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复生了……”
一声叹息茫然自天际响彻,天帝嘴唇翕动,无奈却又有些宽慰的神情显露在他的微笑里。
他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忘川身前,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忘川的脸庞,可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掌刚刚伸出,便被他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我很想你。”天帝道。
轻然无力的一句话,却让忘川心中没来由地烦闷了一瞬,他呼出一口气,问天帝道:“你就是修和?”
“放肆!天帝名讳岂是你能直呼!”
天帝还没回答,奇鸢在一旁怒喝出声,他的脸色因耗了精血而显得十分苍白,但也阻碍不了他眼神中对忘川不加掩饰的仇恨。
“无碍,他以前就是这样叫我。”
天帝挥手,示意奇鸢退下,奇鸢目光寒冷地看了忘川,才哼了一声不甘心地退到天帝身后。
“你果真把一切都忘了。”天帝淡淡道,“你到我身前来,我把以前的事都说与你听。”
忘川注视着他,便走了几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先生,不可轻信!”松松飞身上前,拉住了忘川。
忘川瞧见松松满心忧虑,安慰道:“没事,他也不过是一道分神,未必就能伤得了我。”
松松还是不愿松手,可看了下当下的局势,只能听从忘川的做法,低声道了声小心就闪掠回了果果和苏木身边。
他们都目光焦灼地看着天空上的一片战场,松松的担心多一些,因为他切实地了解这千年发生的种种,唯恐天帝一言不合对忘川造成什么伤害,而果果则是还没看清人物之间的关系,她只是直觉地认为忘川能摆平一切,此时甚至抱有看热闹的想法……至于苏木,可能已经惊呆了吧,小嘴都合不住。
忘川冲他们微笑了下,让他们放心,身形一动,在离天帝还有几尺的时候停了下来:“说吧。”
天帝满意地笑了声:“你还是这么直接。”
“废话就不用说了,我只想听我感兴趣的。”忘川正视着天帝,脑袋忽然嗡嗡作响,“虽然我对你的存在毫无印象,但我一靠近你,身体本能地就会排斥反应,所以你对我来说一定不是什么亲近的人,更可能是我一直以来的敌人,对吗?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不然我不介意也打你一顿,再逼你说出来。”
“还是这样霸道。”天帝笑了下,“我这分神不是你能对付的,所以你别想什么鬼点子了。”
“那看来,只能听你说了……”忘川摊开手,面色有些无奈。
天帝点头的下一瞬,忘川的身形忽然从原地消失,倏忽间降临在天帝身后,天羽无殇召唤在手,弓弦绷紧,一道流光就从忘川手中激射出,洞穿天帝的身体。
也是一道虚影……
平淡无波的时空折叠,天帝缓缓落在忘川身旁,平静道:“不是说了好好听我说的吗?”
忘川噘嘴,说话自有他的道理:“比起这个,我更想揍你一顿。没办法,这是我身体本能,可不要怪在我身上哦!”
言语间,天羽无殇又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化弓为弩,流矢无穷无尽地穿插刺向天帝修和。
与奇鸢的反应不同,天帝并未避开那箭海,只是布衣袖子抬起,指尖轻点了下,便有一道光盾护在他的身前,将忘川射出地弩箭尽数挡下。
天帝面色依然是淡淡的笑,看向忘川时,心里漫延而出的灼热肉眼可见:“我说了无用的,你又何必再出手?”
“不愧是天帝,神力果然不是奇鸢这等蠢货可比。”
忘川瞥了一眼奇鸢,没去看奇鸢愤恨的敌视,他转回头看着天帝波澜不惊的面容,接着道:“呵,既然这样打不过,那我只能放大招了。”
绿钻般闪烁的听心瞳骤然出现在忘川身侧的时候,天帝的脸色明显变化了下,不过他很快将这涟漪压下,淡然道:“听心瞳吗……这也没用。”
“我知道,所以……好戏在后头!”
忘川微低下头,轻斥了一声,再抬起头时,与凡人无异的眼瞳蓦地泛起浓郁的绿色,逐渐凝实加深,继而逼近黑暗,又突然叠加上几丝血红,竟让他的神色一时间显得很是奇异。
“修和,来,再试试这个!”
忘川的瞳孔全然染成了血红色,只有最中央的一圈铭刻着碧绿的光纹,衬在血色背景中不甚明显。他身旁的空间里,听心瞳也随之幻化成血瞳,如同刚从活体上剜出,还淋漓着鲜血,有些呆滞,却紧紧地将天帝凝望着。
听心瞳的这番变化令天帝修和都有着些许动容,他长叹了口气,道:“听白,你就如此不欢喜我吗?”
