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段正淳来说, 阮星竹是一个好的情人,偶尔俏皮,偶尔温柔, 但对于自己, 向来都是全心全意的。
可是对于他们的女儿来说,阮星竹并不能算是一个好母亲, 刚生下孩子时, 因为外因选择抛弃阿朱阿紫两个女儿。
后面, 阿紫因为沈奈的话好奇,找上门来, 初时还有些慈母心肠,后面那一份愧疚,在嘘寒问暖之中,阮星竹自觉已经弥补了,慢慢的,大部分心神又转移到了段正淳身上。
更有那段时间, 段正淳将阮星竹带回大理,隔上一年多,和刀白凤和离, 阮星竹更是爱段正淳至深。
虽然没多久,段正淳到后院就不仅仅是阮星竹一个人了。
有这样男人至上的母亲,因此, 无论是阿朱还是阿紫,甚至是木婉清, 她们与父母亲之间的关系, 都有大大小小的争执, 说不上十分亲密。
阿朱独自坐在窗台边, 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眼神中更是有着挣扎。
她的手中紧紧将一团纸条抓着,上面的字迹因为阿朱在看完之后沾了茶水,显得模糊不清。
除了看完里面信息的阿朱,怕是大罗神仙来,也不知道之前这里究竟写了什么。
阿朱自幼长在燕子坞之中,虽然名义上是公子的贴身婢女,但是主母宠爱自己和阿碧,完完全全衣食住行都是当做养女看待的。
主母未故去之前,更曾经说过,等到出嫁,随一份嫁妆。
虽然后面大理段氏来人,亲生父母段正淳阮星竹在刁难之下,亲自来接阿朱,可哪怕是身为大理郡主,阿朱和慕容家的纠葛也极深。
“师父要我这般做...”
“可如今阿朱喜欢乔大哥,却又不得不至乔大哥于险境...”明明是妙龄少女,阿朱眼神中却透露着一股哀伤为难。
丐帮弟子多饮酒,乔峰身为丐帮帮主,酒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情绪压抑,才放任自己醉过去而已。
两间房相邻,阿朱房门正半开着。
“阿朱妹子,为何坐在这窗台边?”
阿朱回过头来,对着乔峰笑:“只不过阿朱看着底下的人,心中感慨罢了。乔大哥你看他们,哪怕是普通百姓,夫妻各自扶持着对方,日子过得也和美。”
乔峰走至窗边,看见了底下一对夫妻并肩走过,夫妻两人的对话,无非就是今日多赚了几个铜板,难得上街买些盐和肉食。
很是平常的景象,乔峰嘴角都醒来难得的清爽而露出的笑意,却收了。
“阿朱妹子说的对,若不是那可恶的凶手,我与爹娘,也还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阿朱沉默了一下,然后面带温柔,人倚在窗台边上,转过头来看乔峰:“乔大哥,报仇虽好,可若长期心中只有仇恨,怕是会移了性情。”
“伯父伯母,还有玄苦大师,但是都不希望乔大哥从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变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样子。”
乔峰眼神带冷:“我爹娘和大师都是心善的,这世道,有些人天生就爱杀那些心善的。”
阿朱说的话乔峰自然知道是好心,他却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天意作弄,怪不得老天爷,可其中人为的,乔峰是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阿朱并不是说乔大哥报仇的事,只是阿朱心里想着,无论是伯父伯母还是玄苦大师,都希望乔大哥在报仇之后,重新过上平静的日子。”
阿朱心里想的不是报仇,而是报完仇之后,乔峰该如何。
“乔大哥你想,玄苦大师遗言所说的事,乔大哥的生父,肯定也是希望自己孩子好好活下去的。”
乔峰这一回彻底不再说话了。
阿朱心中松了一口气,可是松完这一口气,喉咙之间,却仿佛有黄连入口。
这段时间阿朱每次和乔峰说的话,都在无声无息的将乔峰推到报仇这条路上。
可是现在阿朱她后悔了。
她悔了。
阿朱把手心那一张抓了许久的纸条松开,不着痕迹的的收到了袖中。
少女起身,悠悠叹气。
阿朱在心里想着,乔大哥在其中,本身已经是极苦了,自己现在又怎么忍心再害他?
