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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看到妈妈,都是矜贵优雅的,穿着高定裙装,或是旗袍,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现在她穿着朴素的居家服,系着围裙,在充满油烟味的厨房里忙碌,像是最普通的家庭妇女,像是普通人家的母亲。
  路璨然看着她温柔的身影,心中酸酸涩涩的。
  然然,洗手吃饭了。谭令美浅笑着回头,容颜似隔绝了时光,是最令人惊艳的模样。
  路璨然声线微微颤抖,好。说着脑子空空的,像个木偶人般到了洗手间。
  洗手间也不是昨晚的模样,干净亮堂,毛巾、牙刷等一应俱全。
  路璨然挤了点洗手液,缓慢地,仔细地清洗着,每一根手指,每一条纹路,细致到指甲缝。
  洗了很久,路璨然才冷静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似乎被什么牵起,一直高高的上扬着。
  重新回到客厅,路璨然接过谭令美手里的餐盘,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餐桌上,妈妈,我来。
  谭令美没有拒绝,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小小的只会哭的婴儿,长成了高大的模样,肩膀略显削瘦,也能扛起风雨。
  谭令美知道,她的然然一直很懂事,也很敏感。她总以为按着自己的想法,然然才能有出息,才能自立。
  其实,自立有很多种方式,不该一直压抑地活着。
  然然,你想做什么呢?谭令美温声问到,面容柔和。
  路璨然摸着吃得微凸的肚子,仔细想了想,如实回答:妈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适合做什么,就想都尝试一下,确定一种,坚持下去。
  谭令美弯着唇,然然还喜欢钢琴吗?
  闻言,路璨然没有一点犹豫:喜欢。
  就是因为放下过,才更能确定是喜欢的。路璨然继续说到,谢谢妈妈帮助我看清了这点。
  谭令美眼眸闪了闪,能早早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很幸运的事,然然是个幸运的孩子。
  妈妈认识一个钢琴老师,想不想跟着他继续学?
  路璨然眼眸瞬时亮了许多,可以吗?妈妈。他想过去琴行,想过去借用学校的钢琴教室,一直都没有行动,钢琴是妈妈心里的结。
  谭令美浅笑着,当然可以,明天就去找他吧。
  谭令美起身,在客厅的茶几上拿起一个小信封,递到路璨然手里。
  里面是一张名片。
  池年。
  路璨然仔细地收起来,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说完,路璨然也站起来,妈妈,你去休息吧,我收拾就好。
  好。谭令美微笑着,在沙发坐下,拿起本没看完的书静静翻阅。
  路璨然动作生疏地刷着碗,洗得很慢也很仔细,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调儿。
  家,应该是这样的。
  妈妈,我去楼下扔垃圾,等下要不要一起逛超市?路璨然擦干手,走到客厅。
  好,注意安全。谭令美抬头看着他。
  飞快地扔完垃圾,正准备上楼去,路璨然发现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在他住的楼下转来转去。
  心中生了些警惕,路璨然悄悄走远了些,打电话叫来门口的保安。
  大哥,就是他们。路璨然指着不远处,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
  保安大哥审视了会儿,察觉情况确实不对,我叫其他人来,一起去看看。
  没多久五六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都到了这边,大家商量好对策,先两个人和路璨然一起问问情况。
  你们干嘛的!保安大哥厉声询问。
  离他近的那个黑衣人愣了下,看到他旁边的路璨然才明白过来,小少爷,是路董让我们过来看看夫人的。
  路璨然猜到是这样,也不意外。他和妈妈出走的消息流出去,路正齐脸就丢大了。
  你胡说,我都没见过你。路璨然警惕地看着他,还往保安大哥身后缩了缩。
  保安大哥颇有责任感地上前一步,把路璨然挡得严严实实,老实点,怎么混进来的?不说赶人了!
  不,他真是我们小少爷,我们就在下面看着,不打扰别人。黑衣人解释道,其他黑衣人也过来附和。
  路璨然被吓得脸都白了,扯住保安大哥的袖子,颤着声:大哥,我该,该不会遇上绑架了吧?我家里是有点钱,可我也不受宠啊,没人赎我怎么办?
  别过来,报警了!其他保安看情况不对,也都聚过来了,拿着警棍和手机威胁。
  经过一番交涉,黑衣人都被赶走了,路璨然稍微放心,感激地看着保安大哥们,谢谢大哥,你们真是好人,回头给你们送锦旗!
