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互相不了解对方的真面目,就像他不了解钱开义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钱开义也不会明白,李开阳现在对他展现的这一份友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深意。
“开阳,你知道我在冥街已经度过了多长时间吗?”
钱开义轻轻啜了一口酒,笑呵呵的如此说道。李开阳试着去猜测,至少从观察上来说,他不认为钱开义会和凯撒一样是冥街的原住民。
甚至钱开义给李开阳的感觉和庄媛媛都是不同的,那是一个背负着悲惨经历的女人。李开阳一眼就看透了。
无论她看上去如何洒脱放荡,实力高强,那种深深印刻在骨子里的哀愁是无法轻易抹去的。常说人并没有灵魂,李开阳不认为是这样,一种足以影响一个人一生的轨迹,贯穿他的悲欢离合的事件,就是灵魂的烙印。
她会依赖凯撒,乍一看并不正常,因为凯撒对她十分冷漠又霸道,你可以说庄媛媛是病态的,她的思想和性格都是病态的,因此才会导致现在的她对于凯撒的依赖。但李开阳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
至少,庄媛媛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是那样的性格,每个人的获得与付出的比例,无论出生贫富贵贱,终究在死亡的那一刻进行核算,其实都是五五开的比例,没有人会因为悲惨的身世而一生无法获取幸福。
对于那些拿一辈子都受苦受累的人来和自己举例的人,李开阳更愿意这样告诉他们,这是因为他们没能发现身边的幸福。反之亦然,不意味着你生在帝王宰相之家,就能毕生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只不过双方要面对的悲愁是处于不同层次的,一个是生存问题,一个是生活问题。但无论来自哪一个层面,永远不能小看悲伤带给人的影响,任何一个层次的负面情绪,都能导致人的精神完全陷入崩溃。
因为,归根究底人是社群动物,他们无法忍受孤独,所有看似百花缭乱的问题实际上万变不离其宗,都是有迹可循的,道理都是一个道理,只不过分化成了不同的形态罢了。
李开阳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梦想,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离开这个社会,甚至离开亲密的家人和亲友,他想静静的独处一段时间,不受任何外界事物的影响。
他不知道这经历会带给他怎样的影响,或许完全没有影响也说不定,不过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行动本身就具有一种深刻的意义。
“我觉得应该不会很长,你身上有着让我感觉熟悉的味道。”
说罢,李开阳朝着他轻轻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们应该是一类人,而凯撒和庄媛媛则是属于冥街的另一类人。”
“我倒是很高兴你会这么认为,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谈论过我的过去了。在这里,每一天活着都像是偷来的,提心吊胆,渐渐的我也开始麻木了,但危机就是危机,不会因麻木而发生质变。”
“看来你对外界的生活还有着很深的迷恋?”
李开阳看着钱开义那感慨的模样也是有些好奇了起来,这个看似成熟稳重的男人,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钱开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摇着脑袋叹道:“迷恋?应该是吧,不过我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地方。当时到冥街来的时候,我也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和这里产生如此深刻的交集,更多的时候。”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时间上来说的话……我想想,应该已经有十五六年左右了,我刚来的时候大概比你大上几岁,但是也没有差距,因为我当时可没有你这么聪明。”
李开阳笑了笑,道:“钱二爷说笑了,在冥街能讲道理的人可不多,至少我觉得你是个十分开明也很睿智的人。”
“谢谢,不过就算真如你所说,那也是现在的我,当时的我不过是掉进了钱眼里的傻小子,一心就想着赚大钱,甚至是不计后果,毫无底线的。”
钱开义的眼中有着一种难以掩盖的失落,低声道:“或许现在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的后果,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回到外面的世界。”
“你可以回去的,只要凯撒顺利到了外面,你跟着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不,开阳,你或许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想回家看一看,只是恐怕那里已经没有了我所熟悉的人和景,就算回去了……恐怕也是已经毫无意义了。”
很多的问题都产生在时机上,有时候这既让人万分庆幸,可更多的时候时机却让人陷入忧愁之中。人这一辈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钱开义在来到冥街的时候,必然是有着自己的抱负的,甚至他还是个十分有胆量的人。能听说到冥街这种地方,就说明他多少已经了解了这里有多危险,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来到了这里。
这也是中年人和年轻人最大的不同,往往巨大的变革,足以改变整个人生的转折都是在年轻时发生的,因为也只有年轻的时候,人会有一个让他愿意放弃一切去尝试,去挑战的理由。
人到了中年之后,绝大部分人都会失去这种理由,他们只是活着,如果前半生有足够的积累,那么就纠缠在生活问题上,不咸不淡的活着,而如果没有任何积累,只是虚度了光阴,他们就要在生存问题上挣扎着活下去。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已经失去了孤注一掷的动力,这不是因为变得胆小,没有了挑战的勇气,而是没有了那种可以让他们放弃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去尝试的理由。
有的人可能是为了美好的生活,这种理由背后往往有着一个他得不到的女孩。又或者他已经得到了,但却无法给她想要的生活。