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禧点点头,李掌柜说的入情入理,万掌柜确实没忽悠她。
李掌柜翻了几页,指着一个让云禧看,“我比较看好这个,贡院西北,明秀街上。这里住的多半是富户,商铺不多,成不了气候,所以做什么都赔。”
明秀街,在罗家附近,离静宁街不算太远,步行两刻钟左右。
两间商铺由厢房改造而成,后面连着一座正常大小的二进院落。
房子八成新,要价一千五百两。
一切都很合适,但租金绝不会便宜。
云禧试探着问道:“李掌柜估计一下,租金大约多少呢?”
李掌柜沉吟片刻,“商铺加院子,月租七八两肯定要的。”
枯荣堂那么小都四两五钱,这一家总共七八两,不贵,算是良心价了。
云禧道:“如果买的话,能便宜一些吗?”
李掌柜笑了,“当然,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你是老万介绍的,还是个大夫,价格方面不用说,我肯定会帮你杀一杀的。”
云禧点点头,“那好,咱再多看几家,我比较一下。”
还有三家正在出售,一家在西南,两家在东南,位置比较偏,面积也都不小。
价格高,性价比低。
云禧多方面权衡之后,还是觉得明秀街的好一些。
她想了想,问道:“李掌柜手头有宅基地吗?”
李掌柜道:“只有住宅,铺面没有。京城嘛,你也知道。”
“我明白了。”云禧也觉得自己问得太外行了,“我想看看明秀街的房子,您明天有时间吗?”
李掌柜道:“早上有两个看房的主顾,云娘子就定在巳正吧,我去接云娘子,咱们一起过去。”
……
李掌柜的家也在静宁街,他把云禧捎了回去。
坐在马车上,云禧闲着没事,意识进到空间里,粗略地搜索了一下……
总共找到两块玉饰、两部手机、一部相机、一台笔记本电脑、五块电子表、六块机械表、八条不值钱的装饰性颈链,还有一个病人送的包装都没拆的首饰盒。
电子产品她不可能拿出来卖,两块玉饰是玻璃种的,成色极好,但一块是爷爷给的,一块是妈妈给的,都不能卖。
颈链太细,成分不纯,卖不上好价钱。
首饰盒是花梨木打造的,说明书上说,里面除八音盒装置外,还有一面不小的水银镜。
这个应该能卖上大价钱。
一想到要卖,云禧就觉得心痛。
这些东西都来自现代,那是她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每样东西都承载着她的思念和过往。
她舍不得,所以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不然,还做回云中晖的老本行,当游医?
那样的话,她只要租个小院子,够他们娘俩生活就行了。
也不好,当游医没办法照顾豆豆,而且她不放心把孩子全权交给别人。
……
就在云禧左右为难的时候,季昀松也陷入了困境。
他去找老侯爷询问婚事。
老侯爷给出的答复很明确:一,他的对外身份是庶出,且无法证明他的血脉;二,忠义伯虽是武将,但颇受皇上重用,而且忠义伯世子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御前二等侍卫了,正四品武官。有这样的老丈人和大舅哥,他必定前途无量。
账目清楚,简洁明了。
季昀松只赚不亏,绝对是占便宜的一方。
他们唯一没有考虑的是他的感受,他喜不喜欢,接不接受。
季昀松眉头紧锁,眼帘低垂,左手飞快地转着右手指上的玉扳指。
老侯爷心里极不痛快,压着火气问道:“怎么,你对这桩婚事不满?”
这句话单刀直入,几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季昀松如果承认不满,老侯爷定会大发雷霆,如果他否认他的真实意愿,那么他的第二次成亲对象就依然是一个他根本不会喜欢的女人,而且一纠缠就是一辈子。
从功利的角度上讲,他娶忠义伯的姑娘,利大于害,但从感情和自尊上讲,他无法说服自己屈从这样的安排。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一点:其实,季家没一个亲人是发自内心地对他好,包括祖父,也包括父母和兄弟。
他与这侯府格格不入。
他让季春景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奴婢们骑到他的头上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的心里只有季春景。
他不该为了这些陌生人牺牲他的后半辈子,心甘情愿地做侯府的隐形人和傀儡。
绝不该!