  你这孩子真实诚,不用不用,快回家去,再有这种事还找我们。保安大哥爽朗地笑着道。
  谢谢大哥,谢谢。路璨然一叠声的感谢,走出去好远还冲他们挥手。
  回到家中,路璨然把门反锁好,还是心有余悸。
  他不信路正齐会放任他们在外面,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们回去,不排除强制手段。
  妈妈还在沙发上看书,路璨然犹豫了下还是把刚才发生的事说给她听,让她也小心点。
  谭令美不太在意地笑了笑,反而安慰路璨然,别怕,我找他聊聊,会解决好的。
  那不要一个人去,我陪你一起好吗?路璨然不放心。
  没事,你安心学琴,妈妈不会有事。谭令美轻柔地摸摸他的头,温声道。
  路璨然蹭了蹭她的手心,好吧。
  路璨然知道妈妈是在保护自己,无论怎样,路正齐是他的父亲,他曾经对他抱有期待。
  鉴于刚才发生的事,他们没有再出门。回到房间,路璨然才发现房间里的寝具也都准备了新的,打扫得干干净净。
  房间有些小,但是温馨明亮,被子上有淡淡的紫罗兰香味,床头还摆放着可爱的猫猫抱枕。
  路璨然躺到床上,拿起猫猫和它对视了会儿,心情忽然就轻松了很多。
  过会儿,他拿起手机,给霍成宣发了消息。昨天得来的承诺,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霍成宣正在包间和哥几个聚会,正喝着酒就听到信息提示音,低头一瞥,顿住了。
  没等他伸手去拿,坐他旁边的迟序捞起手机,淡淡道:解锁。
  霍成宣一口酒差点没呛着。
  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迟序拿手机前置摄像头对着他的脸一扫。
  第15章
  他为什么找你帮忙?迟序把手机扔到桌上,看着霍成宣,目光有些冷。
  霍成宣有些莫名其妙,想要瞥一眼手机,哪知迟序又捞起来,当他面动作迅速地删了那条消息。
  除了知道是路璨然发来的,霍成宣什么情况也不清楚。
  路璨然和我说什么了?霍成宣问。
  迟序一言不发,把手机扔到霍成宣怀里,拿起自己西服外套就往外面走。
  等到霍成宣和包厢里其他人打完招呼,追出去的时候,连个汽车尾气都没见着。
  在会所门口站了几秒,霍成宣从通讯录找出路璨然的号码,正想拨过去问下情况,又放弃了。
  想来想去,他让服务人员替自己把车开过来,准备回家看看。
  迟序开出去好长一段路才反应过来这是去路家的方向,他不知道路璨然现在住哪。
  车速放缓,微凉的夜风透过大开的车窗吹拂在脸上,迟序眼中现出一丝茫然,他在做什么?
  他对路璨然似乎过于关注了,刻意不点开他的辞职信,因为他难过而烦躁,因为他遇到麻烦而心急。
  迟序感觉自己有些失控,原因不明。
  眉头皱起又松开,迟序设置了下车载导航,换了个方向行驶。
  耳边是嘈杂的键盘声、人声,空间内充斥着刺鼻的烟味,难闻的酒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迟序面无表情地坐在网吧的电脑前,点开了那封邮件,一字一句认真的读完。
  很普通的辞职信,公式化的语气,礼貌又疏离。
  如果是路璨然当面找他说,也许他会以为路璨然是故技重施,想要换岗,想要捣乱,或是其他的目的。
  现在他没办法让自己那么以为,连路家富裕舒适的生活都能放弃,又有什么理由留在他那里,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路璨然他变了。
  迟序看着电脑屏幕沉默了片刻,放置在键盘上的白皙双手开始动作,修长的手指敲下,编辑了一段短短的文字,发送。
  不出意料,路璨然很快就回复了,说下周会准时到公司,带好材料。
  迟序移动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会儿,确定路璨然的位置后退出账号,关闭电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路璨然刚洗完澡出来,就听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他和妈妈也就刚搬过来,不会还是路正齐的人吧?
