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说的是实话,自从这个春天到来之后,苏良锦的气色是一次比一次好,腿脚也肉眼可见的利索了,这不,如今不仅行动自如,都能打秋千了呢,穆葭现在已经彻底不担心苏良锦的身子了。
苏良锦也冲穆葭勾了勾唇,含笑跟穆葭道:“你这丫头来的正好,帮我推推秋千。”
苏良锦这是要荡秋千?
穆葭顿时就迟疑了:“祖母,这……”
虽然她觉得苏良锦的身子骨比从前硬朗了,可再怎么硬朗那也是六十出头的老人家了,漫说是苏良锦这样之前长年卧病的,就是个一直没病没灾的六十岁老人家,那也不敢推着荡秋千的啊。
反正穆葭是不敢的。
苏良锦却又再催促:“不碍事儿的,你慢着点儿,好些年没有荡秋千了,心里怪惦记的。”
穆葭听着苏良锦这话中的感慨意味儿,再想着苏良锦这卧病的多年,心下一软,当下也没有再拒绝,就小心翼翼地帮着推起了秋千。
苏良锦真的很开心,坐在秋千上,没有说话,脸上却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看得出来,苏良锦是真的喜欢荡秋千,也难怪,这院儿里一直摆着这么大的秋千架,小祖母也是良苦用心,只怕是一直盼着祖母能够好转病愈,能再次荡起秋千来呢。
小祖母,也真的是个用情至深的了。
穆葭正在心里感慨着,耳畔就突然传来苏良锦的声音:“年少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一年到头都似犯人给拘在家里,都没个出门的机会,只有这个时候,京师的贵门千金有结伴踏春外出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所有的贵女都最激动欢喜,平日里再怎么矜持的大家闺秀,在这秋千面前也都会把规矩给抛到脑儿后,什么笑不露齿啊?不存在的,个个都笑得见牙不见眼呢。”
穆葭静静地听着苏良锦追忆年少过往,脑中浮现出一位豆蔻少女,坐在秋千上衣袂飘动、笑声漫天的模样,实在太过美好,穆葭都跟着忍不住感慨:“祖母,您从前怕是京师贵女中秋千荡的最好的吧?”
“被你这丫头给猜对了,当年只要有你祖母我在的时候,旁的贵女就只有争第二的份儿,当年我可不是只会这么坐着荡秋千,我站着荡秋千那才厉害呢,当时候有会奉承的还说我似是飞天降世呢,”苏良锦一点儿都不谦虚,笑着瞥了一眼穆葭,那股子劲儿还真有苏府嫡女的派头,不过转而,苏良锦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再开口的时候,也带着怅然了,“只是可惜了,这多年来,一直没有教阿绮荡秋千的机会,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可这眼看着就老了,也荡不动了。”
是啊,一眨眼的功夫,这辈子都已然走过大半了,她跟阿绮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人了。
她们相遇的太迟,错过了最青春年少、活泼张扬的年纪,甫一相识,她就已经是个心死如灰的怨妇了,哪里还有少女的情怀?什么荡秋千?根本就没有的事儿。
后来是阿绮一点点地带她走出了阴霾,让她总算能够重新站在阳光底下,重新享受人世间最澄澈最单纯的美好,她又想荡秋千了,还想着教阿绮,想让阿绮了解她的所有过往,苦涩沉闷,才不是她的全部呢,她想让阿绮知道她还有另外的一面,因为阿绮才重新被唤醒的美好。
但是她的身子却又不争气了,一直病病歪歪的,就没有好过,就这么地拖累了阿绮半辈子。
阿绮的不离不弃,是她苟延残喘的动力,她没奢想过自己能够痊愈,可如今到了老了,没成想竟还有身子骨硬朗的一天,她又能坐在秋千上了,虽然再不能像从前一样,似是飞天降世……
她真是足足吸了阿绮半辈子的血啊。
她对不起阿绮,用爱的名义,生生禁锢了阿绮的一生。
苏良锦攥着秋千的手蓦地就是一紧,心头传来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从来沉静平和、甚至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丝丝痛苦。
同样攥着秋千的、穆葭的手,也是一紧,难过、羞愧、自责还有心疼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她的心尖,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她拉住了秋千,转而走到了苏良锦的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握住了苏良锦的手,仰着头看着苏良锦皱纹满布的一张脸,一字一字认真道:“祖母,小祖母少年离家,一走就是半生,想来必然极是惦记家人,不若待小祖母此次病愈之后,您跟小祖母一道南下南疆,到时候想法子让小祖母能跟家人一见,若是祖母跟小祖母觉得……觉得南疆气候适宜、饮食也能习惯的话,不妨就留在南疆长住。”
苏良锦无言,喉头却上下滑动着,眼中更有泪光闪烁,她看着穆葭,久久说不出话,半晌伸手颤颤地抹去了穆葭脸颊上的泪水。
穆葭落泪了,不过脸上却挂着恳切真诚的笑意,继续道:“祖母,小祖母陪了您半辈子,实是情深义重,祖母不管想为了小祖母做什么都是应该,也都是能来得及的,自然了……葭儿还有爹娘兄长都极舍不得祖母,可南疆又并非是海角天涯,纵然山高水远,可难道还不许咱们时常过去探望的吗?祖母,您说是不是?”
苏良锦还是没有说话,嘴唇轻轻地颤了两颤,然后伸手把穆葭环进了怀里,穆葭使劲儿回抱着祖母,鼻腔中满是祖母身上淡淡的梅香,总算不再是让人难受的汤药味道了,她的祖母如今健康得很,必然会长命百岁的,想到这里,穆葭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附在苏良锦的耳畔,轻轻道:“祖母,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啊,把这些年您欠小祖母的,都要补回来才行呢,要不然我都为小祖母亏得慌。”
苏良锦闻声,不由得哑然失笑,真是个促狭的小妮子啊,不过,这样促狭的小妮子,谁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