外,她再次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是洛克菲尔德家族的御用艺术顾问,戴维.威廉姆斯。
她淡声道:“美好的事物,值得欣赏。”
戴维笑了:“是,我们都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说着,他伸出了手,笑着道:“你好,我叫戴维.威廉姆斯,现在是洛克菲尔德家族的艺术顾问,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初挽也就和对方握手,之后自我介绍了下。
戴维笑了:“我刚才用汉语和你说话,是因为我看到你的侧影,就已经明白,你不是日本人,也不是韩国人,一定是中国人。”
初挽:“为什么?”
戴维笑看向那件五彩大瓶,道:“因为你身上有着和这件中国瓷器一样的气息,就在刚刚,当你专注看着这件瓷器时,我甚至感觉到你和这件中国古瓷器进行了灵魂的交流。”
初挽道:“威廉姆斯先生,我会把你的话当做赞美,谢谢你。”
戴维:“展览会内库还有一些瓷器,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他补充说:“这些是暂时不对外开放的。”
初挽疑惑:“也是来自洛克菲尔德家族藏品吗?”
戴维笑道:“对。”
初挽自然感兴趣。
要知道洛克菲尔德这种拥有巨大财富的家族,他们都有自己的家族办公室,也就是multi family office,这种家族办公室都会构建起严谨的传承系统,以维系家族基业代代相传。
而作为世界第一收藏家族的洛克菲尔德家族,在资产分配中,慈善和艺术收藏自然占有很大的比重,所以在其家族办公室的架构之下,专门设立了艺术办公室。
洛克菲尔德家族的家族艺术办公室都是聘请全球最顶尖的艺术品鉴定师,比如眼前的戴维昔日就是大名鼎鼎克利夫兰美术馆馆长。
这样的一个艺术精英办公室会对家族艺术品提供管理,包括对艺术品资产配置提出建议,策划艺术价值提升等。
可以说,洛克菲尔德的家族艺术品办公室就是洛克菲尔德家族购藏艺术品的守门人或者说把关者,甚至可以说,代表了美国最顶尖的鉴赏水平。
眼前的戴维,作为家族艺术办公室的负责人,自然有权限可以看到洛克菲尔德家族那些不为人知的藏品。
如果有机会多看几眼,总归是开开眼界。
当下初挽答应,表示感谢和期待,戴维显然也很高兴,他带着初挽,沿着展览的长廊往里面走,两个人边走边聊天。
初挽大致介绍了自己的来历,戴维一听,恍然:“原来你就是那位迷倒了欧洲皇室的初挽女士,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