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魔女”伸出食指,在严道森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干嘛一副不开心的表情?很久没见到我,不是应该热情拥抱一下吗?”
严道森狼狈地扶了下眼镜,说:“别开玩笑……你这通‘留言’怎么这么随便?这可是病人的身体啊……”
“老实说,我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像是我自己的分身,带有我自己性格和习惯的印记。但它们又并不是我自己,只能简单地再现我身上的一些特点,却不能像正常的人类一样随机应变——它们只是拙劣的复制品。”
“你居然说自己的‘作品’是拙劣的复制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因为我的说话对象是你啊,我亲爱的严道森。我忍不住又开始怀念莫斯科那美丽的冬天了,只不过,她离我们已经非常遥远……我们俩再也回不到从前,不是么?”“白发魔女”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或许我该早点儿结束这场旅行,早点儿回到你的身边。”
“你确实应该早点儿回来。回来吧,安娜。”严道森偷偷擦了擦眼角,那里早已经开始湿润。
“但这已经太晚了……太晚了……好吧,该说第三件事了。”“白发魔女”的声音又开始严肃起来:“你那位小朋友唐宋明,他终究是个祸根,最好尽快撇清和他之间的关系。否则,后患无穷。”
“怎么可能?!他可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听不听在你,如果你继续维持和他的亲密关系,那么总有一天会为你自己引来祸祟。到时候谁都不能帮你,包括我自己在内。以上只是我的留言。感谢你的收听。下次再见。”
“白发魔女”俏皮地眨了眨眼,忽然一阵全身痉挛,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严道森马上为其检查身体情况,之后才松了口气——对方的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之前粗重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缓,盗汗的情况消失,心跳与脉搏也开始变慢,像是重新回到了睡眠状态中一样。
“把她抬走吧。”严道森疲倦地说。
几个狱警小心地围了过来,将地上的“白发魔女”抬了起来,送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这回狱警们不再客气,搜走了她藏在身上的“鸽子骨”工具,以及剩余的辣椒粉末,并为她套上了束缚衣。
严道森对此并没有太在意,此时的他,早就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对“留言”的解读上。
对方花费了这么大心力,肯定不是只为了吓唬他一下。
……
在遥远的俄罗斯某地,北风翻卷着雪花,扫过屋顶上的烟囱,把它吹得呜呜作响。
在简陋但温暖的房间之内,一个小姑娘正在把玩着手里的玩具——那是一张斑驳的小丑面具。
“乖女儿,来吃饭了。”伴随着这声呼唤,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美妇出现在房间内。她腰间系着围裙,手里端着一碗掺了牛奶的营养麦片。
小姑娘乖巧地接过麦片,用勺子搅拌着,中年美妇爱怜地抚摸着她前额上的头发。
这温馨的画面,似乎使外面呼啸的北风都显得不那么刺骨了。
一辆卡车停在了房子门外,从卡车上下来一位画着浓妆,走路歪歪斜斜,嘴里还带着酒气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的手里还拎着一只酒瓶,里面不停洒出酒来,酒水落地就冻成了冰。
天气如此寒冷,女子却穿得不算多,甚至故意敞开怀,露出半截酥胸。
卡车司机从车里探出脑袋,用淫邪的眼神贪婪地望着她的前胸。
“我说,下回的过夜时间能不能延长一下?”
年轻女子连看都不看他,而是把酒瓶凑到嘴边,猛灌了一口,才说:“要加钱。”
“好,那咱们下次再见。”卡车司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看他满脸迷醉的样子,似乎还沉醉在不久之前的某个浪漫时段里。
年轻女子掏出钥匙开门,在看到中年美妇和那小姑娘之后,她惊愕地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快离我女儿远点儿!”
中年美妇微笑道:“你好。”
年轻女子飞快地掏出手机:“快滚出去!我认识安德烈警官,我会让他马上过来把你抓走!……宝贝,快到妈妈身边来!”
她最后一句话是朝小姑娘说的,但那小姑娘却不为所动,她伸出小手,抱住中年美妇的大腿:“这才是我的妈妈。”
中年美妇笑了笑:“你看,孩子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年轻女子马上开始拨号,但在恶劣天气之下,手机信号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她咒骂了一句,随后扬着酒瓶向中年美妇冲了过去。
中年美妇连动都没动,她的关注点似乎全在那小姑娘身上。
但是当酒瓶快要挨到她的头部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我不会在我女儿面前杀人。”年轻女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快滚出去!”
“你说话就这么没礼貌吗?”中年美妇淡淡地说:“连个‘请’字都不会说?”
“对于闯进我家里的不速之客,我不会有任何礼貌!”年轻女子几乎要咆哮起来。
中年美妇一边逗孩子,一边说:“本来我也不会进来,是你女儿请我进来的。昨晚的风雪很大,我正好途径这里,你女儿隔着窗子看到了我,就请我进来喝茶。她是个很乖的孩子。”
她望着墙上的一张合影说:“我们进行了交谈,我知道你的丈夫为了对付恐怖分子,死在了格鲁吉亚,但经济萧条,你又失去了工作,抚恤金不够你们继续维持生计,你只好去操皮肉生意。其实我对你本无恶意,甚至有些同情你。”
年轻女子的表情黯淡了下来:“同情又怎么样?那些拉我去过夜的男人,也都说同情我,但他们一毛钱也不肯多给。”
“你们不用担心生活,我昨晚用电话跟本地的一位富婆进行了交谈。他慷慨地表示,今天开始会把你们接到她那里去住。”中年美妇顿了顿,又说:“她已经年迈,晚年生活寂寞,但没有继承人,假如她死了,财产不知道又会留给谁,我觉得你们可以暂时组建一个家庭。你们照顾她晚年生活,当她去世之后,由你们来继承财产。”
年轻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你在开玩笑吧?!”
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声音,随后有人敲门。
年轻女子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一位戴着熊皮帽子,衣着非常气派的中年人。
中年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您好,我是契卡夫人的司机,她让我来这里接两位客人去她的府上。”
年轻女子惊得差点儿尖叫:“契卡夫人?!那个抠……那位著名的女矿主?!她……她居然会邀请我们去她的府上?”
对于她的失态,司机一点儿都不介意:“宴会大概在十一点半开始,您和您的女儿如果现在开始收拾,我们还来得及喝上热乎乎的红菜汤。”
小女孩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向门口:“会有奶酪吗?”
司机笑容可掬地点点头:“有,契卡夫人那里什么奶酪都有,就连进口的奶酪都有几十种。”
他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向外面的汽车。
年轻女子惊慌地喊道:“宝贝,等我一下。”她又转向中年美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美妇微笑道:“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可咱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中年美妇隔着窗望着外面的小女孩:“大概是因为……您女儿碰巧也叫安娜。”
母女俩上车离开了,她们没有锁门,因为司机告诉她们,很快会有人来这里,把这里的东西都搬走。
“契卡夫人会把你们当家人看,你们不需要再回到这里。”
中年美妇也走了出来,她朝载有母女二人的汽车摆了摆手。
汽车在她面前慢慢驶远。
她脸上现出了淡淡的忧伤,就像目送另一个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