想到这里,季昀松闭了闭眼,鼓足勇气说道:“祖父,明昱不孝,明昱确实不满意这桩婚事。”
老侯爷冷笑一声,“你还真敢说啊!季昀松,你还知道你是谁吗?你还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侯府吗?”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了,即便挽回,也无法弥补彼此间出现的裂痕。
季昀松明白这一点,且更加知道他此刻除破釜沉舟之外,没有、也不该有第二个选择。
他说道:“我是被老侯爷找回来的,但老侯爷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探花了。无论林昀松还是季昀松,都是我,我一直知道我是谁。”
他不再称对方祖父,自称也变成了我。
“你……”老侯爷气得半站起身,一手撑桌面,一手指向了他。
季昀松目光沁凉,心如止水地继续说道:“我在长公主府见过范家五姑娘,她家世好,人品或者也不错,但我就是喜欢不起来,烦请老侯爷收回成命。”
“好,很好,非常好,我倒是小瞧你的胆量了。”老侯爷有了年岁,城府深,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到底把处在暴怒边缘的自己拉了回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桩婚事我既然已经应允,就绝无反悔可能。那姑娘容貌确实一般,身形也粗笨,你若不喜,将来允你多纳几房妾室便是,婚事不可能退。”
季昀松一攥拳头,挺了挺胸,“不怕告诉老侯爷,我与云氏还未和离,忠义伯府的这桩婚事我答应不了。”
“那你就给我滚,滚到云家去。”老侯爷登时暴怒,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来。
季昀松不躲不闪,任凭杯子砸在额头上……
“啪!”杯子落地,摔得粉碎,鲜血“倏”的一下流了下来,顺着眼尾落到脸颊上。
红与白反差强烈,触目惊心。
季昀松起了身,“是,我马上就滚,请老侯爷保重身体,告辞。”
他长揖一礼,快步离开内书房,往前院去了。
“呵呵……哈哈哈……”老侯爷怒极反笑,大声吩咐婆子,“你去看着他,只许他带走他自己的东西,侯府的一针一线他都别想拿走。”
季昀松当然不会带走侯府的东西。
他出府时,只带了两件旧衣裳,几样杂物,一箱子手抄本书籍,还有一个表情诡异的小果子。
小果子愿意跟着他,他便掏出全部积蓄,带小果子一起走。
太阳落下去了,红彤彤的火烧云渐渐冷却,暗青色天幕占领大片天空,黑夜马上就要降临了。
“四爷,我们去哪儿?”小果子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马路,眼里满是茫然。
“我不再是四爷了,你就叫我……老爷吧。”季昀松纠正道。
“老爷?”小果子看着他那张俊俏年轻的脸,“太老气了吧。”
季昀松瞪他一眼,“哪那么多废话,路远着呢,快走吧。”
小果子问:“去哪儿?云娘子家里吗?”
季昀松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无耻,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还没和离,而且她是他妻主,他是豆豆的亲爹,去她家暂住天经地义。
另外,以常理推之,不管他去不去云家,他和云禧的这场缘分都很难断掉了。
否则,他利用云禧推掉忠义伯府的婚事,将来等时机成熟再与之和离另娶,无论云禧愿不愿意,都一定会成为季家攻讦他的把柄。
云禧也一定会被他连累。
“我对不起云娘子。”他破天荒地说出了心里话。
“四……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咱们为什么要走?老爷又为什么对不起云娘子?”小果子只是选择跟季昀松走,个中内情一概不知。
季昀松就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小果子惊讶得合不拢嘴巴,“就那位呀,别说老爷你,就是小人也看不上好吗?老侯爷和二太太疯……”
他掩住了嘴巴,下人就得有下人的自觉,随意批评辱骂主家是大忌,“红颜薄命,老爷的婚事实在太不顺了。”他强行转了话题。
“什么红颜薄命,不会说话就闭嘴。”季昀松轻踹他一脚。
……
三王街离静宁街很远,二人拿着东西走不快,赶到枯荣堂大门外时,已经将近二更天了。
上房的灯亮着,这说明云禧没去福来客栈。
季昀松站在大门前,心脏咚咚直跳,他觉得他殿试时都没这般紧张过。
小果子见他犹豫,立刻伸手敲了几下,“咚咚咚……”
季昀松心里稍安,暗道,小果子虽然贵了点,但贵有贵的好处,这就派上用场了。
院子里传来云禧的声音,“谁呀。”
小果子道:“云娘子,是我,还有……我家老爷。”
云禧问:“你家老爷,他是谁?”
小果子“噗嗤”一声笑了,“我家老爷就是四爷。”
云禧开了门,见小果子扛着个竹篾箱子,季昀松的额头上有伤,肩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
二人的发髻松了,鞋子上、裤腿上布满灰尘,狼狈至极,显然是一步步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