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严之默终于顿了顿。
再看姚灼,已经把手里针线筐中的一把丝线,攥成了杂乱的线团。
他有些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现实,耳边真真切切听到的事实,何止是荒诞不经?
恐怕说给谁,对方都会觉得是在胡编乱造,异想天开。
可他作为眼前这个严之默的枕边人,是最清楚夫君身上的违和之处的。
哪怕自己与过去的“严之默”并不熟识,也足以发现区别,以为两人的差距,岂止云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上人,正是眼前人。
想清楚这点,似乎心头的纠结都散去了大半。
“那这,算不算话本里写的……借尸还魂?”
姚灼眨眨眼,问出了一个在严之默听来,称得上可爱的问题。
“咳咳。”严之默摸了摸鼻尖,“应该是算的,我猜测我穿进这具躯壳时,以前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那幸好成亲时,我是和公鸡拜的堂。”姚灼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在他的意识里,若是嫁的是两个人就真的荒唐了。
思及后来严之默刻意补上的婚礼,他突然明白了严之默的用意。
“没错,正式娶你的是我,可不是旁的什么人。”他见姚灼并不抗拒,便往对方身边贴了贴。
“你不生气吧?”
姚灼转首,抬眼看他,唇角微扬道:“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换了我,有这么大的秘密,怕不是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
他没有严之默那么大的本事,没有自保能力的话,说不定会被人当不祥之物消灭掉的。
想到这里,他坐直了正色道:“这件事,夫君你还是对其他人保密吧。”
严之默点头,他本也不打算告诉除了姚灼之外的任何人。
两人将最核心的秘密说开,都觉得轻快了不少。
姚灼对着严之默左看右看,又伸手在严之默的脸上摸了摸。
“怎么,害怕我是假的?”
他突然轻笑,附在姚灼耳侧说了句什么。
从姚灼的反应来看,肯定不是正经话。
说完笑着退开,不顾姚灼嗔怪的眼神,两人言归正传。
如今眼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严之默早有准备,他让姚灼坐稳看好,自己跑去意识海里,买了一样东西。
下一秒,姚灼便眼睁睁地看见面前的小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碟红彤彤的果子。
而自家夫君拿起其中一个,递到他的唇边。
“喏,尝一口,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花了一章写这个剧情,我个人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旺财搓天线.gif)
——
第89章
这一夜, 姚灼不仅尝到了名叫“草莓”的陌生果子,浑身上下也被留满了酷似草莓的痕迹。
不得不说,严之默这个人白日里瞧着光风霁月, 某些时候却着实恶劣得很。
姚灼被他折腾到半夜,恍惚意识到,严之默如今虽然算不上身强体健,这个冬日里也得了几回风寒,可每到此时,却是精神百倍。
而对方“吃饱喝足”之后,居然还能记得帮自己涂祛疤的药膏。
姚灼迷迷糊糊间,任由严之默摆布,先是被擦干净了身体,又换上干净的里衣。
他打了个呵欠,几滴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来,伸手擦去之前,被严之默哄着平躺过来。
下一秒,凉丝丝的药膏贴上皮肤,很快就融化开来,变得温热。
缕缕药香,闻之心神俱静。
关于这个药膏的来历,严之默也在“变出”草莓后给出了解释。
姚灼姑且理解为,他的夫君既然来历离奇,自然也有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手段。
什么积分、商城的,他是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严之默索性解释道:“你便当我袖内有乾坤,里头藏着一个杂货铺子。”
姚灼点点头, 倒像是明白了。
说来, 而今快要出正月, 这药膏也涂抹了一个多月了,今日用完,便连药罐底部都刮得干干净净。
至于姚灼脸上的疤痕,在这一次抹药之前,淡得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也就是说,过了这一夜,疤痕必定便能彻底消失了。
而姚灼已经阖眸浅眠,呼吸绵长,对此一无所知。
唯有最后严之默熄了灯钻进被窝时,他翻了个身,抱住了严之默的一只手臂,像十六蹭人那样地蹭了两下,满意睡去。
次日,晨起。
姚灼醒来时,听如意讲,两刻之前严之默就出了家门,去了田地上监工。
早食是软糯的山药粥,配煎馒头片和小咸菜。
煎馒头片这吃法也是严之默教给元宝和如意的,要义就是舍得裹鸡蛋和放油,属于村户人过年才能吃上一口的水平。
用罢饭,收了桌子,如意又转而侍候当家夫郎对镜梳妆。
初时姚灼很不习惯,他每日早上无非就是用簪子挽一下头发便出门了,哪里需要有人侍候?
