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诚心问,安雅就直接掰着手指头给她分析:“我们县里的针织厂,原料是不是从本地就能收到?
交通是不是便利,车皮或者是货车能及时发货出去,运费还能便宜?”
魏敏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永吉县并不是棉花产区,针织厂的原料要从外面运进来,生产出成品后,还要再运出去。
光是这一样,成本就比那些棉产区要贵上一层,更别说县里还不是什么交通枢纽,做什么都要到市里去转车,交通方面并不便利。
安雅两手一摊:“除非有资金注入,能引进最先进的设备,在质量上把别的厂子比下去。
不然的话,什么优势都没有,价格还降不下来,不淘汰这厂子还淘汰谁?”
魏敏脑子也会想些事,不然她也当不了小组长。
仔细想想安雅的话,觉得确实说得对,可是在厂里做了一二十年了,一想到有一天厂子居然会倒闭,她的心里就说不出得难受:
“小雅,你觉得……如果厂子倒闭了,国家会怎么安排我们?”
怎么安排?
听说当年春节联欢晚会上,一首《从头再来》让无数下岗工人摔了手里的碗,吃不下年夜饭。
几十年后,一些收费站撤站,也有收费员哭着说她做了十多年了,除了收费别的什么也不会做,以后可怎么办……
人无无虑,必有近忧!
安雅叹了一口气:“真出现这种情况,不会是县针织厂一个厂子的事,全国很多地方很多厂子,都跟针织厂的情况相似。
以后工资发不出来,这么多人没事做,又没有别的技能,魏婶婶,你觉得全靠着国家安排,能安排得过来吗?”
魏敏心口紧了紧。
她不是那种只知道胡搅蛮缠的,什么青春都奉献了,就必须闹着要一个安排。
要是厂子倒闭了,工资发不了了,她与其坐在家里天天怨天尤人,还不如——
魏敏不由看了李心兰一眼,心里一动。
安雅笑笑:“高叔才从羊城那边来,那边什么消息都灵通些,一会儿魏婶可以问问高叔外面是个什么情形,心里多少也有些数。”
想到高成功就是自己辞职出去闯荡的,也不知道闯出了些什么,魏敏连忙和李心兰一起走了出来。
说是接风洗尘,菜是高成功跑去买的,后来一半的菜色还是他做的。
大家说说笑笑吃得融洽,魏敏觑着机会提起了话头,问了起来。
高成功这一趟出去,出门前是颇有些决绝,回来后却是装了一肚子感慨:
“魏姐,兰妹子,你们有机会真该去一趟羊城看看。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人嫌什么个体户丢人,羊城那边,几处市场全都是个体户自己开了厂子,红红火火地把生意撑起来了……”
没有大锅饭吃,大家多劳多得,还做得更加起劲些,到了那边,脑子是越用越活,而脑子转得越活,挣得钱就越多。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羊城那些个体户不声不响就已经腰缠万贯,结下了人脉,打开了市场。
而内地这些小县城里的人,兀自干巴巴地守着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就觉得日子已经很不错了。
哪怕工厂已经不景气,还只觉得过得安稳,死死抱着自以为的铁饭碗不放。
一旦铁饭碗打破——
高成功看了眼魏敏:“魏姐,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在羊城看到不少外地人过来批发服装。
我对这一块儿没有什么了解,不过也看得出来,他们批发的那些东西,比县针织厂做出来的好太多了。
我在回来的火车上遇到一个打批发的,随便攀谈了几句,他说他现在专做西装裤,一条西装裤的拿货价也就十块钱的样子……
制药厂也是因为新研发了一个新药品种出来,这才有了市场,要不然光靠吃老本,早被外面那些药厂给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了,现在市场经济就是这样……”
魏敏连嘴里的汤都咽不下去了。
她们厂里生产的东西,哪怕是件秋衣都要十一二块钱的成本!
西装裤?
西装裤首先要求要有好点的面料,料子不挺括,做出来的西装裤穿起来就松松垮垮的没有形,那样的裤子谁会买?
她们厂里没那技术生产面料做裤子不说,就是有那技术,成本怎么也得往二十多走了。
可是人家批发价都才十块!
十块钱就能够批出来,生产厂家又不是白做事不挣钱的傻子,肯定这裤子的成本也就是几块钱。
几块钱,她们县里这些小厂,进料都进不到,拿什么去跟羊城那些个体户的厂子比?
东西没人家的好,还比人家卖得贵,这货不砸在自己手里还能砸哪里?
砸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就没有资金去进原料,去换设备……
最终,厂里只会有一仓库卖不出去的衣服,资金转不动,工资发不出,就全都卡死了!
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见她连饭都吃不下了,安雅想了想安慰了几句:“魏婶,你也别着急,要不然你想办法调到那些行政机关去也行的。
厂子有可能经营不善会倒闭,行政机关是不会的。虽然拿的是死工资,不过生活还是很安稳的。
再不然,山哥他那个战友夏衡这一趟就是往羊城去的,打算打听服装生意,等过几天我们跟他联系联系,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
魏敏这才稳了稳心,自嘲了一句:“我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没有小雅想得周全。
进那些行政机关是别想了,家里没这样的关系——”
她才说了这一句,何东扬就看了过来:“妈,我去问问爸那里……”
现在哪家不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走关系大多都是男人在走,也是需要时时维护的。
何文亮早几年进京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的关系留给魏敏,一是不想她抛头露面的,二是也想着,在那边站稳脚跟了,过上一年半载的,就把魏敏一起调进京都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了,魏敏也没能调过去,这边的关系倒是都稀松平常了。
魏敏再是在针织厂当了个小组长,那也是工人的身份,而且她娘家那边早没了人,想调进行政机关去,无疑千难万难,她是没有这方面的关系的。
儿子说到丈夫,魏敏的神色不由一顿,缓缓摇了摇头:“不用,我在厂里做惯了事,不是坐机关的料,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