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走上台朝众人点点头,首先开口道:“乡亲们,今儿个召集大家来说的事儿,想必你们提前已经有所了解了……”
下面的队员们听到这里纷纷点了点头,都知道大队长将要说啥,还不就是老李家那一摊子事么,大队长只管说,他们都听着呢。
“这事儿吧,其实我不说,你们也都清楚……现在人都拉走,事情也算有了结果……闲话我就不多讲,主要是想通过这次的事给大家伙总结总结情况,再重点提个醒,让大家以后引以为戒……”
大队长先是详细通报了老李家惹出来的那个乱子,之后又简单总结一下,语重心长地告诫众人往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学老李家竟惹事挑事儿,不然看看他们家现在的情形,那就是前车之鉴。
大家伙在下面听得点头连连,目光禁不住都往老李家来的那些人身上瞟。
没了李大根,剩下的李家三兄弟现如今变得安静如鸡,老实待在人群外围的角落里,听着大队长在上面点名批评他们家也没敢有什么反应,只紧紧攥住了拳头。
李大嫂她们妯娌三个也来了。
一个躲在叔侄身后偷偷抹眼泪,另外两个则脸上还带着些青紫色,像是刚被人揍过一样,对于眼前老李家的窘境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隐秘的畅快。
当时李大根被捆住带走时,李二嫂李三嫂带着孩子们拼命把各自的男人留在屋里,没让他们出去送菜,这在当时确实是好心为之,但事后却被她们的丈夫算起了账。
李二根李三根这两个窝囊废竟然把气撒在老婆孩子身上,说什么要不是她们拦着他不放,说不定就能把大哥及时救下来云云。
我呸!李二嫂暗自狠狠唾了一口。
要不要脸,他一个男人在那时候如果真的想冲出去救人,她和孩子这些妇孺真的能拦得住他吗?就凭往常他们兄弟揍人的那力道,男人若是来真的,恐怕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挡不住他一个。
说什么怪她们阻拦,还不是自己胆怯了没敢冲出去冒险,轮到事后了才拿老婆孩子撒气证明他们的兄弟之情、男人面子!
李二嫂和李三嫂把这些看得真真的,但还是挡不住李大根李三根外面受气之后在家里窝里横,倒是苦了她们和孩子。
李二嫂抹了把脸,被打的地方沾上泪刺拉拉的,连同她的肚子都隐隐作痛起来。
大家伙异样的眼神看过来,李二根三兄弟拽着拳头深深地低下头,露出李二嫂妯娌俩青紫交加的模样。
众人惊讶地一愣,回过神后纷纷摇头感叹:“作孽哦,李老三也就算了,李老二媳妇可是怀着孕呐,我记得还没满三个月吧,他可怎么下得去手哟。”
因为这个发现,大家倒是不再用敌视的目光看老李家那一家子,开始专注于台上大队长的讲话。
此时大队长基本也快讲完了想要说的内容,最后又总结几句结束这个话题,然后话头一转提起今晚准备讲的另外一件事。
“前两天咱们大队来了个新成员,你们大多数人应该也都见过了。”大队长说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底下不少人响应道:“大队长,你说的是小司同志吧。”
“对。”大队长笑着看向坐在韩老二一家身旁的青年人,对大家伙说:“就是司刑同志,他如今已经正式落户在小河大队,手续我之前去公社的时候趁机办全了,从此以后,司刑同志也是咱们小河大队的一员,乡亲们,来让我们欢迎司刑同志的加入。”说完自己带头先鼓起了掌。
由于山上那件事的解决,队员们中的不少人对司刑这个‘及时雨恩人’印象都不错,这会儿当即跟着大队长啪啪鼓掌欢迎。
有这些人带头,其他队员也都齐齐响应,一时间迅速带动了场面上的气氛,不再似刚才那样沉闷压抑。
韩老二一家跟着拍手,脸上都多少带着点激动。
同时刘翠英赶忙示意司刑趁机站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司刑没看到她使的眼色,一脸平静地坐在那儿没动,韩青芜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站起来说两句。
这时候,大队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对司刑说:“司刑同志,来,上来和大家说几句。”
因为知道司刑失忆不记得过往,他没说什么做介绍的话,只希望司刑能上台在大家伙面前打打招呼,让队员们都认认人。
等认过人后,和大家混个脸熟,他也算是彻底加入了他们小河大队,方便以后融入这个大集体。
大队长的好意,韩青芜他们能看出来,司刑当然不会瞧不见,他只是性子淡漠,不怎么关注周身之外发生的事情,又不是人傻。
因此在韩青芜扯过他袖子、大队长又说过话后,司刑顺势站起来大步迈向台前。
在众人都坐着的情况下,他这么猛地一站起来,倒是引得周围不少人眼前一亮:哎哟,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新来的司刑同志个子可真高。
韩青芜就在当事人身边坐着,比其他人更有直观的感受。
