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静悄悄的流逝,曹经理诉说着自己的过去,没有一句谎言,然而或许是曹经理已经发生改变的心境带来的影响,他的陈述令人动容。一个由完全的可信度构成的过去,也许并不精彩,然而总是让人动容,难以忘记的。
墙上挂着的老旧的时钟指针已经是指向了半夜1点,曹经理的陈述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从一开始一直听到现在,景甜感觉自己整个人的集中力没有分散,然而开始渐渐转移了,她听着曹经理的过去,在意的不是过去的可信度,在心中有一个略显急切的声音在催促她,让她去好奇曹经理的想法。
景甜看着曹经理那年迈的,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孔,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嘴角噙着一丝释然的笑容,眼神浑浊,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然而声音却温和浑厚,并没有任何颤抖,这是在说实话的证明。
景甜想,这个人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是放弃了苟活吗。
毫无疑问,他的过去如果客观看待,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大错的,然而他一直在不断的补充自己主观的想法。可能是因为没有接受过教育,他无法很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感受,可是大意景甜却已经明白了。
曹经理不觉得自己是被冤枉的,他没有主动去选择堕落,然而却眼看着犯罪横行,没有加以阻拦,他自己也就有了犯罪。
一切的恶果,其实都是他自作自受。到这里的话,他的思想似乎很高尚,然而曹经理总会不无遗憾的说,他很后悔接受了野田雄介的提议,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他愿意就那么一辈子在工地打工,直到自己老到再也无法动弹的时候。
景甜的性格很暴躁,也很直率,她最讨厌后悔这件事情。也最讨厌轻易后悔的人。然而现在,她无法从曹经理的身上感觉到那种厌恶,因为曹经理的后悔,听上去更像是一种遗憾,因为他大概已经不想继续活着了。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倾诉感到暴躁和不满呢。
终于,曹经理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和两个人说完了。但在那之后,曹经理既没有请求让景甜放自己一马,也没有继续解释什么。
他在陈述的时候也许漏掉了很多事情,他自己也明白,毕竟已经40多岁了,记忆力已经远远不如过去。可是,他也感到满足,毕竟自己没有说谎,所以现在的心情才会这样的轻松。
半晌之后,景甜放下了二郎腿,拿出了桌子上的m1935手枪,那手枪仿佛一直在陷入沉睡,而在被抓到景甜的手里的时候,那黑洞洞的光芒显得更加的寒冷,似乎已经醒了过来一样,正在幽幽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照你的话来说,你似乎已经不该留在世上了。”景甜低声说道。
“是的,我这么认为。”曹经理回应道。
“那么,如果你要死了,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曹经理默默无言,蒋京龙正想和景甜说些什么,却是听到曹经理说:“我想我的亲人……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我都做过什么。”
蒋京龙怔了一下,景甜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微冷,将手中的m1935手枪指向了曹经理的脑袋。
“也就是说,你希望你的亲人被你欺骗一辈子?就这样,你也算个家长?”
蒋京龙知道景甜的过去,所以对于她忽然涌现出来的这种愤怒也是很理解,并且心里暗暗大喊糟糕,因为曹经理这句话,估计已经完全刺激到了景甜最痛的一个地方。
“咔嚓”一声响起,景甜给手枪上了膛,美丽的面孔都是有些微微扭曲,以她的十分,以她现在的判断,要用手中的枪来处决了这个家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别的不说,无论如何,事实就是他帮着罪犯杀了人,并且如今还亲手掐死了一个女人。按照法律,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这就是死刑,没得商量。一命偿一命。
然而曹经理抬起头来的时候,看着他脸上的泪水,景甜握紧了手中的枪,但却迟迟无法开枪,而手指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小姐……我能不能,是因为普通的意外事故死的?”
曹经理是笑着这么说的,然而眼神中哀伤却很令人动容。
“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妻子,孩子,知道我是个杀人犯。”
一阵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着,现在这个局面,蒋京龙自己也知道,已经无法控制了。如果现在手里拿着枪的是他认识的其他人,或许自己还能劝一劝,然而偏偏却是这个脾气倔强的厉害的景甜。
许久之后,景甜低声说道:“我手中的是枪,子弹打在你身上,你不可能是因为普通的意外死的。”
“你的说,对啊。”
曹经理喃喃的说着,之后就深深的靠在了沙发背后,闭上了双眼,泪水慢慢从他脸颊上滑落,静悄悄的。事到如今,曹经理似乎已经不再准备去多解释什么了,已经接受了一切。也许他的心中会留下遗憾,然而随着死亡的到来,估计也会很快就忘记吧。
常说人要死的时候,眼前会浮现自己一辈子的走马灯,然而曹经理现在毕竟还没有死,只是出于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什么走马灯,而是妻子和两个孩子模模糊糊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妻子和孩子的脸,他居然硬是看不清了,他明明记得牢牢的,是这辈子,他记得最牢的几个面孔。
然后,曹经理睁开了眼,低头看向了自己发热,又像是在发凉的左胸口。那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流出来,汩汩的流,止不住了有些。他伸手摸了一下,温热而粘稠,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清楚了,是血液。这时曹经理才是意识过来,他已经中枪了。
然而眼前的那个叫景甜的年轻女孩,似乎已经收起了自己的手枪,拿着一个包裹,起身走向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