  路璨然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他。
  不会是路正齐派他来当说课吧,毕竟自己一直表现得同迟序关系好,现在自己又是他下属。
  迟序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路璨然没多犹豫就给他开门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路璨然不意外他会知道地址。
  这话迟序也想问自己,他在门口站着,并没有进去。
  有要帮忙的吗?迟序问。
  路璨然愣了下,他已经找霍成宣了,虽然还没回复,应该问题不大。
  路璨然摇摇头,还有其他事吗?
  刚说完,迟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许多,冷沉冷沉的,像是上门讨债。
  路璨然为自己的想法向迟序道歉,进来喝杯水吧,外面热。
  迟序没动,冷声问:你和阿姨为什么离开路家?他之前一直没有问过这个。
  这话问的奇怪,路正齐没和他说吗?不明不白就敢来当说客,真有勇气。
  他装傻,路璨然也就陪着:吵架了啊,也失望了。
  迟序看着他澄澈明净的眼,里面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愤,他只是平静地说出原因。
  路叔叔他不同意吧。迟序说。
  路璨然嗤笑一声,他才不在乎我和妈妈回不回去,委不委曲,他只在乎自己的脸面。不同意怎么了?我成年了,妈妈也是自由人。
  是全然的讽刺,不带一点赌气的意味,离开怕是他存了很久的想法。
  也许上一次从路氏离开,也是想脱离吧。
  迟序发现自己迟钝得可怕,不一定是迟钝,也可能是偏见。
  他想让你们回路家,你们不可能不回去。迟序艰涩地吐出这句话,直视着路璨然,仿佛在期待什么。
  那又怎样,不反抗永远不知道自己能飞多高多远。我在路家就是多余的,何必留着惹人嫌,为着别人的面子毁了自己。路璨然冷冷道,眼眸里闪烁着坚定。
  迟序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冷漠的神情,他总是能伪装得柔和又无辜,哪怕是在算计人、拒绝人的时候。
  你生气了?迟序问。
  生气?路璨然被他问得怔住了,刚刚好像确实有点凶。
  没生气,如果你是来劝我和妈妈回去的,那不可能,别浪费时间了。路璨然脸色缓和了些,语气也稍稍柔和。
  迟序闻言大概知道他误会了什么,默了默道:不是路叔叔让我来的,我。
  迟序顿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空气似乎凝滞住了,淡淡的尴尬蔓延着。
  然然,谁来了?谭令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路璨然下意识把门怼上,匆忙解释:敲错门了,又问我路。
  谭令美不疑有他,温声道:把头发吹一下,该感冒了。她拿着吹风机在沙发坐下,示意路璨然过去。
  妈妈给我吹吗?路璨然走到她面前,有些受宠若惊。
  嗯,坐下吧。谭令美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他坐下来谭令美才意识到,然然长得很高了,比她想象的高。她缓缓起身,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手试了试温度后,温柔地抓着路璨然的头发。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好几次扯痛了路璨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笑着,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她。
  好了,早点睡吧,明天不能迟到。不久后,谭令美放下吹风机,柔声叮嘱道。
  路璨然站起来看着她,眼眸弯弯,妈妈晚安。
  你是然然?明亮宽敞的琴房内,黑色落地钢琴前,坐着个身穿白色燕尾服的中年男人,他坐姿端正,双手还放在钢琴按键上,微笑着看向被引进来的路璨然,浑身透着股优雅从容的气质。
  来之前路璨然从网上了解过池年的信息,当代最负盛名的钢琴大师之一,多次获得国际大奖和开展世界巡回演出,备受崇敬,是无数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人的终极目标。
  据说池年为人很是低调,不是公开演出很少出现在人前,他也从未收过学生。
  路璨然看过他演出的视频,留了个清冷出尘的印象,没想到真人看起来颇为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池叔叔好,我是路璨然。路璨然微笑着道,模样乖巧。
  像你妈妈。池年注视着他,片刻后说到。
  过来吧,到我这。池年招招手,往一侧挪了些,给路璨然让出位置。
  路璨然在他旁边坐下,有些拘谨地看向他。
  池年弯着唇,纤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掠过,弹出一段动人的音符。
  路璨然正想沉下心来欣赏大师的乐曲,音符戛然而止。
  会吗?池年问,笑容轻轻浅浅的,如温和的风。
  路璨然点点头。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他很喜欢的一个曲目。
  一起。池年笑着道。
  路璨然明白过来,他是要考验自己。深呼吸后,他抬手抚上琴键,好。
  四手联弹极考验人的默契、技巧,还有对乐曲的熟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