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风,你苦心经营起来的地雷阵霎时间土崩瓦解,作何感想啊?”
兖州府衙,当刘清风被锦衣卫押进大堂里时,李存明笑呵呵问道。
“我无话可说,输了便输了!”刘清风道,他似乎想表现得硬气一些,脸上竭力做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无奈双眼眯成一条缝,实在有些滑稽。
巩永固喝道:“还不下跪?”
李存明摆手道:“跪不跪无所谓,反正胜负已定,他刘清风认输即可。但朕还想多说几句,刘清风,你要死还是要活?”
刘清风有些诧异道:“莫非……莫非陛下不想杀我?”
“朕让锦衣卫调查过你的身世,你原本是个优秀的工匠,跟着孙元化做事。后来朕杀了孙元化,你便四处飘零,孔有德派人找到你,劝你投降了满清鞑子。”
“说起来,朕对不住孙元化,也对不住你们这些人!”
刘清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以前刻薄寡恩的崇祯吗?他竟然会认错,难道他并非刚愎自用之人?
李存明盯着刘清风的眼睛道:“朕杀不杀你,只在一念之间。根据锦衣卫的调查,你倒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不是那种投机倒把的官僚,无非是为了在乱世中混口饭吃。刘清风,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朕给你一个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机会,你要不要?”
刘清风扑通跪下去,哭道:“罪民叩谢天恩!”
“叮,获得刘清风正面情绪值5000”
李存明道:“你要珍惜重新做人的机会,时刻牢记自己是汉人,不要再胳膊肘往外拐为虎作伥了。当然,朕看待一个人,从来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城外那些地雷是你埋下去的,你带着人去把它们全取出来。完事之后,剪掉脑后的辫子,去南京军事院报到,发挥你的专长,给大明朝多生产些精良的地雷。”
“罪民谨记在心!”刘清风一边哭,一边跟着锦衣卫走出去了。
巩永固颇为不解,颇为郁闷道:“陛下,您怎么不杀他呢?要臣说啊,但凡投降过鞑子的人,都该一律杀无赦!”
李存明看向在场的臣子们,解释道:“朕很早以前就说过,要驱除鞑虏,得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团结大部分人。那该如何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呢?”
“敌占区的普通百姓们迫于压力,被逼无奈后剃发易服,理应给以谅解;另外还有一些人,以刘清风为代表的,他们虽然在满清当了官,但其实只为了生存,并未作恶,且还有一技之长,那就该把这些人争取过来,为我所用。”
夏完淳点头道:“是啊,倘若咱们睚眦必报,只会把立场不坚定的人逼到鞑子阵营中去。与其四处树敌,倒不如宽宏大量。”
“道理臣都明白,只是心中有些膈应!”巩永固道,“臣只知道一件事情,但凡辜负了陛下,辜负了大明朝的乱臣贼子,都该死无葬身之地!”
李存明便笑了:“说起辜负朕,辜负大明朝的人,在曲阜就有一个,不,是有一群!巩爱卿,命你立即发兵攻打曲阜,捉拿孔氏族人!”
巩永固兴高采烈领命而去,夏完淳却变了脸色,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
曲阜,圣人孔子的故里。城中有孔府、孔庙、孔林,俗称三孔,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好比西方人心中的耶路撒冷。
孔氏家族一直在此地繁衍生息,经过历朝历代帝王的扶持,孔家香火延绵不断,且越来越兴盛。孔家与龙虎山天师府张家,并称南张北孔,乃是我国最为源远流长的两大家族。
巩永固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攻下了曲阜,两天后,皇帝銮驾驶入城中。
来到衍圣公府所在的街道上,李存明走出车厢,居高临下俯视着跪了一地的孔氏族人。只见他们穿上了明朝官服,但脑袋光溜溜的,还拖着辫子,不由得一阵阵恶心。
“臣孔胤植迎接陛下!”一人朗声叫喊,磕了头,躬身走到銮驾前,伸着双臂想伺候皇上下车。
此人便是孔子六十四世孙,袭封为衍圣公的孔胤植,他胡须花白,身形高大。
李存明并未下车,咬着牙道:“衍圣公,你今年五十多岁了吧?”
“启禀陛下,臣五十有六了。”
“你的老祖宗孔子说过,五十而知天命,你知天命否?”
孔胤植愣了一愣,随即答道:“天命在大明朝!”
李存明暗骂一声老滑头,冷冷道:“不,对你孔家来说,天命不管用,无论如何改朝换代,无论谁坐了龙庭,你们照样吃香喝辣,朕很羡慕!”
人们都听出了皇上的讥讽之意,孔胤植不知该如何回答,额头上渗出细汗来。
李存明又道:“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通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孔胤植,给朕解释解释,什么叫作披发左衽?”
“所谓披发左衽,便是披头散发、衣襟在左边开启,臣先祖的意思是说,没有管仲,我华夏族就会被落后蛮夷统治……”孔胤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不下去了。
李存明冷笑:“你再给朕解释解释,尔等为何披发左衽啊?不,你们不是披发左衽,而是直接剃发易服,这是为何?”
孔胤植脸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他身体发颤,面色苍白。
李存明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脸上杀气腾腾,正要开口,却见夏完淳几乎是双膝砸在地面上,跪下去咚咚咚磕头不止。
夏完淳急切叫道:“陛下,陛下,臣有本启奏!”
“何事?”
“陛下,事关重大,臣斗胆请陛下屏退左右,容臣私下里回禀。”
李存明皱眉道:“天子无私事,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当着所有人的面但说无妨。”
“陛下不答应臣,臣磕头而死在所不惜!”夏完淳从未如此唐突,从未这般失态。
李存明心里清楚,夏完淳虽然年纪尚轻,但为人格局很大,他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想必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便挥挥手,示意周遭的人退开。
夏完淳膝行到銮驾前,低声问道:“陛下,您是否想杀了孔胤植?”
“你要替他求情?”李存明反问道。
“陛下,请三思哪,此人杀不得!孔胤植乃是圣人之后,孔氏家族承担着全天下士子们的敬仰之情,陛下在曲阜当着圣人的魂灵对他的后人大开杀戒,会引起天下震动,会让人心不稳的!”
“朕杀了多少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杀他孔氏族人又有何不可?”
夏完淳当真着急了,直起身双手从栏杆缝隙里伸出来,紧紧抱住李存明的双腿道:“陛下,您倘若真动了杀心,请先拿臣的脑袋开刀吧!”
“夏完淳,你好大的胆子!”李存明怒火冲天。
就在这时候,两匹快马飞驰而来。锦衣卫急忙拦住,却听一人叫道:“陛下,闫军师派我们送来一封书信,十万火急!”
李存明看过去,见到顾炎武和黄宗羲跳下马来,惶惶急急奔到銮驾前。黄宗羲双手捧着一封书信,递到李存明身前。
“莫非南京城发生了变故?”李存明问道。
黄宗羲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南京城一切安好。闫军师说了,这一封书信与孔氏家族有关,让臣一定要在陛下进入曲阜城时送到陛下手里。臣紧赶慢赶,总算没有来晚了……”
李存明很是惊讶,接过信看了起来。闫尔梅在信中进谏,劝阻皇上斩杀孔氏族人,尤其不能杀衍圣公孔胤植。
闫尔梅真是神机妙算哪,他在写这一封信的时候,明军刚到济宁,他竟然料到皇上一定会来曲阜跟孔家算账。
信上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且始终以天下大局为重,闫尔梅用心良苦。
李存明攥着信纸,扫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孔氏族人,暗道:“杀,还是不杀,这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