之前诱乔大哥一心一意只有复仇的话,往后切莫再说了。至于师父那...
“阿朱妹子,后来就是那聚贤庄的英雄大会,乔峰贱命一条,不足挂齿,但怕伤了阿朱妹子。妹子就留着客栈,看着乔峰——”
“乔大哥武艺高超,难道没有信心护住阿朱吗?还是说,乔大哥存了对阿朱的轻视之心?在心里看不起阿朱。”
阿朱粉面带煞,怒视乔峰,乔峰对着阿朱这个在自己万夫所指的情况下,依然站在自己这边的朋友,便不再说话了。
阿朱见状,消却了刚才的坏心情,笑了起来,眼神中有着一丝丝的,独属于女孩的小得意。
半个时辰后,这家客栈走出了一对外貌有些普通的江湖夫妻。
阿紫和阿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阿朱进入大理镇南王府的时候,阿紫已经是难过的收拾起包袱跑走了。
翻身下马,手上牵着马儿的缰绳,阿紫、沈奈、王语嫣三人停留的客栈,恰恰好就是之前走出了易容的阿朱和乔峰两人的客栈。
“已经到河南了,在那聚贤庄,后日就是那甚子英雄大会了。”
九月稻花香,河南这一路行来,处处都能看见百姓在田间的笑脸,还有那一片沉甸甸的金黄色。
本就是起着游玩的心,三人更是心情大好。
本来也没什么行囊,沈奈刚在房间放好东西之后,却有刚刚的店小二恭敬上门,对着沈奈称呼贵客,将三人引到了一处独立的院子。
“闹市喧嚣,怕扰了老了三位姑娘清静,这方小院在这巷子中安静清幽,只出门走两步出着巷子,又是热闹街道,不知三位姑娘会到此,有些简陋。”
那店小二一脸的愧疚,竟然是真的认为这一处地方,有一些上不了台面。
店小二又行礼走了,阿紫拉过沈奈右手,盯着那个碧玉扳指,仔细的看。
“语嫣,我开始好奇那个无崖子和逍遥派啦!”
“你长的那么好看,银川公主长得那么好看,这一路上又是送金银财宝,又沿路招待的,我阿紫以前从来没有这个好运道!”
王语嫣自然也是对那,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外祖父外祖母,有些好奇的。
换一句话说,这一份好奇,从王语嫣两年前在书上的支言片语,找到了琅嬛福地的消息之后,就开始酝酿起。
“若有机会,定要拜会他老人家。”王语嫣说完这一句,就拉着阿紫说起了如何分配房间。
秋日到处都是落叶,沈奈被阿紫和王语嫣分到了居中的那间正房,她们两人,则一人一边的厢房。
萧远山因为跟着乔峰和阿朱,早就知晓他们两人想要在聚贤山庄的英雄会上面,看听一下是否有真凶的消息,因此,一直潜伏在周围。
可是,这一天,萧远山突然感觉到,有一道不落于自己的气息,出现在自己藏身之地附近。
沈奈饭后散步,身体轻飘飘的停住在一棵枫树的枝头,浓郁红叶和淡黄色的衣裙一上一下,颜色是如此的分明。
站在树梢,沈奈也皱起了眉。
这附近有一个高手,看他气息,想必与自己不相上下。
同一个层次水平的人如果距离过近,就算是眼睛看不到,他们能听到,也能感觉到另一个对手的存在。
“阁下藏头露尾,不知所为何事?”
一片红叶从沈奈手中飞出,犹如一柄利箭,向着一个沈奈感觉到有异常的方向冲去。
即将穿透那树的时候,红色的枫叶摇摇晃晃,仿佛自然掉落。
“好年轻的女娃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内力。”
一到男声从那处传来,纵然萧远山心中满是复仇,也不由得惊叹。
这个女娃,看着比自己的儿子乔峰,年纪还要小一些,没想到内功竟然在他之上,而且还极为快速的发现了自己。
沈奈自己当暗器掷出去的枫叶,见被对方击落,也不气馁,反而在心中思索着,那人武功这般好,到底是谁?