司刑站起来那一刻的确挺有威慑力的,不过或许因为之前她提醒过他要收敛气势,现在的他看起来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不会让人面对他时感到太有压迫力,甚至有时候不注意的话,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除非他自己站出来处于人群焦点。
如果是以前的他,估计小河大队的队员们极有可能不敢接受这样的人,巴不得让大队长赶紧把人交公了事。
但是现在的司刑看上去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又有那个堪称坎坷离奇的身世打底,外加顶上后山粮田鱼潭的恩情在,大队长以及韩老二一家还对他十分友好的样子,大家伙很难排斥这样的人,当然也对他加入他们大队没什么异议了。
队员们没异议,事情就很好办,大队长让司刑上台打过招呼,这事儿也就算过了明路。
开会主要说的两件事都说完,大队长就自动下去了,让后面的大队书记和会计也都上去讲两句,趁着这个机会给大家伙唠一唠队里的发展和以后的安排等等。
大队书记在上头讲话的时候,大队长亲自陪着司刑回到韩老二这边来,同韩老二闲话几句,临走拍拍司刑的肩,眼神一转看到他身上还是那件黑风衣,不禁提醒道:“司刑同志,为了更好地融入集体,你这身衣裳估计还需要换一换。”
虽然这个时候大家穿的也都是黑灰蓝三色衣裳,但样式却都没有像司刑身上这么另类的。
刘翠英在一旁听到这话连忙接话,说:“大队长,这事儿我之前就帮小司同志打算好了,准备和几个大娘婶子去镇上或者县城给他扯布做衣裳,顺便将新铺盖也给拾掇回来……”
“那怎么……?”大队长瞧了眼司刑身上跟下山时没什么变化的穿着。
“嗐。”刘翠英摆摆手,解释道:“本来小司同志来咱们大队的那天就打算好第二日去办的,这不是又赶上老李家他们那……现在事情总算过去了,正好大队长你也提了,我回去就跟几个大娘婶子说说,明儿个就一块帮小司同志置办衣裳被褥去,大队长您就放心吧,保管一趟就给办的妥妥当当。”
“你们愿意热心帮忙那是很好的,小司同志刚到咱们大队,又帮过大家伙,你们就代表咱们大队多上心一点,别让人冷落了才好。”大队长殷殷叮嘱一番,完后又特地问钱票凑不凑手,不然他这里可以先给司刑预支一些用用。
刘翠英连忙拒绝,说是小司同志这段时间在山上没做其他的事,就是草药挖了一些,到时正好送到县里药房去,换了钱票给他置办东西肯定是可以的,让大队长不用费心这个。
大队长听了以往万一还要自掏腰包先给垫上一些,韩老二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大队长才不勉强了,又对司刑勉励了几句,叫他放心在小河大队生活才离开。
等人走后,刘翠英问韩老二给大队长说什么了。
不会是把买人参得小黄鱼的事儿告诉人家了吧,这事要她来说应该烂在肚子里,别说大队长,就是大伯那边也是不能告诉的。
“没说那个,我就偷偷告诉大队长小司在山上找到几棵好药材,到时送去药房换来的钱票肯定够使,让他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韩老二咬着耳朵小声回道。
刘翠英点点头,这才放心了。
韩青芜虽然没听到两人具体在讲什么,但猜也猜得差不离,于是没多关注。
可韩青河就不行了,眼见爹妈神神秘秘在谈论什么,妹妹又一副早就知道的了然模样,心里不禁猫爪挠心起来,总感觉自个儿被家里人孤立了有没有。
于是等韩老二夫妻俩咬耳朵的时候,他就也支棱起耳朵偷听,想听听爸妈妹妹到底瞒了啥,结果也就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搞不明白具体情况。
“爹,妈,你们之前在说啥呢,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韩青河散场时忍不住在回去的路上直接问了,问完感觉自己还挺委屈。
韩老二和刘翠英对视一眼,神情里均露出要不要对儿子坦白的意思,只是想到儿子的性子,他们又很是犹豫。
韩青芜适时出声道:“大哥也是家里的一份子,那件事应该让他知道,就是告诉他后让他嘴巴管严一点就好了。”不然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惹是非。
“到底啥事?”韩青河更好奇了。
韩老二拍了他一巴掌,说他那么好奇干啥,有事也得回家去说,搁外面一个大小伙子唠里唠叨烦不烦。
“咱回去讲,青河,回去妈都告诉你啊。”刘翠英哄着自家大儿子,顺着毛将人拉回家。
一行人走到家门口,一直跟在旁边没说话的司刑就该分开去后头他那院子了,可在临分开之际,这人突然又将那个熟悉的旧布袋子向韩青芜递过来。
“你哥哥是不是想要这个?这些给你吧。”司刑说的风轻云淡,似乎丝毫不在乎他手里送出的东西价值。
韩青芜心知他估计还真没看在眼里,毕竟上次他就想把这袋子小黄鱼塞给她,好像扔掉麻烦一样。
但这本就应该是他的东西,现在更是他在小河大队生存的家底,韩青芜不能要,于是又像上回那样推辞回去道:“不行,这些是你往后生活的依仗,你拿回去收好,不要再带在身上露出来了。”
“明天不是去置办东西?应该需要这些,我拿着用不上。”司刑说着径直扔了过来。
这可真是视金钱如粪土,还能让来让去的。
