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拂过河面,吹皱了里面的霓虹幻影。
问题又一次回到了那日魏轻语曾经想要一探究竟的答案。
季潇微垂着视线同魏轻语对视,仿佛在跟自己心中的魔障博弈。
世界像是提前预知了她的蠢蠢欲动,提醒似的戳着她的心脏。
沉默在这两人这一小块空间里凝聚,少女心口的绞痛愈发明显。
半晌,季潇嘴唇煽动。
许是方才魏轻语在巷子里对自己伸来了援手拨动了她麻木的心弦,alpha天生的不愿臣服让她这次没有为命运低头:命运,亓琪的死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命运。生死有命,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不知道是不是寒风吹拂而过,少女的声音比方才在警察局里还要低沉几分。
季潇这句话听起来虚幻又不切实际,可是魏轻语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平静的相信了。
既然她已经排除了所有有可能对季潇产生外界干扰的人为因素,那么能让季潇选择远离自己的只有她自己。
当初,季潇对亓琪能活下来抱多大的希望,在面对亓琪的死亡时就有多么容易陷入死胡同。
就像当初自己父母离世时,同样自责内疚到无法自拔一样。
魏轻语看着一侧的河面,轻声道:季潇,如果同你所说的,世间一切都是有定数的,我们改变的不了什么。残忍是其次,你不觉得这太过没有希望了吗?我们奔图一生,难道都是无用功吗?
魏轻语的这个问题让季潇本就现在疼痛中的心跳兀的一滞。
她靠在面前的栏杆上,瞧着平静的河面,那沉在最底的情绪逐渐翻涌了起来。
是啊,怎么会是无用功
纵然生死既定,我们改变不了,但是除却生死,哪怕你的手脚都被命运铐上了枷锁,也是可以改变的。或许你觉得你并没有改变什么,但是实际上在很多你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你已经改变了。
说着,魏轻语放在口袋里的手就微微攥了一下手心。
她看着身旁这个陷入深思的少女,语气谨慎的再次提起了亓琪:在你跟我的帮助下,亓琪到最后还有力气跟我们去水上乐园,还跑赢了那群小混混,而不是在病床上像其他腺体先天疾病的人发病时,抽搐,狰狞,连装都装不了,这就已经很好了。她是那么一个在意自己的体面的人,连最后都让咱们帮她化好妆。我们如果当时不去主动帮她,她该有多狼狈,她该离开的多么不甘心,你想过吗?
夜风吹过,吹皱了季潇视线里的河面,连带着也让她的眼神闪烁起来。
她当时只一味的追求结果,被失败的打击砸昏了头,从来都没有按照魏轻语的这个思路更加仔细深入的去想。
或许,活得长,活的短,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个死。
有时候,结局不是那么重要。人生不只是结局,过程其实比结局更重要的。
世界残忍的给每一个人都定下了一个最后的日期,跟大致框架。
谁都改变不了死神的镰刀挥下的速度,却可以去改变那脆弱的尚未搭建起来的框架。
季潇看着身旁这个对自己所知道的未来一无所知的少女,哪怕是在自己没有再干预的过去几个月,晋南风跟魏轻语的感情线始终为零。他们好像也没有产生什么惩罚。
是不是连这个世界都偏爱女主,不舍得她受一点处罚。
季潇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幻境与现实交织,推着她问道:那如果你呢如果你知道改变这些会付出代价,你还会做吗?
魏轻语听到季潇这个问题,对她浅浅的笑了一下。
或许是早就经历过生死离别,她早就对这些事情看得很淡。
还能付出什么代价呢?既然选择了去做,当然就有比付出的那份代价还要珍贵的东西值得我去守护。那么付出一点代价也无可厚非。
哪怕生命吗?季潇追问道。
魏轻语点点头,哪怕生命。
她的语气清冷又足以令人都要的坚定。
季潇听着扣了扣心口逐渐褪去的隐痛,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在一年即将结束的冬日,魏轻语帮她从死胡同的泥沼中拉了出来。
季潇握着口袋里的糖果,尽管依旧她的心头依旧被几分自卑又忧愁的情绪笼罩,但她想再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回去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然后,重装待发。
既然你回答了我这个问题,那么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
魏轻语的声音从季潇耳边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她轻轻的握了握口袋里那颗一直不舍得吃的糖果。
她借了几分季潇赠予她的勇气,平静的讲道:我喜欢小时候的你,只是朋友之间的珍惜与怀念。而我真正的喜欢上你,对你产生oga对alpha的那种爱意,是发生在一年前。
2735年的小雪。
撒旦教会了少女嫉妒。
而季潇则教会了她爱。
天空开始飘雪,星星点点的白色小片落在了两人的视线中央。
两颗同样在心动的心跳终于时隔四个月再一次重新跳动在了一起。
季潇望着魏轻语的侧脸,哪怕很多年后再次想起,她也始终觉得那一晚的夜是最漂亮的。
万千星光点缀着漆黑的夜幕,人来人往的圣诞街道也被打上了模糊的虚化。
魏轻语昂着头望向自己,乌黑的长发被风撩起似有若无的擦过自己的肩膀,留下一片弥足珍贵的薄荷香。
哪怕控制了这么久。
她也依旧还会为她心动。
两位同学,马上就要零点了,不买个苹果送给对方吗?
