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惠妃膝下的两位皇子,万岁爷下令圈地封王,不日就被赶出了京师,虽是被圈地封王,可是一个封地在漠北苦寒之地,一个则在令人闻风丧胆、瘴气不散的赣州,万岁爷对这两位皇子是个什么态度,不言自明。
有人道,惠妃娘娘真是蛇蝎心肠,为了能给膝下两子开道,竟然剑指太子,最后反倒是作茧自缚,葬送母家不说,更是彻底葬送了两个皇子的前程,这惠妃也不想想,太子可是万岁爷最看重、也是膝下唯一的嫡子,万岁爷一早就册封了的太子,更得了满朝拥戴的,惠妃这么公然剑指太子,势必要引起朝堂上下群愤的,固然太子死后,信任的东宫储君人选要提上议程,可怎么可能便宜了他们母子三人?这惠妃实在是又蠢又毒。
也有人道,万岁爷却是慈父心肠,一边为了太子一病不起,一边却也对惠妃诞下的两位皇子网开一面,谁知道设计杀害太子的有没有两位皇子的份儿?这两位皇子可不是黄口小儿,也都成家立业的了,惠妃难道会事先不跟两人商量就动手?万岁爷倒是没有追究下去,可见也是为了保全这两位皇子的性命、名声呢。
万岁爷是不是真的对那两位皇子网开一面呢?
这疑问,廖安之从来没有问过,就像万岁爷也从来没有问过廖安之,当初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嫁给自己、又究竟有没有爱过他。
很多事,若是打一开始心里就存着疑影,其实问不问都已经没了必要,反正早就已经有数的了。
那两位皇子最终没能平安地到达封地,一个染了恶疾,死在了半路,一个则是遇到了意外,据说是被山上滚下的大石砸中,当场死于非命。
两位皇子死讯传回京师的时候,正好赶上太子的二七,廖安之听了禀报,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起身去佛堂里头继续默诵《往生咒》,直至深夜,御书房那边传来万岁爷病情加重的消息,廖安之这才撩起了眼皮,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到底还是端了一盅参鸡汤过去,廖安之见到万岁爷的时候,万岁爷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了,没有一丝血色,瞧见廖安之进来的时候,万岁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可在廖安之坐过他床前,轻轻搅动参鸡汤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万岁爷眼底的杀意到底还是消散干净,甚至还变得哀伤了起来。
温热的参鸡汤递到万岁爷面前,万岁爷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喝下了那一勺参鸡汤,然后看向廖安之:“皇后怎得今日来的这样迟?”
自万岁爷病倒之后,廖安之日日都会过来探望,还会带来自己亲自下厨炖的汤羹,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厨艺上自然不能勉强,更御厨更是没得比,不过廖安之有亲自照顾太子多年的经验,这厨艺却也不算差了,只不过她擅长做的也都是太子爱吃的几样,其中就有参鸡汤,太子自十岁往后开始长身体的时候,廖安之几乎每几天就会做一次,亲眼瞧着太子一口口地把参鸡汤喝完,那是廖安之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
此时此刻,还是同样的参鸡汤,却是入的万岁爷的口,廖安之也没有了从前的满腔慈母柔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带着点儿黯然了。
“回万岁爷的话,今日是太子的二七,臣妾这个做母后的也不能为死去的孩子再做什么了,除了多念几遍《往生咒》,祈求他能早登极乐,因而才过来迟了些,还请万岁爷见谅。”
见谅?
万岁爷如何才能不见谅?太子难道不是他的孩子?太子死了,难道他这个做父皇的能不难受?
他难受,他比廖安之更加难受,因为他死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儿子。
万岁爷胸口起伏得厉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一巴掌狠狠扇在廖安之那张平静异常的脸上,可他却又想抱住廖安之,跟廖安之一起放声痛哭,互诉丧子之痛,然后忘了所有的前尘过往,就这么糊涂着、相互扶持下去。
可是他到底却是什么都做不来,也说不了,甚至连那味道温度都恰好的参鸡汤也喝不下去了,他伸手推开了廖安之的手,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廖安之没有勉强,将参鸡汤递给了侍婢,取了帕子给万岁爷擦了嘴角,正欲起身告退的时候,却听着万岁爷忽然开口道。
“安之,你的确该怨朕恨朕。”
是的,廖安之的确有怨他恨他的理由,当初是他的疏忽,害得先皇后生产的时候遭遇毒手,险些一尸两命,最后到底是保住了太子一命,先皇后却还是撒手人寰,不过他当时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堂堂一国之母竟遭此毒手,他这个夫君兼万岁爷最后却还只能被迫不了了之。
他欠了廖府一条人命,他不是不觉得羞愧,续娶廖安之其实就有弥补的成分在。
可是哪里想到,后来,三年后,同样的遭遇降临到廖安之身上,这一次被害死的是廖安之腹中怀了七个月、都已经成型了的孩儿,一起失去的,还有廖安之这一生为人母的权力。
彼时万岁爷地位稳固,已经不是初登大宝、处处掣肘的新君了,这一次他为廖安之做主了,严惩了幕后凶手、当时的贵妃。
或者说,他自以为是为廖安之做了主。
可是不管再怎么说,他又欠了廖安之了,若非他的疏漏、没有保护好廖安之,贵妃又怎么会有可乘之机?甚至那贵妃的恶胆也是他给的,那个时候,他对贵妃甚为宠爱,一个膝下有子有女的贵妃,又得万岁爷的宠爱,野心跟胆子难免就都大了,他一早就该主意到的,可是他却没有,或者说是视而不见,全凭自己的喜好。
他是太自大了,以为自己这个万岁爷能够掌控一切呢。
他的自大,直接害死了他的孩子,也葬送了他跟廖安之将将萌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