“听白?这就是他的名字吗?”
忘川的神经猛地抽痛了下,回过神来后须臾间将血瞳全部推出,在头顶上当散成一个个扇形,层层展开,像是孔雀开屏一般布满天空。忘川闭上了眼睛,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听心瞳,血染!”
伴着这句话,忘川上方的血瞳兀地紧闭,再睁开时,每个瞳子里都流转着不同的情绪,射出色彩不一的光,涌向忘川胸前。那些交织着复杂的情感的瞳光在忘川胸前激烈碰撞,然后才缓慢融合,成了一支半透明的长箭。
天羽无殇被忘川斜持在左手,右手一招,那长箭立刻飞入他的手中,散发着冷冽的寒光,依在天羽无殇的弓身上。
“我知道现在打不过你的,可不在你身上留下些什么,这心里实在有些过不去。”
忘川说着,松开了天羽无殇的弓弦,那半透明长箭瞬息消失,箭身破开虚空发出阵阵轰隆声,冲着天帝闪掠而去。
天帝先前挡下万箭的光盾没能阻止这箭一刹就被穿透,天帝微微正色,脸色上多了些凝重,金光自他身上的布衣上亮起,在身前幻化出了一副辉煌宝铠。
“你这是将‘听’来的万众情绪融入了听心瞳,再借此凝练成虚无之箭……辅助上天羽无殇的爆发,以情绪之力催化的听心瞳威力果然可怕,若没这帝铠,我可能真的就被你伤到了。”
直冲向他的长箭虽嵌入他身边的宝铠,但也耗尽了力量一般停下了攻势,再也前进不能。
天帝端详着天际幻生幻灭的血瞳,不由得赞叹出声:“上古听心灵树果然奇妙,若你的灵力能与我平级……这胜负还真不好说。不过你现在毕竟是修为锐减,血瞳这等大杀器的威能,你施展不出几分的。”
“哦?是吗?”
忘川突然狡黠一笑,天帝修和顿觉有些不对劲,但此时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定在帝铠之中都暗淡了光彩的半透明长箭猝然膨胀起来,“砰”的一声在他胸口出炸裂。
炽热的爆裂威能将天帝整个人包裹起来一顿招呼,硝烟弥漫开,遮掩了半边天际。过了好一会,忘川拂袖起风,将那浓烟吹去,天帝才在人前露出身影。
他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布衣袖子一边断成两截,一边更为干脆,全部消失了去,下半身的衣服稍好些,只是零星破了点不规整的洞。可他似乎有意地护住了头部,这一场大爆炸发生过,他的头发却没乱上半点,面容也是依旧的整洁。
“听白,你真是太淘气了。”
天帝怒极反笑,这让忘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咳了几声,道:“如果不是你太大意,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伤到你。”
“不是我大意,而是因为……就算被你伤了,我也是心甘情愿……”天帝的神情恢复成庄严之色,“我今日来本是想带你回天界的,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不会乖乖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回天界啊?”忘川挑眉,“天界是个啥地方我都不记得了,您用回这个字怕是不太好吧!”
天帝没回答他,话语另有所指:“听白,今日我就不强迫你了,总有一日,你会自己来到天界,到我的面前,到时候我定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在那之前,我姑且给你一些时日,在这人间游历一番,寻寻最为无忧的开心快乐吧。”
没等忘川应声,天帝就踏着祥云转身要回天界,奇鸢的眼神仿佛要将忘川身上的血肉啄净,森冷着面色跟在天帝身后,西风东阳二位也只得跟上,略显灰溜溜地跑开。
“先生,咱们也回去吧!”松松在地面上高呼。
忘川降下身子:“嗯。”
许是天帝已经告诉了他他的真名,这天地法则已经不再约束这一项,松松称呼忘川为听白主人的时候也没引来天雷,只是忘川想了想,还是觉得用忘川这个名字好。
等到哪日,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回忆起,他会以以前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高声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
忘川等人刚从这深山密林中离去不久,一群萤火虫模样的小虫闪烁着绚丽繁星的光芒悄然而至,在忘川停留过的地方细细侦查了好一会,它们才排着队伍,同步发着光飘向丛林深处……
与此同时,黑暗巨殿之中,半倚在靛蓝色宝石长椅上的黑衣男子缓缓睁开眼,面露喜色:“听白,我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