这时,路过的一个苹果摊贩子揣着军绿色大军衣对这两个站在桥边许久的人喊道。
魏轻语顺着摊贩子的声音看去,不远处钟楼的钟表显示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过平安夜了。
她想放在家里的苹果是赶不上了,便转身到了摊前挑了最漂亮的那个送给季潇。
圣诞快乐,季潇。魏轻语说着,就将苹果放到了季潇的手里。
深红色的漂亮苹果被硬塞进了还有些在状况外的季潇手里,她看着苹果,视线里却全是魏轻语那抹清冷的浅笑。
霜雪纷飞,季潇却感觉心上那块无限塌陷下去的空洞正正好好被这颗苹果填补上了。
她感受着微凉的苹果上残留这的魏轻语一闪而过的温暖,侧目看了眼摊子上摆的稀稀拉拉的苹果。
零点的钟声在雪夜中响起,季潇单手将摊子上的一只苹果也递到了魏轻语面前。
圣诞快乐,魏轻语。
.
冬日的清晨要比其他时候安静许多,融化的雪从被压弯腰的松柏上落下,抖落一地的白色。
吴姨站在厨房里收拾摊子,眼睛里都带着笑意。
一旁新来的小女佣不解的看着吴姨,:吴姨,您最近心情怎么这么好?是你儿子要娶媳妇了吗?
去,小小的孩子,胡说什么。吴姨嗔笑着捏了捏小女佣的脸,示意她看餐区,我是为了这个高兴。
熹微的晨光透过一侧的长条落地窗洒金室内,在灯光的迎合下显得格外明媚。
季潇正跟魏轻语坐在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就像过去一样。
小姐好奇怪啊,为什么突然对魏小姐这么好啊?小女佣是下半年才来的,习惯了季潇冷脸的她,这下反而觉得季潇反常。
吴姨摇了摇头:你来的晚,不知道。咱们小姐就是这个脾气,很多事情她总憋在心里,等到想明白了就又好了。也就是魏小姐对咱们小姐有耐心,换做别人早受不走了。
小女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季潇跟魏轻语并肩朝玄关走去的画面突然激动起来,那她们两个是不是!!!
哎呀,你这孩子。吴姨格外嫌弃的看了眼把洗碗巾上的泡沫甩的到处是的小女佣,八字就差一撇啦。
啊啾!
就在这时,站在院门口的季潇却打了一个喷嚏。
坐上司机车的魏轻语停下了关门的动作,提醒道:把拉链拉上。
季潇揉了揉鼻子,只把敞开怀的羽绒服掖了掖,行了,我没事,图书馆这就开门了。
魏轻语又看了眼季潇,也没再说什么,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关上了车门。
车子很快就发动起来驶离了院子,季潇掖着羽绒服站在门口,直到那辆黑色奔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整个别墅区安安静静,风蛰也伏在了地面。
季潇目光一直停在远处车子消失的那个点,目光如炬。
或许魏轻语说的对,生死既定,其中的故事却可以改变。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靛蓝色的兰博基尼似闪电一般划过了季潇的视线。
季青云从车上下来,表情严肃:潇潇,爸爸有些事情,想找你聊一聊。
第91章
清晨的阳光向世间播撒去明亮, 几只麻雀落在树杈上抖落一片雪花。
外界的气氛已经开始有些活跃,二楼书房的气氛却有些过于安静。
小女佣跟着吴姨将茶点放到季青云同季潇的面前,直到退出去才敢吐一口气:我怎么觉得先生今天表情好严肃啊。
吴姨一直都知道这个家看起来和睦平静, 实际上一直都暗流涌动。
她对小女佣摇了摇头,提醒道:不该看的事情不要看,不该听的事情不要听, 不该明白的事情就要装糊涂。
小女佣不甚明白,却依旧对吴姨的传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吴姨。
吴姨点点头, 带着小女佣下去。
安静的走廊投映着她们两人的影子,吴姨还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房门。
沉重的红色雕花木门格局了屋里屋外的声音, 季青云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像个优雅的绅士拿起手里的白瓷茶杯,品了一口才道:刚才是轻语出去了吗?