韩青芜内心不由得感叹一句,连忙接住被司刑抛过来的钱袋子,却不想韩青河趁着时候手贱扯了一下,想拿走看看他们俩你来我往地在干啥。
结果布袋子还没被韩青芜借住,就被他扯开一个口,当即就有两三根黄灿灿的小棍棍样东西掉落下来,啪地滚在地上的泥土里。
韩青芜:“…………”这熊孩子。
“金、金条?”韩青河借着月光看清楚地上那东西是啥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得亏韩老二夫妻俩已经走进大门没看到这一幕,不然那事儿还没说,儿子肯定得先教训一顿不可。
韩青芜顾不得说他,弯腰去捡被大众称为小黄鱼的金条,没想到司刑也俯身帮忙,一大一小的手猝不及防地停留在同一根金条上方,感受了一下彼此的温度。
“抱歉。”司刑收回手道。
韩青芜捡起金条自然地点了点头说:“没事。”
“妹妹,金条哎?怎么会没事!”韩青河揉了揉眼还是忍不住一惊一乍道。
韩青芜差点白他一眼,一面捡回金条整理布袋子,一面头也不回地说:“是啊,我知道是金条,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咱家又不是没有,你不是一直想问爹妈他们瞒了你什么事吗?就这个呗。”
“咱家也有金条?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韩青河差点破音,半道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左右看看,发现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
韩青芜抬眼示意院子里,说:“就上回去城里,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妈不是说回家告诉你嘛,”
韩青芜眼睛一瞪,不敢相信上回进城他也同去了,咋就没发现自家得了小黄鱼?难道……
他想到什么,猛地拍了下自己脑袋瓜子,转身撒腿跑进家门冲去爹妈的屋子,下一刻就响起韩老二不满的训斥以及韩青河的讨饶声。
天色将晚,金条交给了韩青芜,司刑转身准备回去。
“哎,等等。”韩青芜将人叫住,表示既然司刑不想拿金条,那她明儿个正好给他换成钱票回来,方便他以后使用。
司刑没有回转身,只说了句随你意。
韩青芜默了默,心道这是不在意这点身外之物呢,还是相信她不会贪他小便宜的人品呢。
她自动选择相信大概因为是后者,不接受反驳。
这一晚,韩青河度过了一个难熬又惊喜的夜晚,第二天起来人还有点懵,逮住正在洗脸刷牙的妹妹小小声问:“妹啊,咱家真的有……钱啦?”说着还一副狗狗祟祟的样子,让人都有点没眼看。
韩青芜只觉得大哥这怕不是穷怕了,没见过太大世面的原因,她不能因为这个嘲笑他。
于是点点头确认道:“是啊,这还要多亏大方的司刑同志,没有他的慷慨,咱家现在也不会有半匣子家底不是,你以后可要好好和他相处。”
韩青河点头连连,喜滋滋片刻后又不禁开始埋怨妹妹也瞒着他,明明上回去县城卖参的人有他,结果回来家里其他四个人都知道卖了一大笔小黄鱼,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啥也不清楚。
这一点韩青芜有话说,“爹妈也不没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的?”韩青河不信,觉得在这件事上爹妈和妹妹才是一国的,只他一个好像个外人,伤心,必须需要妹妹哄一哄才能好。
韩青芜咕噜咕噜吐了口水,深深看哥哥一眼:“我是在当时发现的,回来自己猜出来的。”要怪就怪他太迟钝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情况。
“你那会儿就发现了?!”韩青河惊讶道,然后大受打击,觉得昨晚老爹骂他笨蛋的话也不是空话。
韩青芜洗漱好准备去吃饭了,不想再跟傻哥哥在这件事上扯,于是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那东西咱家和司刑对半分,以后谁也别再提,哥以后在外面可要注意嘴巴,别说漏秃噜出去了。”
韩青河点头应下,表示他明白这事的紧要性,死也不会往外透露的。
“别再想这个了,妈之前不是说家里有了钱,准备给你说媳妇的吗?哥你现在应该想想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韩青芜转移话题。
韩青河一听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毕竟比起确信并承认自己是个反应迟钝的蠢蛋,还是眼下攸关后半辈子幸福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啊。
想到妹妹提起那什么喜欢的姑娘,韩青河这个雏果断脸红了,整个人瞬间从丧丧的状态抽离出来,变得耸眉低眼羞答答的。
恰好刘翠英正端着切好的咸菜丝从灶房出来,听到闺女后面那句话立马问道:“啥?青河有喜欢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