“女娃,我和你没有什么仇怨,我在这里躲着,也不是因为你,你就自己离去吧。”
萧远山自从二十八年前被一群宋国的江湖人逼下悬崖,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死亡,内心就只剩下仇恨了。
为此,他潜伏在少林寺的藏经阁之中,潜心修炼武功,这其中寂寞,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二十多年来唯一以切磋目的交手的,萧远山细细数来,竟然是只有那一个和自己一样,去翻跃少林寺藏经阁中武功典籍的黑衣人。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沈奈依旧站在那树梢,一动也不动。
萧远山没有离开。
沈奈正常出行,反而是萧远山躲躲藏藏,按理说,若是真的不想打起来,在一个同等实力的对手面前,他就应该露个面,或者是过上几招。
相反,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里,萧远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如与这女子切磋一番!
秋风爽朗,吹过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几片深红色的枫叶落下,可是沈奈衣裙的袖子和裙摆随风扬起,她整个人却是一动也不蹭动过。
像一朵开在枫树顶尖上的花。
“老夫的确是第一次感觉到你的气息,后生可畏。”
沈奈见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那树间。
沈奈脚下所站的树,是一棵秋日的红枫,时不时在落叶,而那个黑衣人所躲藏的树,是四季常青的树种,现如今叶子稳稳当当在树上头,一个叶子也吝啬落下。
一道浅黄色的身影,一道黑色的身影,都是极快速的踏空起掌,两人手掌对上之后,掌中内力迸发,各自后退。
对于沈奈和萧远山来说,战意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一掌分开,虽然整个人在地面上退了几步,萧远山却激起了好胜心,眼中难得露出了激动神色。
畅快,真畅快!
“再来!”
声音浑厚,带着浓重的笑意。
感觉到暗处躲藏着人,沈奈心里本来是警惕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边上潜伏着一个未知的高手。
枫叶试探,击掌对招,沈奈也和萧远山一样,有了战意。
“老人家,小心了。”
沈奈声音因正在对招有些空灵,同样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欣喜。
这是棋逢对手的喜悦。
以前在终南山的时候,古墓之中,洪凌波可以对招,还有底下七个新弟子可以教导,可到了天龙世界,阿紫是沈奈自己教出来的,她是先学玉女心经,再学九阴真经,一招一式沈奈都很熟悉了。
王语嫣决意学武时,听她说,是自己从家中的藏书中寻了一本一流的心法改了一下,可王语嫣并不喜欢对招,她学着只当强身健体那种娱乐。
若再说其他的对手,丁春秋只见过一面,人家撒了毒粉就跑了,老鼠都没有他跑得快。
而无崖子坐于轮椅,行动不便,腿部的筋骨经脉都有问题。
风飒飒,细雨来。
可是那些蒙蒙的细雨到了两个人的周边,竟然是被一层无形的气体隔开,全是两人身上的内力外放,挡住了空中的细雨。
沈奈和黑衣人两人都打的畅快。
天山折梅手变化多端,可是萧远山这三十年的时间,在少林藏经阁看的武功,也不是纸上谈兵。
你方凌厉,我方以柔克刚;我方绵密,对方以力破巧......
一开始是掌法,到了后面,拳法腿法也都使出来了,沈奈的白玉剑是随时带在身上的,而在她拿出剑之后,那黑衣人,竟然是直接从地上取了树枝做刀,舞的虎虎生威。
饭后沈奈散步上山,到了傍晚,两人这才各自停下。
此时此刻,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那种警惕和防备,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哪怕两了年纪性别都各不相同。
“老夫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的打上一场了。”
“老伯武功高强。”
“老夫姓萧,这两日有要事在身,过上一年,路上还能碰上小友,就该痛痛快快再打一场。”
“我是沈奈,往后怕是长居洛阳,老伯称呼我为一声小友,以后若是得空,前来就是。”
黑衣人哈哈大笑几声,往前飞跃几步,整个人就消失在林间。
而另一方的阿紫,则是对着一个青年,恶狠狠的瞪着对方。
不知不觉,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沈奈收好自己的白玉剑,拾捡了一片红色枫叶,当做今日有幸棋逢对手的纪念,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