不过,他后来发现如意确实比自己会更多发式的花样,出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天性,渐渐地,他也习惯了让如意帮自己梳头发。
如今首饰已攒了不少,严之默先前只要去一趟镇上,就要给姚灼带几样。
各类材质皆有,款式也都是白杨镇上能买到的,少有的精巧货。
但姚灼仍不习惯用那些高调华丽的款式,日常佩戴的,来来回回还是那一两根银簪。
如意轻车熟路地踩着小板凳,站高了些,将姚灼披散的头发向上拢起。
对于姚灼的发质与发量,她可真是羡慕极了,自己的头发又枯又黄,总被哥哥笑话像鸟窝,来了东家这里做事后才好了一些。
用老爷的话讲,是因为现在他们吃的饭更加有营养,不仅头发会变好,以后个子也能长高。
如意特别期待自己长高的样子,到时候她就更有力气了,能为东家做更多的事。
没有了发丝遮面,面前铜镜将姚灼的容貌全然映出。
“夫郎,您稍后也去地头瞧瞧吗?还是去老屋那边?”
眼见如意固定好了发髻,姚灼自己顺手捡了一支银簪,绾于脑后。
默了一瞬,想了想道:“先等一等,若是棚子盖好了,少不得要派人来家里,把那些棚布运走,家里总不能没有人。”
昨日听严之默讲,那些棚布是叫做“塑料”的材质,在他过去生活的世界,随处可见。
可惜在这个时代,无法生产,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他也预备只买这一次。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关于那边的故事,或许再讲很久也讲不完。
以后或许也不必再买话本了,姚灼心想,他们的睡前故事怕是已有了足够多的素材。
如意左看右看,都觉得只绾一根银簪太素净了。
在她的极力推荐下,姚灼终于还是又添了一根步摇。
说是步摇,款式也未见得多夸张,无非是坠了两根流苏,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摆动。
如意这回满意了,夫郎这么美,五官明艳飞扬,合该打扮地华华丽丽才像样。
她跳下小板凳,绕了一圈检查起自己的成果。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姚灼从镜子里注意到如意的目光,不禁疑惑道:“可是有哪里不对?”
他莫非把簪子戴歪了?
如意摇摇头,又仔细看了看,继而睁大双眼,拍手欢喜道:“夫郎,并非有哪里不对,您再认真瞧瞧镜子!”
姚灼不解其意,却也因此多看了镜子两眼。
下一刻,目光一顿,他颇为犹豫地伸手摸向自己的侧脸。
事实上,他并不每日都仔仔细细地观察这道伤疤。
这么多年,他早已接纳了这丑陋痕迹的存在,心无波澜。
后来,严之默替他寻到了药膏,疤痕确确实实一日一日地淡下去,他的心态愈发放平。
可原来终于等到疤痕彻底消失的这一日时,他依旧会为此心跳加速。
“夫郎,您实在太漂亮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哥儿!”如意眼睛亮晶晶地,看得出她是真心实意地替姚灼高兴,也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姚灼。
姚灼对着镜子看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可很快,又忍不住看回去。
心潮澎湃。
他的腿伤治好了,而今疤痕也消失了。
多年以来加诸于身上的苦难来由都褪去不见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自己正式迎来了新生。
……
大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领着村里的汉子来院子里搬运棚布的小子是白大山。
自从过了正月十五,他便正式过来给严之默做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