季潇知道刚才季青云过来肯定跟家里的车打了照面了, 便没有隐瞒:嗯。
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季青云又问道。
季潇抬眼偷觑了一眼季青云, 不知道怎么的方才她在门口看到季青云时的不祥的感觉更甚了。
她佯做淡定的替魏轻语打掩护到:图书馆啊,她每周都会去那里学习。
季青云却笑了一下,傻孩子,魏轻语其实是去她那个在延路巷的家了。
季潇拈着手里金色叉子的手顿了一下, 柔软的棉花糖被锋利的叉子直接戳穿。
她有些诧异, 季青云居然知道了。
季青云将季潇这个动作看的清清楚楚,以为季潇诧异是诧异魏轻语骗她的季青云又道:孩子,你还记不记得感恩节那次晚宴上我们碰到的陈霖骥?
季潇僵着脖子, 点了下头, 佯做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我已经派人到查清楚了, 魏轻语家的那幢别墅当初就是被他拍了去,魏轻语每周都会去那里跟他们见面。
季青云说着,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做戏, 说话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都写着低落抑郁。
他拈着手里的长柄汤匙搅动着面前的咖啡,道:季潇,爸爸知道这些后真的很伤心。我们家这样帮着她,费尽人力财力的,她还胳膊肘往外拐。现在你魏叔叔留下的遗产,正在被那位陈霖骥转移。爸爸真的想象不到,以后咱们家又会被他们魏家搞成什么样子。
季潇听到季青云这样讲,终于明白而他来家里的目的。
魏轻语没有了自己的阻挠,在陈霖骥的帮助下已经提前开始收回属于她的东西了。
故事的剧情看来是要提前发生了,而且从感恩节宴会那天开始,就打了季青云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季潇早就知道季青云的本来面目,她真的要被季青云这精湛的演技所欺骗,成为魏轻语在拿回自己遗产路上的那颗绊脚石。
季潇将刚刚叉下的那颗棉花糖放到了嘴里,平静的讲道:可是爸爸,那些东西本来就是魏轻语的吧,她想要找什么人委托代理都是她的自由吧。
季青云明显对季潇没有暴跳如雷的反应大为失策,他皱着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傻孩子,她这样不吭一声的,要不是爸爸反应及时,等到后来,咱们家会一落千丈的!
你也不想要自己家破人亡吧,你也不想要你最后跟魏轻语一样失去爸爸吧?你已经没有妈妈了,难道还要让爸爸也离你而去吗?
季青云说着就拉住了季潇的手。
男人的手宽厚又潮湿,细腻的肌肤下还藏着哪怕他已经养尊处优依旧化不掉的茧子,记录着他曾经那过得并不顺心的日子。
许是父女连心,或许是季青云故意流露出来的,季潇感觉得到了来自面前人的恐惧紧张。
她看着季青云,耐下了几分心,劝道:爸爸,为什么我们两家不能和谐共处呢?你就让魏轻语拿回属于她的那份遗产,我们季家跟魏家合作,未尝不可东山再起。
窗外坠下一朵落雪,阳光将季潇的声音打散落在季青云的耳边,让他恍惚见仿佛看到了萧雨。
很久很久以前,他记得萧雨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柔声劝道:青云没事的,这次创业的失败又不是完全失败,起码我们还吸取了经验教训啊。我可以跟家里再要一笔钱,跟林岽的曼青合作,你未尝不可以东山再起啊。
或许人真的有运气一说,而季青云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儿。
十几年前,季青云为了能够迎娶萧雨放弃了大公司的橄榄枝,于魏林岽之后也选择了自己创业。
魏林岽的曼青风生水起,而他的笑语却一败涂地。
债主的催债,岳父的嘲讽,季青云在绝望之中,萧雨帮他推开了魏林岽的门。
魏林岽人儒雅,也仗义。
还不等季青云开口,他便出钱出力,帮着季青云将他的公司做了起来,甚至到后来还跟着季青云一起去萧雨家提亲。
季青云坐在办公室里,俯瞰着繁华的市中心,依旧记得萧雨当时没有选择抛弃自己时的话。
那时的他是对魏家心存感激的,纵然当时他放下尊严去魏林岽办公室低头,他也依旧将魏林岽是做自己这一辈子最好的兄弟。
直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